她皺眉,這男子一身長衫看著像個讀書人,怎麽如此無禮?


    她臉上一下子染起一點薄薄紅暈,身子轉向一側,語氣也不似先前客氣:“你找誰?”她再問了一次。


    沈越也察覺自己唐突了姑娘,忙移開視線,這姑娘被自己砸暈應該是沒看見自己的吧……想起方才山上的情形,一段水紅襯著一抹軟白不受控製衝進腦海,他旋即掐斷胡思,在心裏默念了三遍“非禮勿視”。


    “我,我我找李嫂子。”


    李氏正好從堂屋走出來,見到大門口的沈越,忙笑著迎了上去:“是越郎啊,快進來坐。”


    沈越見李氏來了,心頭的尷尬多少緩和了點:“嫂子,我不坐了,我來買豆花。”


    李氏道:“可不巧,今天的豆花都賣完了。”


    “賣完了?看來小弟今日沒有口福吃到嫂子做的豆花了,上門匆忙,多有不周,改日再來拜訪嫂子,叨擾了。”說著,恭敬行禮。


    李氏笑道:“哪兒是我做的豆花啊,是我家媳婦做的,你們還不曾見過吧,阿梨,快來見過三叔。”


    周梨不鹹不淡喚了一聲:“三叔。”


    第2章 、衫子


    沈越嗯了一聲,向她二人分別一禮,再客氣了兩句,回自己家去了。


    見人走了,周梨同李氏也進去了。


    周梨這才得空去屋裏換下身上的爛衣裳,李氏去把吃食端到堂屋桌上。婆媳倆便開始吃起來。晚飯他們一般從簡,今日李氏隻做了一個青菜湯和一個燉茄子,盡管簡約,周梨也就著米飯吃了挺大一碗。


    隔壁院子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周梨不禁道:“娘,那個三叔我好像沒見過呢?”


    李氏夾一口茄子吃了,道:“你來咱們家那年,你三叔去外地求學去了,算算時間,也有三年沒回村子了。今年似乎是他要參加秋闈,這才回來的。”


    周梨沒那麽多好奇心,說到這兒也沒什麽問的了,隻隨口說了句:“咱們村總算多了個讀書人。”


    李氏道:“可不是嗎,一村子他那般大的小子,也就他學出來了,其餘的早成了家,孩子都半大了。”


    周梨想起方才在門口那男子,心道既然是讀書人,應該也曉得不能盯著一個女子的胸·脯看,可為何他還那般?


    扒了兩口飯後忽而明白過來,八成是因為她裹了個藍布穿著太奇怪才多看了幾眼,作為讀書人或許還會覺得她衣衫不整不成體統,虧她剛剛還以為別人盯她是因為……


    她如今十八歲,該長的地方早長得差不多了,甚至比旁的女子更突兀。更何況她已經是個女人了,雖然隻有一夜。


    鄉下之地男女大防沒那麽講究,夏季天氣炎熱,村裏的女子一般都是穿個抹·胸,外頭套個衫子,衫子還都敞著,為了涼快。


    她以前還是個小姑娘時,天熱也愛那樣穿,可隨著葵水的到來,抹胸下越發鼓脹,有一次,她穿著開衫在路上走,卻發現村裏那些整日遊手好閑的漢子都盯著她指指點點,還會露出一種不懷好意的笑。


    她這才意識到什麽,從此再熱也把衫子合得嚴嚴實實。


    那時候她隻是隱約感覺到那些漢子都藏著一些上不得台麵的齷齪心思,但具體是什麽,從前的她不是太懂,可自從成親後,她該懂的都懂了。


    雖說新婚當夜她沒什麽快樂的體驗,但她知道,有的男人對那些事總是樂此不疲,有時候家裏的媳婦都不能滿足他,還要去外麵偷看旁的女人。甚至不止是偷看,還會身體力行。


    那個三叔是在外頭見過世麵的,怎麽可能和村裏那些目不識丁的糙漢子一樣,揣著其他心思看她呢,方才定是誤會了。


    這邊婆媳吃完收拾碗筷,隔壁一家子的菜才上桌。今天兒子回來,母親牛氏多做了幾個菜,父親沈幺更是拿出了一壇酒來。一家人圍坐在院子裏邊吃邊談天,問起兒子這些年在外的境遇,沈越撿著有趣的講,把父母和妹妹逗得樂嗬嗬直笑。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天幕漸漸黑盡,一家子吃飽喝足,母親牛氏和妹妹沈魚把碗筷收去廚房洗去了,沈越同沈幺在院子裏說話。


    “爹,我跟你說個事。”


    見兒子語氣挺鄭重,沈幺奇道:“何事?”


    沈越望了望天上月子,星眸裏忽而就染了幾許愁意:“是這樣,我有個同窗,咱們隔壁鎮的人,同我一起在京州求學,關係十分要好,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參加考試,就病去了,臨死時,托了我個事,說是他有個妹妹,自小就被抱出去做人家的童養媳,他這個哥哥一直心中有愧,想求我幫忙找到妹妹,看看妹妹如今是否安好。”


    他沒告訴沈幺,其實他那個同窗曾經還救過他一命,他那時乘船去京州,中途遇到江中旋流,不大的烏篷船一下子被卷翻了,他差點溺水,還是同窗將他救起來的。


    隻是這些事他不喜歡同家人說,免得他們平添擔憂。所以好友臨終托他找妹妹,他滿口就答應了,並還答應日後定要幫忙照看。


    沈幺道:“可人海茫茫,你去哪兒找啊?”


    “他告訴我了,他妹妹抱給了咱們隔壁周家村的一戶人家。”


    沈幺沉吟片刻:“周家村啊……那倒是不遠,既然你已經答應了人家,人家如今又不在了,你就得遵守承諾,得空了你就去周家村走一趟。”


    沈越嗯了一聲,見時辰已晚,便囑咐沈幺他們早點休息,自己也回房兌水沐浴去了。


    第二日,周梨起來時,李氏已經在灶房做早飯了。


    周梨穿好圍裙開始點豆花。她把泡了一夜的黃豆撈起來清洗兩遍,洗去豆子皮渣後,便用灶房的一方石磨磨豆漿。這個過程略長,但好在他們家這方磨比較小,不算重,再加上做習慣了,還算輕鬆。而且一天能賣出去的豆花有限,也不需做太多。


    豆子磨好,再把豆漿倒到紗布裏過濾,使豆漿與豆渣分離。接下來是煮豆漿,去泡沫,最後是點豆花。


    鹽鹵早已化好,純白的豆漿在鍋裏翻騰,她用平勺舀起一點鹵水在鍋中攪拌,如此七八次,豆漿逐漸凝固、沉澱,變作白嫩嫩的豆花。


    將做好的豆花小心舀到木桶裏,再補齊昨日用完的作料,通通放到板車上。


    李氏的飯早已做好,她煮的南瓜稀飯,也沒急著吃,盛了兩碗放在堂屋桌上晾著。這會子見媳婦豆花準備妥當,就叫她一起去吃。


    稀飯已經不燙了,周梨就著醃漬的蘿卜幹吃了一碗,就推著板車出得院門。


    剛一踏出院門,就聽見隔壁也響起了開門聲。若是以往,多半是隔壁幺爺爺幺婆婆他們上山挖土出門,可今次,卻走出來個高大的年輕男子。


    周梨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幺爺爺家才求學歸來的兒子,昨日剛見過,論輩分她得喊三叔。


    周梨停下來沒動作,而沈越似乎意有所感,朝她這邊看來,這一看給他也嚇了一跳,忙挪開視線就預抬步離去,就聽見一聲輕柔細軟女子聲音喚了聲“三叔。”


    周梨原本也不想同他說話,畢竟不熟,可覺得對方都看見她了,自己又是小輩,聽說讀書人特別在乎三綱倫常,還是得有禮貌一些,所以才叫了一聲。


    可是,叫完後就察覺對方飛快瞥她一眼就躲開了視線,仿佛十分不待見她一般。


    沈越輕咳了一聲淡定下來,微微點點頭說:“嗯。”然後不再逗留,長腿邁著快步離去。


    周梨望著他的背影微微蹙眉,這個三叔好像不太喜歡她呢,她覺得自己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啊,不知何故如此。


    思來想去也隻有一個理由,那就是讀書人與生俱來的清高,她一個目不識丁的寡婦,昨天還沒穿好衣服,人家大約不屑搭理。


    這樣一想,周梨頓覺無趣,歎口氣搖搖頭,推著板車向村口而去。隻不過她發現,那個三叔一直走在她前麵,直到她到河邊,三叔走上甜水河上的四洞子橋,兩人才分路。


    她收回目光,把豆花桶抱到地上放好,沒多會兒就有幾個河邊的搬工來買豆花當早飯吃。


    她麵帶微笑為客人打豆花,放作料。


    如此半天過去,豆花才賣出去一半,今天注定又得賣一天才收得了工。似乎追隨著天氣的變熱,豆花也越來越難賣了。


    望著近午時越來越毒的日頭,她突然意識到,如果做適合夏天吃的東西來賣,興許生意不錯。


    再賣了一會兒,過了吃中飯的點,見河邊下船的人越來越少,周梨收拾起碗碟和豆花桶,就打算推車回村吃午飯。可還沒走兩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周梨看見來人,不禁皺起眉頭。


    來人她也認識,是鎮上的一個地痞紈絝,仗著家裏有幾間鋪子,整日和幾個兄弟廝混,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幹。


    個把月前,這人從四洞子橋來河這邊踏春,就看到在河邊賣豆花的周梨,見她立在一片春生的青草地上,質樸清麗,酥·胸細腰,時而彎腰舀豆花,時而挽一下鬢發,別有一番風情,就特意到她這裏來買豆花,還拿把扇子挑周梨下巴。


    周梨十分反感這樣,惱羞著打落了對方的扇子,豆花也不賣了,推著板車就回了村。


    後頭周梨來賣豆花還提心吊膽了幾日,直到那人沒再出現,她才安心。可今次怎麽又來了,著實讓人煩心。


    她說了句豆花賣完了,就打算推著車子離開,可那男子卻壓根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周梨麵無表情睨他一眼:“這位公子,還請你讓一讓。”


    那人被她水靈靈的杏眼一瞥,心裏一陣發蘇,縱使她態度不好,也不惱,又拿起扇子挑她下巴。周梨躲開,扇子跟上,周梨再躲,扇子又跟上。


    “小娘子,自從上回見你,本公子就茶不思飯不想了,你說怎麽辦吧。”


    周梨被他的汙言穢語和那炳扇子擾得紅了臉,就打算放了車子跑開去,正此時,忽然一個高大身影擋在了她麵前,那炳扇子也被一張大手給奪了過去。


    周梨一驚,抬頭一看,就見自己身前立了個青灰色長衫的男子,正是沈越。


    第3章 、牽手


    沈越沒看她,而是衝那個地痞紈絝道:“這位公子,咱們是鄉下人,這豆花也是鄉野吃食,上不得什麽台麵,公子何必如此。”


    那人麵色不好,不耐煩道:“你是何人,把扇子還給本公子,速速讓開,別礙本公子辦正事。”


    沈越沒動,把周梨整個護在身後。


    那人上前兩步:“喲謔,怎麽,她是你媳婦不成,你管這麽多?”


    沈越趕忙道:“她是我侄女。”


    那人道:“既然是長輩,那你就更管不著了,我同這位豆花妹妹情投意合,我與她在這裏說說悄悄話,長輩可不適合聽,快些讓開。”


    說著,就伸手預搶回扇子。可明明都捏到扇子頭了,卻怎麽也扯不回去。


    “喲,有兩下子。”紈絝這才曉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像個讀書人的男子,似乎沒那麽簡單,當即就把站在橋頭看戲的兩個手下招呼過來。


    “再不讓本公子可就不客氣了!”


    沈越麵無表情看著他。


    那人耐心耗盡,當即揮手示意,那兩個手下同時衝了過來。


    周梨心下一緊,三叔一個讀書人,哪兒會打架啊,正想勸阻,哪知,便見他轉頭對自己道:“你退後些。”然後身前一空,三叔大踏步上前,跟那兩個小廝打了起來。


    周梨怔忪著看著,深怕他被打中,畢竟那兩人手裏有棍子。可下一刻她就發現,她的擔心是多餘的。


    沈越不知是怎麽動作的,三兩下就奪了對方手裏的棍子甩到一旁,接著這個一推,那個一帶,兩個先前還神氣十足的小廝便滾到了地上。


    那紈絝不淡定了,自知今日遇上了對手,也不再停留,把手下叫起來,罵罵咧咧著退到四洞子橋上快步離去。


    沈越在外求學時,同幾個同窗好友一道專門去找過武師學藝,為的是強健體魄,卻也從未同人打過架,他向來脾氣好,也不會同誰有過節,今日出手,倒還是頭一次。


    河邊原本圍了挺多看熱鬧的,這會子見那欺男霸女的人走了,也漸漸散去。


    周梨還有些愣神,她是真沒料到,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三叔竟然還會打架,並且還挺厲害的,以一打二。


    她走到他跟前,有理有度道:“今日多謝三叔。”


    沈越方才還神色平靜地和人打架,這會子見這姑娘正看著她說話,當即別過頭去,輕輕一咳,說了句不必客氣,隨後大踏步向村子走去,再沒回頭看一眼。


    見他如此行色匆匆,周梨有些茫然。不過她還是打心底感激他,不知剛剛打架他可有被打中哪裏,雖說他看起來挺會打,但畢竟對方拿了棍子。


    不過瞧他背影輕快,腳下生風,應該是沒受傷的。


    她立在原地愣了會兒神,也推著板車回村子去了。


    回到家時,李氏給她留了飯,讓她快去洗手吃。周梨沒提今日河邊的事,怕李氏擔心。


    吃了中飯,周梨又去賣豆花了,下午她運氣不錯,遇到鎮上有家人辦酒席,一股腦買走了剩下的所有豆花,因此申時初刻就回了家。


    趁著時辰還早,她決定做點其他適合夏天吃的東西試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俏寡婦和迂腐書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塵塵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塵塵子並收藏俏寡婦和迂腐書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