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挺涼爽的,淩晨的一場暴雨剛剛停止,路上有一層被風雨打掉的樹葉。我按時來到了谘詢所,藍玉已把門口清理幹淨了,正在整理預約客人的資料。“來得挺早,辛苦了!”我衝她笑了笑。“早!”她放下手裏的活,“嘉峰剛打電話來,說要把這周剩下的四天包了。”“什麽意思?”“說有要事,想占用你幾天時間。”“我不是坐台小姐,是心理醫生!”我沒好氣地說。“他可能是真有事……”她解釋著,真是一副好脾氣。“好,我現在給他個電話。”我忽然對她有了些歉意,便笑了笑。還沒等我撥完號,嘉南的車就出現在門口。他穿了一條灰白色長褲,淺綠色短袖t恤,襯得臉色有些青蒼。隻見他神情暗淡,頭發沒打理,整個人像昨夜的城市一樣,剛遭受了一場狂風暴雨。“你的要求我不能滿足,我這是谘詢所!”我和他握手,不卑不亢地說。“那,就把今天上午給我吧?”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當然會付費。”“你沒有預約。”“我有要事。”“什麽事情?最後期限?”“有,後天。後天我的離婚案開庭。”他說著,微微低了低頭。他的話使我感到胸口猛痛一下。這場離婚官司來得太突然了——太多壞消息都來得太快了!可是,現在確實沒時間了解情況,眼看客人預約的時間就要到了。“午飯時候在‘課餘時間’等我吧,到時候再詳談。”我答應了。接下來,是給一位男中學生做心理谘詢,我的精力一直無法集中。雖然沒出什麽破綻,效果卻不太滿意。我決定免去他下次谘詢的費用。一下班,我就來到了“課餘時間”,嘉峰坐在一個角落的座位上抽煙。服務生拿來了菜譜,他叫我點。我簡單地點了烤鴨、魚仔煲和冬瓜排骨湯。他又加了一瓶紅酒。菜陸續上來了,兩個人邊吃邊聊。“李妍是原告。”他說。“是你不同意協議離婚?”“是她貪得無厭!前年我做成一筆大生意,賺了不少,就偷偷拿出二十萬存在我那癱瘓多年的老母名下,留著養老——竟被李妍拿到了證據,說是婚後財產,要分一半。”“不管輸贏,都不要太和女人計較,畢竟夫妻一場。”“分到的錢她自己花,多少我都不心疼。我是怕她把我辛苦掙來的錢送給小白臉!”“這就是你放不開了,總不能要她一輩子不找男人吧?”“我是擔心她上當!哪個小白臉會死心踏地陪著個半老徐娘過一輩子?”“我看,你還在留戀她吧?”“唉……畢竟折騰了這麽多年,還有個兒子。”他的神情更暗淡了。“兒子歸誰?”“歸我,她隻要錢!”他說,“說實在的,也真是過不下去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想也沒想,就說了出來。沒想到,這句話像是給嘉峰打了一支強心針。他猛地抬起頭,放光的眼睛使我有點兒發怵。接著,他熱切地把手伸過來,我果斷地避開了。“是的,天涯何處無芳草!”他激動地說,“馮翎,和你在一起……”“不!我們隻能做朋友!”我立即打斷他。“你有意讓我絕望?”“對!但原因不是你不好,請相信。”他是個知趣的人,付了帳之後,臉上的失望和尷尬還沒褪淨。“後天上午可以去旁聽我的離婚案嗎?”在餐廳門口分手時,他禮貌地向我伸出了手。“當然,我會安排的!”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36周四這天,是嘉峰的離婚案開庭的日子。一早起來,陽光不似每天那麽強勁,卻特別悶熱。我已把今天預約客人的時間調整了,藍玉守在所裏。我要和嘉峰在谘詢所會合,再一起去法院。剛剛洗漱完畢,天空就開始變暗,風大了,涼快了許多。接著,天色迅速暗下來,沉重的鉛灰色裏像是能擠出水來。山雨欲來風滿樓,窗簾灑潑一樣不停地撲打著。我趕緊關好門窗,下了樓。剛到谘詢所,雨就瓢潑般地下了起來。嘉峰倒是準時開車來了,卻帶著他五歲的兒子。嘉峰看見我時,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正常。藍玉打著傘,親切地笑著,把剛下車的孩子抱進屋裏。“你叫什麽名字?小弟弟?”她笑問。“我叫小白。”孩子大方地笑著說,一點兒也不怯生。“唉,保姆知道我們要離婚,幾天前就要了工錢走了。今天孩子有點感冒,送幼兒園不放心,幹脆帶著算了……”嘉峰說。“帶著個孩子去開庭不方便,不如讓我帶他一上午吧!”藍玉熱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