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人瘋起來什麽事都幹得出來,顏晞幾乎是無意識地後退一步,伸手揪緊了校服領口:“旁邊都是人,你別亂來。”


    “都是人怎麽了?”他慢吞吞地從欄杆上起身,朝她走近一步,臉上的神情堪稱傲慢,“我讓你把別人的校服外套脫掉,有問題嗎?”


    顏晞不知道該說什麽,於是隻好轉移話題問:“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沒事的話我先回教室了。”


    話音未落,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她猶豫再三,終於抬起頭來。


    不知道為什麽,好像連和他對視的勇氣都快要消失了。


    視線裏,許慕遲的側臉逆著光,看不清神情,隻能看到棱角分明的輪廓。


    片刻沉默過後,他開口,語氣毫無征兆地軟下來,像是已經在她麵前示弱了無數次:“我會好好學習,跟你考進同一所大學的,晞晞。”


    第57章 一路向北(04)   恍如隔世


    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 顏晞極驚訝地看著他,眼睛忍不住睜大,原本是要轉身回教室的動作也毫無辦法地停下來。


    她知道許慕遲是故意讓自己看起來無藥可救的, 因為他對人生沒有期待,或許也摻雜著想要報複他父親的念頭。


    所以她從來都沒有要求過他,為了她去好好學習。


    她覺得自己沒有經曆過他所經曆過的事情, 所以沒有立場站在一個不痛不癢的旁觀者角度去對他提出任何要求。


    可是,馬上就要升高三了,就算他從現在開始努力,之前空缺的好幾年時間也是沒有辦法彌補回來的。


    而且……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猶豫了好半天才開口:“那也不可能比美國top10的常青藤大學更好吧。”


    話音剛落,第一遍上課鈴急促地響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人開始慢慢散開,顏晞抿抿唇:“上課了,我回去了。”


    她轉身欲走, 邁的步子稍微大了一點點, 膝蓋上的傷口就被扯開, 錐心的疼痛襲來,讓她忍不住停下腳步。


    許慕遲稍稍上前, 扶住她的手臂:“怎麽了?”


    “沒事……”顏晞搖搖頭,下意識掙脫開, “你也快回教室吧。”


    隻是幾天沒有在一起而已,為什麽他一靠近, 她還是會緊張忐忑, 無法呼吸。


    太沒用了。


    片刻過後,他的聲音像風一樣,輕輕擦過她耳朵——


    “顏晞,除非你找到更好的, 不喜歡我了,否則分手我不答應。”


    明明周圍吵得要命,但是許慕遲的每一個字,她還是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她太熟悉他的聲音和語氣,就算和一百人的聲音同時響起,耳朵也可以自動判斷捕捉出來。


    一步也邁不動了,顏晞有點僵硬地背對著他站在教室門口,聽著教室裏同學們高高低低的議論。


    直到第二遍上課鈴也打響,她轉過身,麵對著他,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委屈:“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可能找到比你更好的,不可能不喜歡你啊?”


    “我沒這麽說。”


    許慕遲垂眸看他,好像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至於分手……你再好好想想。”


    顏晞眨了眨眼,忍住泛紅的眼眶,試圖狠下心來,“我是很喜歡你,但是再喜歡也沒用。許慕遲,我們根本不應該有交集的,你也不是我能高攀上的人。就當這一年是場夢,忘了吧。”


    說完,她不再留戀,轉身走進教室。


    **


    晚上八點半,許廣深結束了一場越洋電話會議,有些疲憊地走出書房。


    他一路下了樓梯,看到坐在餐桌前,還在等他一起吃飯的孟顏顏。


    平時隻要是他回來,不管再晚,孟顏顏也會親自下廚,甚至比家裏的阿姨還要了解他的口味和喜好。


    隻是許廣深沒什麽胃口,拉開椅子坐下,揉了揉鬱結的眉心,遲遲不動筷子。


    孟顏顏抬眼看著他,想了想,親手把筷子拿起來,遞到他手上:“嚐嚐菜是不是涼了,涼了的話我再去熱一遍。”


    “不用。”他接過筷子,稍微放緩了神情,心不在焉地夾了一片魚肉放進碗裏。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許廣深變得不太愛跟她講話了。


    不管是吃飯的時候,出去逛街的時候,還是床上的時候。


    明明他以前最喜歡跟她講話,最喜歡抱怨談斐。


    比如談斐用的香水不是他喜歡的味道,談斐的穿著打扮永遠保守得讓人提不起興趣,以及談斐的眼睛裏隻有兒子,沒有他。


    她說不上來自己聽到這些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偶爾也會覺得心灰意冷,不知道這樣見不得光的第三者身份還要維持多久。


    沒想到,談斐竟然自殺了。


    她以為她的好日子終於要來了,可許廣深卻拖了整整兩年才跟她結婚,甚至連婚禮都是她苦苦哀求來的,他家裏的親戚朋友出席得少之又少。


    婚後生活也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許廣深對她很客氣,但是沒有以前的那種濃情蜜意了,有空的時候,他總是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裏,也不願意摟著她說說話。


    她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明明是她先跟許廣深在一起的,明明是談斐橫刀奪愛,仗著家裏的勢力逼他結婚的。


    為什麽談斐終於死了,卻好像把他的愛也一起帶走了呢。


    許廣深婚前就做了結紮手術,所以她連孩子都沒辦法有,平時隻能養狗作伴。


    這麽多年,她吵也吵了,鬧也鬧了,可是許廣深就跟聽不見看不見似的,隻是麻木地工作,把她當空氣。


    她沒辦法,隻好自己逼著自己想通。


    日子怎麽過都是過,就算沒有愛,至少許廣深給了她不少股份和生意。所以能夠維持表麵上的夫妻和睦就好,其他的也不奢求了。


    一頓飯食不知味地吃完,許廣深放下筷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淡淡開口:“阿遲跟那個女孩的事情,解決了嗎?”


    孟顏顏回了神:“解決了,聽說已經分手了。”


    聞言,他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一些,又問:“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子長得的確很漂亮,人也聰明。我把利害關係大致跟她分析了一下,她立刻就聽明白了,也沒有提出任何要求,原本我還是帶著一張銀行卡過去的。”


    許廣深點點頭:“不過都是小孩子圖新鮮罷了,十六七歲的年紀,懂什麽愛不愛的。”


    話音剛落,密碼鎖“滴”的一聲響起,而後有誰從外麵打開了大門,


    孟顏顏扭過頭,正疑惑著誰會知道家裏的大門密碼,視線裏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個子高高的,身影挺拔削瘦,穿著一身藍白色相間的銀樺校服,頭發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染回了黑色,不再是之前亂七八糟的挑染,眼神也比之前更加銳利飛揚了一些。


    站在那裏,太過引人注目。


    孟顏顏感到一陣恍惚,自從再婚之後,將近五年的時間裏,她幾乎沒再見過這個跟自己名存實亡的繼子。


    沒想到他現在已經長得這麽大了。


    她又開始嫉妒談斐,為什麽人都走了,還要留下一個跟許廣深血脈相連的孩子。


    為什麽因為有了這個孩子,自己就不能再有孩子。


    上帝是不是對她太不公平。


    而一旁的許廣深看到他,最先的驚訝褪去,隨即是掩飾不住的驚喜:“怎麽突然回來了?”


    孟顏顏見狀,咬咬唇,隻好也掛上一副笑:“阿遲來的正好,我跟你爸爸剛好在吃飯,來來,快坐下,我去給你盛碗。”


    “別假惺惺的了,沒意思。”


    少年大半個身子斜斜倚在門框上,明明是很吊兒郎當的動作,他做起來卻還是顯得很矜貴,很從容。


    孟顏顏原本都已經起身要去廚房盛碗了,被他嗆了一下,有點委屈,一時不知道是去還是不去。


    知道許慕遲看見她心煩,許廣深朝她擺擺手:“你先回房間吧。”


    她點點頭,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很聰明地離開了。


    許慕遲垂眸,把手裏的銀灰打火機往空中拋了幾下,露出一個嘲諷的笑:“談談吧,有關於顏晞的事。”


    許廣深聞言,麵上依然淡定:“你想談什麽?”


    “我不會去美國讀書,也不會跟她分手。”


    “許慕遲,你別談個戀愛談昏頭了。”男人的視線直直望過來,麵色不虞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的路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我們許家的男人,從來沒有逃兵。”


    “逃兵?”許慕遲五指並攏,把冰涼的金屬打火機握在掌心裏,“我的路應該由我自己選擇怎麽走,走在你選的路上,才叫逃兵。”


    許廣深明顯是動了怒,冷冷地看著他:“就你現在這幅不務正業的樣子,你告訴我,你有什麽路可走?”


    “與你無關。總之你們許家的事情我不想摻和,繼承人你願意找誰就找誰,我也不在乎。”


    玄關天花板上的小吊燈直直打在他頭頂,映出少年冷冽寂寥的眉眼輪廓,他臉上的表情冰冷到極點,好像僅僅是待在這個地方就覺得厭惡。


    許廣深的手指搭在膝蓋上,突然一陣不受控製地微抖,他閉了閉眼,半晌,很艱難地開口:“阿遲,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總不能不顧及你媽媽。”


    “你也配提她?”許慕遲嗤笑一聲,從校服口袋裏抽出一包煙,咬出其中一根,旁若無人地給自己點著。


    許廣深不接話,兀自往下說,“你媽媽生前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長大成人,繼承家業,然後結婚生子,過得幸福美滿。阿遲,你現在還小,還不懂什麽是愛情,再過幾年,甚至會覺得當初的自己幼稚又可笑。那個女孩雖然漂亮,但是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漂亮女孩,等你從國外回來,想要誰都可以,我絕不會再多說一句。”


    “我沒你那麽無恥,也沒你那麽貪得無厭。”


    少年周身煙霧繚繞,眼底好像也纏繞著濃重的戾氣,聲音裏淬滿了恨意,很久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除了她,我誰都不要。”


    聽到這些話,許廣深臉色煞白,背影顯得很頹然,良久才歎息著說:“就算我不管,你爺爺也不會不管的。”


    許慕遲全當聽不見,把打火機放回校服口袋裏,稍一起身,便快步離開了。


    **


    不出一周,整個銀樺都知道他們分手了。


    各種版本的流言傳聞滿天飛,以一種無法想象的速度在校園裏瘋狂傳播。


    有人說是因為許慕遲終於玩膩了,想換換口味;也有人說是因為顏晞劈腿了,畢竟他們那天在教室門口鬧得很不愉快。


    所有人都隻是猜測,能看到的隻是,許慕遲又回到了高一剛轉學過來時候那種隨心所欲的狀態。桌洞裏每天都被塞滿情書和各種各樣的禮物,基本上不再穿校服,每天放了學就跟邱言周瀚辰他們出去玩,偶爾也會跟人打架。


    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不翹課了,甚至開始交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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