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長清怔了怔,不料衛淩詞突然說這句話,精神陡然萎靡了,壓抑住失望,依舊順著她的話往下問,“那你認為,我可以去想著誰,和你成親?或者說你去嫁給誰?”  “你喜歡誰便去想著誰,至於我,我不想被婚姻約束,自然過我該過的日子。”  輕輕幾句話,聽在旬長清耳中很簡單,但在衛淩詞口中卻是斟酌了很久了,她將旬長清往一旁推了推,隔開了一些距離,方道:“長清,其實你什麽都懂,你父親為帝後,不會容忍我的,畢竟新帝登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他有危險的人,如此,我最好的做法應該是遠離朝堂,如範蠡一般,懂得取舍。”  兔死狗烹的道理,人人都懂,旬長清更懂,隻是她聽的與衛淩詞的話意不在同一條線上,她爬坐起來,急道:“走走走,我們一起走啊,母妃不在帝京,父親待我不知何意,我和你一起走。”  “長清,不是這般的道理,”衛淩詞聽出她話中急迫之意,知道她理解錯了,亦隨著她坐起來,解釋道:“你是公主,自有自己的皇家富貴,這些都是別人羨慕不來的,這般拋棄後,又與我在一起會惹來罵名的,不值得。不如你留在帝京,依舊可以做你無憂的公主,這也是你一直以來最期盼的事情,何不順從自己的心。”  “皇家富貴,沒有你,我早死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我二人為何重活一世,你活得比我久,你應該知道,”旬長清咬著牙齒,壓住了喉間的酸澀,衛淩詞鋪的路看似光明,可不過是對平南王府而言,而於她自己來說,什麽前途都沒有。  如此深謀遠慮,如此狠辣手段,父親若知道這一切都是她做到,想的會是什麽?  衛淩詞可以助他登基,也就可以將他拉下帝位!  “你如何重生,我便是如何醒來的,我比你不過多活幾年而已,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沒什麽可說的,”衛淩詞的聲音很淺很輕,如琴聲剛起一般,不帶任何感情。  這樣的話第一次聽也就信了,可衛淩詞說過很多次了,自己猶不知覺,可兩世加起來與她待了近十六年的人,早已聽慣了,旬長清知道衛淩詞是為她好,女子相戀,父母定會不同意,更何況是一生驕傲的旬翼。  如此想著,衛淩詞覺得不如先斷了這條路,先將這顆幼苗先拔了,這樣就長不大了,可惜的是,旬長清心裏的幼苗在瞬間已經長成高聳入雲的大樹了,衛淩詞就算拿鋸子鋸斷了,可還是會留根的。  她不說,自會惹惱旬長清。  旬長清見她起身,也不管她會不會生氣,日後會不會冷待自己,熬了片刻後,使了蠻勁將衛淩詞摔在榻上,壓著她的肩膀,淚水也滑落在她的肩頭,“衛淩詞,你說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我為何要聽你,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騙子,天天糊弄我,我不要按你說的去做,還有你不許搬去郡主府,我明日就讓人拆你家的屋子。”  霸道又不講理的話,讓衛淩詞不知如何回答,感覺肩上落了幾滴滾燙的水漬,才明白眼前小無賴哭了,隻好避重就輕回答:“我真的不知道,醒來就是這輩子了,再者我終究會搬離出去,隻是借住。”  雖說隔了一道牆,可旬長清心中還是覺得空蕩得多,她知道衛淩詞的想法,可就是不明白,阿素姐姐與袁謾可以兩情相悅,爭取在一起,可衛淩詞天天就知道勸說,根本不會想著日後的事情。  旬長清望著衛淩詞,眨了幾下眼睛,腦子裏轉得很快,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聞得很舒服,讓自己不想離開,不守信用的騙子,低頭便咬著她肩上一塊嫩肉,不親她,咬總可以吧。  她的心疼了,衛淩詞也該疼。  兩世相處,衛淩詞未料到旬長清這般不講理,不說話改咬人了,壓在自己身上,她伸手將人往上推了推,可此時才發現旬長清的力氣很大,竟無法撼動她,這種行為看起來有些無恥,也可以看得出旬長清的無奈。  她自己疼,便也要我疼!  果真還是個孩子,重生兩世又如何,究竟還是閱曆太少,腦子裏想得也不足。她時時提醒,便想著能夠阻斷她這份不現實的感情,可此時才發現她也做錯。  疼得實在有些受不住,衛淩詞提醒道:“長清,我已經疼了。”  旬長清想回答她的話,也當真鬆了口,語氣如寒冷夜風般撩動人心,“疼就閉嘴!”  說完了,低下腦袋,換了一處竟還想咬,衛淩詞立時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觸手便是一片涼意,那是淚水劃過的痕跡,心中忽地痛了起來,比之肩頭的痛楚更加尖銳。  她還是心疼了,指尖一寸寸地撫過旬長清臉頰,濕潤的涼意傳至心頭,神色中帶著些惘然,“長清,你要想清楚,別因為我毀了所有,這次若還是認定我,可能還是萬劫不複的地獄,你所有的辛苦都是白費。”  她們所做的,和前世有何區別呢?  不同的是她們掌握了命運,其實隻要旬長清不愛她,一切都會脫離原有的道路。  “白費也是你白費,我不過在淩雲山上待了六年,玩了六年,其餘都是你做的,你是不是因為不舍得眼下的成果,所以才不要我。”  衛淩詞有些怕了眼前這人,沒有道理的話竟說的這般理直氣壯,她試著推了推壓在自己身上不願走的小無賴,道:“隨你怎麽看,我累了。”  “話沒有說完,你就睡覺,我才不要。”說著,旬長清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腰間,櫻唇微咬,屋內看不清,她就自己摸索,半晌,才找到束帶在何處,打著壞心思想解開那條束帶。  衛淩詞隻覺一隻冰涼的手如蛇般在自己腰間遊走,她是成年了,當然懂得旬長清的意圖,覺得更加苦惱,兩人間愈發曖昧了,這著實出乎了自己的意料,她慌忙捉住了不安分的手,聲音不似剛才強硬,委實低了很多,“長清,別鬧,你還小。”  旬長清並未理睬她這個話,再繼續信她,指不定明日轉身就嫁給別人去了,手脫離了衛淩詞的桎梏後,依舊漫無目的在找尋,口中不忘回她:“衛淩詞,你就看我小,才總是欺我瞞我。”  手在腰間上摸索,自己冰涼的指尖感受到了一層薄紗之後的溫度,溫意一點一點穿透了布料,溫熱了指尖,更暖了自己的心,劃過了平坦的腹部,似是又找到了想找的東西。  衛淩詞一向不喜點炭取暖,屋內便沒有炭火,正月裏的夜裏應該寒冷才對,可她竟覺得有些熱了,心中愈發煩躁,便喝道:“旬長清,你胡鬧夠了,再鬧我明日便搬走。”  若是往日,旬長清定被嚇住,可今日她卻將這話當作了耳旁風,有些嫌棄衛淩詞聒噪,便騰出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先道:“明日,你愛搬哪兒便搬哪兒,大不了我抱著行李和你一起去。”  方才已經摸到的束帶被衛淩詞奪走了,眼下又沒有蹤跡,好難……  衛淩詞覺得旬長清不僅是無賴,還是一個專門幹壞事的混蛋,與平日溫順的模樣形成強烈的反差,讓她不禁動怒,用力一推便旬長清推至一旁角落裏,又怕她卷土重來,自己翻身壓在了她的身上,扣住她的兩隻手,冷笑道:“郡主府不歡迎你,明日起禁止你進入。”  旬長清身子一僵,而衛淩詞的長發從肩頭垂下,拂在她的臉頰上,夜間裏琉璃般的眼睛更外璀璨,如黑幕中點綴的星辰,透著別樣的美,她打不過衛淩詞,如此被她壓著,麵上一紅,硬聲道:“我是公主,你攔不住。”  “有名無實的公主罷了,少給自己撐麵子,”衛淩詞冷哼一聲,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些許情緒。  被某人捕捉到後,喜滋滋地抿緊了唇,沒了怒火,又憶起二人爭執的事情,忙道:“衛淩詞,你想得太多了,那些事情離我們很遠的,就算你謀劃成功了,我也不要別人,男子女子都不要,就隻要你,你別這麽絕情。”  絕情的事,衛淩詞當真做得出來,前世就是一個很好的教訓,旬長清被扣住的雙手得到解放後,立時攬住了衛淩詞的脖子,“你必須和我保證,不許先嫁給別人,不許離開帝京,等我一年,及笄後,我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二人鼻尖幾乎碰在了一起,旬長清說話呼出的熱氣鑽進了自己的口中,衛淩詞不耐,忙翻身躺在了她的外側,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懶懶道:“你沒權利束縛我。”  “你一點都不誠實。”旬長清也起身找被子,從衛淩詞身上拽過來一半後,滾了一圈又滾到她的身邊,手戳了戳方才被自己咬的地方,“你疼嗎?你若不答應我,我會管不住自己的牙。”  今晚威逼利誘,幾乎動用上了,衛淩詞覺得這個無賴真正地讓她頭疼,比那些陰謀詭計還要難纏,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道:“一年可以,但是你不許跟去住郡主府。”  不住便不住,橫豎一道牆而已,大不了拆一方牆做一道角門也行,她忙不迭地點頭,腦袋靠著衛淩詞的肩膀,心滿意足地合上眼睛。  狹小的空間內又陷入了短暫的安靜,衛淩詞無法入睡,總覺得那隻手依舊在自己腰間遊走,她抓緊了旬長清置在中間的那隻手,忽而道:“長清……那個誰……你和誰學的?”  衛淩詞心性曆來果斷,做事亦是未曾拖泥帶水,更沒有這般吞吐過,引得旬長清睜眼,道:“學什麽?”  衛淩詞扶額,不知如何說,便停止了這個話題,“沒什麽,睡吧。”  “可你剛剛明明問了?”  “我弄錯了,不要大驚小怪。”  “是你隱瞞不說,我學什麽了?”  “沒什麽,你的武功最近有些進步了,很好。”  “哦,可我是和你學的,沒有其他人教我。”  “所以說我弄錯了。”  ……………………………………  邊疆的正月,讓旬亦素感受不到一絲暖意,滿天淡星凝結成輝,烏黑的夜色下,寒氣森森,厚厚的雲層在遠處低垂,靜謐的夜色藏匿了金碧輝煌的華貴府邸。  她站在廊下,麵色焦急,府內下人來往不斷,報著外間得來的消息,阿那暄三日不曾回府,亦無消息傳回來,二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她若有危險,自己也會失去最後一層保障。  當攝人的火光亮至府門時,她忽而平靜下來,或許阿那暄真的回不來了。  她靠在廊下的柱子上,靜靜地看著闖進來的士兵,望著先行的人,唇邊溢出一抹笑容,她平靜道:“王妃……不,這是邊疆,我該喚你一聲公主才是。”  失蹤了許久的阿那嫣然終究出現在了邊疆國都,一身白色銀甲戰袍,手中無刀,氣勢依舊凜冽,昂首站在了庭院中,火光照亮了她一雙幽深的雙眸,帶著意味不明的冷笑,“阿那暄本是女子,卻與其母欺瞞國主,扮作男子,混淆視聽,欺君之罪,罪無可赦。”  一揚手,身後的士兵四散開來,衝進了後院,侍女尖叫連連,唯旬亦素淡定自若,含著微諷的笑意,“公主,你如今兵權在手,隻怕國主都得聽你的。”第50章 借錢  阿那嫣然並未在意旬亦素的嘲諷, 毫不避諱她的直視, 被火光充斥的庭院內陡然安靜下來, 更讓人感受到了詭異森然,一盞茶後,士兵從後院搬出了很多兵器鐵甲。  她信步走過去, 用腳踢了踢兵器,鐵器乍響,是真鐵不是竹子所造,她漫不經心道:“府內私藏兵器, 你可否予本公主解釋一二。”  阿那暄做的事情,旬亦素從不去管,但不代表她不知道, 府內私藏的兵器她亦有耳聞, 但她不查不說, 因為她知道阿那暄的野心很大,她若插手隻會對自己不利。  不聞不問,方是活命的保障。  她趨步下了台階,緩緩走到了地上成堆的兵器旁,一身純白色的針織繡裙,廣袖浮動,行走間在夜間如蒼穹之上純美的流雲, 火光照射進雙眸, 依舊可見往日的安寧貞和, “這話公主應該問阿那暄, 我嫁來這裏,她便如防賊子般防著我,我怎會知她的事情。”  阿那嫣然負手而立,眉宇間是旬亦素從未見過的傲然之色,與在大齊內見過安靜的平南王妃判若兩人,她笑說:“此刻說不知,已經晚了,阿那暄意圖謀反,你也逃不了。”  “公主弄錯了,我來自大齊,想殺我,國主恐怕都不敢,我若死了,兩國興兵,再起幹戈,這隻怕不是國主願意看到的局麵。”  阿那嫣然笑了笑,斂下眸中的恨意,冷冷道:“但這是我十分願意看到的局麵!”  一句話畢,旬亦素感到了寒意,此時或許明白阿那暄應該是被她牽連,而阿那嫣然的目的便是殺她挑起兩國爭端,邊疆想反大齊不是今日之事了。  恐懼、寒冷、驚惘齊齊湧上心頭,旬亦素愣住,邵韻不可怕,旬亦然不可懼,而最讓人害怕的便是眼前人,她可以悄無聲息地站在你眼前,揮刀殺你,而你除了驚訝外,什麽都做不了。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若一死,你出現在邊疆的消息立刻會傳去帝京,旬長清會因你而被大齊拋棄,你未達到目的之前,先死的就是她。”  本該是好心提醒的話,卻引得阿那嫣然怒目相對,她上前一步一把扼住了旬亦素的咽喉,手臂使力,直接提起了旬亦素,冷笑道:“你們大齊人自相殘殺與我何幹,旬長清非我所生,我與旬翼不過是名義上的夫妻,誰知道旬長清是他從哪個角落裏抱回來的。”  旬亦素被她掐住了脖子,被迫往上提,觸及她眼中的恨意,又是一滯,阿那嫣然如此憎恨大齊,當初為何又甘願和親?  眼色泛紅,在旬亦素認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阿那嫣然鬆開了手,她狼狽地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來之不易的空氣,火光映紅了她漆黑的眸子,她腦子裏隻想著袁謾,若袁謾知曉這些事,是不是會不顧一切地來邊疆救她。  她渴望那人過來,卻又不希望她來。  來即是重視她,心中有她,可又是一條死路,家國與她該如何取舍?  阿謾,你會怎麽做?  淚水簌然而下,曾經的念想、曾經的渴望,一夕間不複存在,她緊緊握著地上的塵土,輕聲懇求道:“公主,放過袁謾。”  不來便好!  危難來時,她如此安靜,水盈盈的雙眼凝視著阿那嫣然,巧眉凝結,一滴淚終是未忍住滑落唇角,“王妃,阿謾雖是邊城守將,可也是你的故人,可否高抬貴手。”  舊時的稱呼並未讓阿那嫣然心軟,“袁謾做好她的邊城守將,自然無事,她若跨越國界,國主知道後,可就由不得我了。”阿那嫣然低眸望著旬亦素,淚水掛在凝白的臉頰上,晶瑩如珠玉,可惜無人憐惜。  她冷笑道:“旬亦素,和親的人就是被家國拋棄,你死了,旬子謙不會為你興兵,袁謾不會為你跨國界來尋仇,飄零如孤葉,隻有自己心疼自己。”  阿那嫣然頭也不回,自己往外走去,錦袍生風,獵獵作響,吩咐道:“將王府封了,不準任何進出,待稟明國主後,再行處置。”  步步迅疾,阿那嫣然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夜的簾幕中,旬亦素無助的目光落在寒光逼人的兵器上,暗淡的眸子異常突兀。  風吹散了她眼角的淚水,冷冷月光在天際上出現,穿透了夜間的森涼,落在被士兵緊緊包圍的府內。  她首次心亂如麻,想不到任何對策,阿那嫣然的所為太過突然了,如利劍擱在了自己的咽喉。  ……………………………………  帝京。  貢馬一事查了半月有餘,刑部、戶部、禮部三部忙得團團轉,貢品不僅少了馬匹,還少了很多稀奇的珍寶,應該流落在民間了,持有這些的寶物的人日夜難安,有些自覺的人交出了這些東西,協助朝廷查出販賣的幕後之人。  朝廷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慎查到自己頭上,縱然與此事無關,難不保會查出自己以前做的事,沒人可以做到清廉如水。  帝京城內百姓也因此事多了很多茶餘飯後的話題,天天見到禁衛軍滿大街抓人,嚇得又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風雨之際,也不敢再看熱鬧,希望這件事快些過去。  半個月來最安靜的莫過於平南王府,旬長清每日被衛淩詞壓著去國子學上課,閑暇逗鬧的時間都沒有。  郡主府修好之時,已是二月初了。  郡主府大門正對南方,是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一條街上各種鋪子,還有林立的酒肆,一出門便可買些小玩意;隔壁平南王府大門卻是朝北,兩府雖說隻隔一道牆,但從前門走,還需走上一段路,花費一盞茶時間。  旬長清從地圖上看出了兩府構造,覺得出入麻煩,讓管家命人鑿通了唯一相隔的那道牆,造了一間兩人可同時進出的角門。  衛淩詞來時將淩雲山的書都帶了過來,曾經裝滿了幾輛馬車,如今搬進了郡主府,衛淩詞一人在書房中拾掇,滿地都是裝著書冊的箱子,走路時都不知如何落腳。  傍晚時分,旬長清下學後,便直接來了書房,此時屋內角落散著幾隻箱子,大部分的書都已整齊地擺在了書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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