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穆,穀梁一族的人,衛淩詞知曉眼前人的身份,他是穀梁乾的堂弟之子,按理血脈更靠近太後穀梁柔,不過穀梁家的人,從文從武者比比皆是,眼前人不足為怪。 想來回京後,太後對眼前人也會有所嘉獎。 帳外風大,衛淩詞就掀開了門簾,請人進去說,雲深一個閃身也跳了進去。 對於雲深進帳,穀梁穆顯得有些無措,衛淩詞在上麵理著書桌上的文書,想著如何書寫捷報回帝京,理著理著,發現少了些文書,都是昨夜她給旬長清準備的,想來被她拿走了。 她專心想著其他事,未曾發現下麵雲深與穀梁穆的小動作。 穀梁穆微微頷首,示意雲深出去,可雲深坐在了一旁,她是副將,為何要出去,就算是大事,她也有聽的資格。 二人眼神交戰了須臾,最終穀梁穆敗下陣來,即將凱旋,有些事他想說清楚為好,不然心裏憋悶得厲害。 衛淩詞理好桌麵,見穀梁穆還站在原地不說話,便先開口:“穀梁將軍有事嗎?” “有事……有事……隻是雲副將……”穀梁穆支支吾吾,一張俊俏的臉上被憋出了紅色,目光落在了雲深身上。 雲深看著他通紅的臉色,恍然明白了什麽事,不需衛淩詞出言趕人,她自己跑了出去,心中悶笑,穀梁穆好像未曾娶妻,若是看上了衛淩詞,說了不該說的話,小陛下殺了他的心都有。 她自己笑得蹲在了地上,冷不防被人拍了腦袋,“衛淩詞回來了嗎?” 這人真不經念,雲深立刻站起身,捂住她的嘴巴,悄悄道:“裏麵有人與你搶元帥。” 雪地裏的兩人對視了一眼,旬長清撥開了她的手,正大光明在門口聽起了牆角。 帥帳門口,自是有人守著,見到旬長清這樣偷聽,便上前阻攔,可被她一個冰峰般的眼神嚇得怔在了原地。他望著副將雲深,後者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皇帝聽牆角,你小子不要命了才敢去攔。 裏麵的穀梁穆不知外麵的情況,滿腦子心思都在衛淩詞身上,他不敢放肆地將目光落在衛淩詞身上,隻看著自己腳下,輕聲道:“元帥,您可曾訂親了?” 一句話已然很明顯,衛淩詞放下了手中書冊,抬首打量著他,不似女兒家溫柔的眼神,隻有上下屬之間的打量,一身黑衣極盡清冷,她冷笑道:“我是否訂親,與穀梁將軍有關係?” 話雖如此,這句話頗有些忍著怒火之意,偏偏穀梁穆不知話中之意,非要將話挑明白,“末將心儀元帥許久,若是未訂……” “我已經訂了,穀梁將軍若無事可以出去了。” 衛淩詞的拒絕太過直白,讓穀梁穆愣了半晌,才緩過神來,他以為衛淩詞至今未嫁,是因為沒有心愛之人,自己才過來試試。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試過才不會有遺憾。 但是沒想到衛淩詞如此不給他留麵子,再看上首的人,已經埋首處理軍務了,他討了沒趣,魂魄都似丟了,出去時都未曾在意門口的紅衣少女。 旬長清盯著那個身影,眼中升起淡淡怒火,“他是誰?” 這是想秋後算賬了,雲深望了望天,又看了看腳下,說還是不說,真讓她為難。 直到最後,雲深還是有些軍中義氣,搖首道:“我也不知,那人職位不高,不是顯赫人物。” 小小的插曲,旬長清也沒有太過計較,自己轉身回了帳篷,她來這裏是因為纖雨說衛淩詞回來了,她才忍不住過來看看。 無端碰到這種事情,她心裏有些不舒服,但也沒有到發脾氣的地步,更何況衛淩詞拒絕的很直接,沒有給那人留一絲麵子。 她回去後,覺得有些冷,便爬上了床,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拿著文書看了幾眼,都是軍中所需的物資和整改的方案,她接著看了會,就聽到了腳步的聲音。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旬長清背對著她,口對掌心呼了一口熱氣,氣息氤氳,搓了搓手,聽著後麵的聲音,“你方才去我那裏?” 她並未回首,隻低聲回答:“去了,見你忙就沒進去。” 回答的聲音很輕,與尋常無異,可衛淩詞不知是心中發虛還是什麽緣由,總覺得她有些奇怪,平常見了她早喜笑顏開,那會像現在這樣穩穩坐著,她將飯菜放在桌上後,走到床邊,“你可看到什麽了?” 旬長清彎了彎唇角,整個身子往後仰去,意料內地靠在了衛淩詞的身上,“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我都看到了。” “那什麽是該看到,什麽是不該看到。”衛淩詞扶著旬長清的身子,此時的她安靜溫和,撇去了天真,過於沉穩讓她不適應。 旬長清感受到了腰間的那隻手,很熱,溫度如火焰般躥上了心頭,驅走了寒意,她笑著胡謅:“你不想讓我看到的就是不該看到的,想讓我看到的就是該看到的,那你說我看到是該看到還是不該看到的。” 一番話能將人繞暈,衛淩詞置在她腰間的手用力緊了緊,微微彎下身子,這裏很靜,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那你自己說,該不該看到?” 又將話題拋給了她,旬長清覺得她身上很暖,就回身摟著她,冬日抱著火爐也很舒服,整個身子貼近了她,果斷地拋開了方才的話題,重新開辟了新的方向,“這裏好冷,連茶都沒有。” 這是埋怨衛淩詞照顧不周了,旬長清鑽進了她的懷裏,覺得暖和了很多,隻是牙齒有些酸,盯著衛淩詞白玉無瑕的側顏,聲音陰惻惻:“衛淩詞,有些人太聰明也不好,容易招人嫉妒,更容易惹人傾慕。” 前半句的話隻為引出後半句,衛淩詞覺得這種誇讚人的話更多為了諷刺她,想來醋壇子又翻了,她也跟著正經道:“那你這皇帝該引多少人傾慕,我是不是得泡在醋壇子裏才可。” “那是外在被權勢迷眼,你這是內在,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我看,是你心裏又不舒服了。” “本來就不好,又看到不該看到的,更加不好了,衛淩詞,你這個人太危險了,如何告訴別人,你是我的,他們眼睛都不許看一下。” 旬長清用力將衛淩詞壓在了身下,撩撥了下她垂下的發絲,點了點她身上黑色的衣衫,“黑色顯得你更加威儀,比我還要像皇帝。” 她的動作太過突然,驚得衛淩詞來不及反應,應該是骨子裏根本不想推開她,“起來吃飯了,不然飯菜涼了。” 旬長清的手有些不安分,在她領口摩挲了須臾,勾住了衣領,眸中漾著情愫,她笑道:“飯菜涼了再熱就是,你比飯菜還要秀色可餐……”第99章 嫁你 那隻手很快地從衣領鑽了進去, 落在了鎖骨上, 衛淩詞瞪了她一眼,也無濟於事,就知道這人醋勁發了,準沒好事。 “你別鬧了, 這是軍營。”衛淩詞捉住了那隻在她胸口點來點去的手, 示意她看著外麵,“外麵天是亮的,你這個皇帝不能白日……” 她猛地咬住了舌頭,有些懊惱,觸及到旬長清臉頰上‘危險’的笑意, 覺得自己臉頰很燙,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 “你不要鬧了,這裏不合適。” “你怕了?”旬長清空出一隻手來摸著她的臉頰,指尖溫熱, 她深深吸入一口氣,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眼前的呼吸愈發急促, 她有些舍不得放手, 自己也很緊張,近人情怯, 應該說的就是現在的她了。 衛淩詞覺得她的身體也很燙, 熱氣噴在自己鼻尖, 讓她無法呼吸,可旬長清的眸色微微泛紅,她知道她是真的,或許成年後的旬長清更加明白這些事了。 她伸手摟住了眼前人,五指扣住她的腰肢,衛淩詞笑了,無數次夢裏她總能夢到旬長清,可是兩人距離太過遙遠,每當她伸手想觸碰夢中人的身體時,那個人就會化為雲煙,讓她空歡喜一場。 “我不怕的,長清,你可知我前世在邙山腳下等了十幾年,一個人,朝望東陽,暮迎落日,我渴望你能從江水裏走出來……” “我現在活得很好,今生足以。”旬長清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裏是她鮮活有力的心髒,“你看,我是不是活的,我們忘了那些可好,不要總記得那些,或許那就是你我同做的夢罷了。” 許多時候,衛淩詞眼中不似同齡人般澄澈,而是垂暮老者般飽含滄桑之色,旬長清有時很想問她後麵發生了何事,卻又不敢問,怕提及了不好的事情,今日她主動提起,約莫也是她自己想說了。 果然,衛淩詞沉默了須臾,幾寸外是旬長清輕輕的呼吸聲,是活人,不是縹緲無煙的影子,“其實我做皇後了……” “哼,我就知道這樣,”旬長清忍不住打斷她的話,方才停下來的手摸到了腰間,在她嘴上狠狠咬了一口,“你沒良心……混蛋……” “對,我沒有良心。那你摟著我做什麽,千裏迢迢來這裏做什麽,”衛淩詞見她氣鼓鼓的模樣,不自覺地抿起了嘴唇,眸中閃著純真的光色,明明是帝王,偏偏還是孩子氣。 她仰首親了親旬長清翹起的唇角,在她灼熱的眸色下,自己終究忍不住解釋:“不過幾個時辰罷了。” 是的,隻有幾個時辰,她便殺死了旬亦然,逃出了皇宮,但這些她不想說了,旬長清心思重,若是知曉自己的帝位是旬翼的,隻怕自己心裏也會不舒服。 “那也是的,”旬長清惱恨歸惱恨,還是存著理智,見她眸中並未有傷感之色,才接著問:“那後麵呢?旬亦然如何了?” “不知道了,我去了邙山,與世隔絕。”前言不搭後語,旬長清想知道所有事情,就急著問下去,可衛淩詞閉口不言,心中似被貓抓一般,索性也不問了,鼻尖碰了碰她,憶起正事,“阿詞,我們成親可好,就現在。” 三年孝期就快過了,衛淩詞短時間內回不了帝京,不如現在成親,安了她的心,也可安衛淩詞的心,這樣都好。 這話太過直白,衛淩詞偏了偏頭,又耐不住小無賴的追問,直視她的眼中動情的霧水,心中一團亂麻,自己的情緒已受她波動,便閉上了眼睛,“旬長清,你別胡鬧,你會後悔的。” “你閉眼做什麽,睜開眼睛,看著我。”旬長清舔了舔她的耳垂,見她沒回應,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聲音低了很多,“不說話,我咬你了,讓你明天在將士麵前丟人。” 衛淩詞驀地睜眼,踢了她一下,不顧旬長清的意願,推開她後,自己坐起來,直起了身子,睨她一眼:“你和我在一起,就注定沒有孩子,皇儲紛爭會很大的。” “你踢疼我了。”旬長清兀自呢喃一句,自己捂著被踢疼的地方,離開了這人就覺得冷,自己裹上了被子,“我才十七而已,孩子已經在太後跟前養著了,你回去也可以看看,若是不喜歡再改就是,還有寧王的子嗣,都可以過繼的。” 疼了會兒,她見衛淩詞不說話,便想著去碰她,孰料衛淩詞轉身看著,眸色熱烈,“其實你沒有必要如此,旁人的孩子不如……” “閉嘴……衛淩詞,你腦袋是不是傻了。”旬長清高聲打斷了她,以為這人想著什麽借口來拒絕她,沒想到還是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理由。 她直接將人趕下了床,自己一人躺在了床上,背對著衛淩詞,這人明明聰明得很,偏偏在這件事上死腦筋,說不通理就不想搭理她了。 孩子又如何,她是皇帝,難不成還怕沒有儲君接替皇位。先帝那麽多孩子,最後選來選去還不是選了她這個親王之女。 後麵的事情早已出了所有人的意料,難不成她還能料到結局,旬長清踢了踢被子,往床內滾去,硬聲道:“你出去吧,準備下,我明日該走了。” 這話帶了些賭氣的意味,更具有上位者的氣魄。衛淩詞站在那裏有些頭疼,她若真出去了,隻怕旬長清的怒氣更大了,今時不同往日,她的身份能夠在一日內被自己氣了兩回,也是奇跡。 衛淩詞並沒有走,坐在一旁,其實剛剛她說出孩子的事情之後,自己確實心動了,一個皇帝有這番打算,足以讓她動容。可是這件事情帶來的結果,會引起整個朝堂的震驚。 她明白,旬長清身處高位兩年多,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感情依舊占了上風,她不知該慶幸還是懊惱。 外麵天色有些黑了,她便點燃了帳內的燭火,她沒有節省的想法,而是點燃了帳內所有的燭火,分布在每一個角落裏,帳內頓時比白日還要亮。 她脫了黑色的外衣,躺在了外側,聲音帶了些沙啞,“旬興這個孩子雖然養在了太後跟前,但他畢竟是旬亦然的孩子,長大後或許會恨你,還是別急著下旨,橫豎你還小,不過十七歲而已,至於寧王的孩子,也先放著一邊,還是那句話你還小,不急的。” 她好像又一次縱容默許了旬長清危險不明智的動作。 “你的氣性越來越大了,你是不是將我當作你的臣子了,幾句話不好聽就趕我走,是不是?” “才不是,別人說也就罷了,你也這樣說,太後也和我提過,所有人不理解我,你也這樣,衛淩詞,我討厭你。” 旬長清翻過身子,明火下眼眶紅了很多,眉心緊緊擰成了一痕,眼前忽地伸出一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誘惑了她,心中有氣,想都沒想,直接咬住了那隻手。 她用了勁,衛淩詞也沒有退縮,隻道:“我知道你壓力很大。” “那你還逼我,”旬長清鬆了口,甩開了那隻手,手背上的牙痕也做未看見,扭頭衝著床內,自己嘀咕道:“你和她們一樣都不理解我,你趕緊走,別睡我床上。” “這是我的床。”衛淩詞小聲提醒她。 旬長清哼哼一聲,霸氣道:“普天之下,都是我的。” 看不清她的神色,衛淩詞主動湊過去,抱著她,在她後頸處吻了吻,眸色瀲灩著盈盈秋水,心中愈發柔軟,見她傷心,自己便什麽都不去想了,隻想著‘討好’道:“那我也是你的,長清,我們……在一起……等你出了孝期,我就……” 嫁你兩個字到底說不出口,衛淩詞頓了頓,猶豫了會,指尖落在她頸間的吻痕上,縮回了手,趴在她的肩上,再次親了親她的後頸上的肌膚,讓旬長清覺得身後人的呼吸綿長,更多的是炙熱,似火焰般將她點燃了。 “先說說出了孝期,你要如何。”旬長清覺得這人臉皮真薄,自己是皇帝自然不能嫁給她了。 她回過身望著衛淩詞,眼神似狼看護自己來之不易的食物一般熱切,好似衛淩詞不說全,她今日就不會罷休。 衛淩詞知道她這是消氣了,看著她笑道:“長清,我知道你壓力很大,我也不想逼你,可你是皇帝,牽扯的人與事太多了,必須思慮周全。” 這人又來說教了,旬長清望著她淡色中衣上淺繡的花紋,不依不饒道:“你別想將我帶進溝裏,我是皇帝,我自然知道後果,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要如何?” 她不依不饒,讓衛淩詞有些窘迫,那句話如何也說不出來,她微微合上眼眸,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自己伸出手,握住了旬長清的手,慢慢牽引著,最終落在了自己的腰間。 旬長清知曉她這是何意,隻是見她閉眼的模樣,隱隱有些抗拒,她便縮回了手,“我才不要,你這人三天兩頭就會反悔,你不說我便不要。” 雙眸微微睜開一絲縫隙,是旬長清撅嘴不悅的神色,衛淩詞將整個身子貼近了她,嫣紅的臉頰上溫度燙人,“我何時反悔了,不過為你考慮罷了,你既然不喜歡,下次便不說了。” 這番話委曲求全,旬長清想起了朝臣,被她訓斥過後,也會這般說上幾句敷衍的話,她惱恨這人不說心裏話,卻又無可奈何,哀歎了幾聲,便鑽進了衛淩詞的懷裏,妥協道:“別人逼我,你不能和他們一樣,你都不理解我,我便覺得好累。” 衛淩詞麵前,她向來實話實說,白日裏的事情對她打擊太大了,她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人了,阿那嫣然雖說死得其所,但始終是養育她的人,其中的感情是無法磨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