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她,背後的故事一定很複雜。兩個人的堤防早在剛才的交鋒中消融了。我不想和她太快分開,我有了想和她接近的熱望。“如果你不介意,先去我家,把衣服換換?”我小心翼翼地問。“嗯。”她答應得竟這麽爽快。我一下子輕鬆了,同時感到了渾身濕透的冰冷,忙把吸足雨水的薄呢大衣脫掉,扔到後座上。車上正好有一條為泡溫泉準備的大毛巾,我見撿到寶一樣,抓起來就往她身上披。她擋住了我的手,指了指身上滴水的衣服。“對,得把濕衣服脫下來……我下車回避。”我找了一本雜誌,遮住頭,準備開門。“別再挨淋了!”她拽了我一下,然後開始解睡袍的腰帶。像是置身於無人之境,她毫不羞怯地脫掉了睡袍、襯裙。她的雙乳被襯裙的領口擋了一下,彈跳出來,像兩隻熟透的蜜桃。我這才不情願地把目光移開,冰冷的身體發起熱來,心似乎要跳出胸膛。我趕緊扭開收音機,掩蓋過於粗重的呼吸。也許她是無心的,不少女孩在同性麵前並不避嫌,特別是北方常進公共浴室的女孩。一定是這樣的!她不可能預知我是個les。等她包好了身體,我才發動車子,調轉車頭,往市區駛去。音樂頻道連續播放著英文歌曲。倒後鏡中的她陷在座位裏,一直緊閉雙唇,眼望前方,目無焦點。不知是被音樂吸引,還是沉陷在心事裏。一首名為《casanca》的英文歌曲響起時,她忽然轉過頭,望著收音機上的紅色指示燈,聽得入了神。…… a kiss is still a kiss in casanca/but a kiss is not a kiss without your sign/pleasee back to me to casanca/i love and more each day as time goes by ……“卡薩布蘭卡、二戰、裏克酒店、令人心碎的愛情、英格麗·褒曼、亨弗萊·鮑嘉……太感人了!”歌曲播放完畢,她慎重地說。“的確深入人心。”我也被感染了。我感激著關於電影《casanca》的這首歌。我們的交談,從這支歌開始深入了。 5“我叫馮翎,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我真誠地問。“桑子。”“《采桑子》,好呀,很美的詞牌名。”“不,一點兒不浪漫。”她說,“我媽姓桑,在遺書上留給我這麽個名字。”我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放慢車速,轉頭看了她一眼。“哦,是這樣的。我媽生下我就自殺了,割腕,很絢爛的死。”她聲音平靜,卻包涵著詭異的冰涼。這個名叫“桑子”的女孩,就像一個美麗的謎,勾起了我的探究欲。我的心又為她沉降了一層。這次,我把她從死神手裏奪了回來,但很顯然,她並沒有徹底脫離危險,她真正需要的,是心靈的救贖。可是,我一點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我甚至不知道這次緣分,能否維持一段朋友式的交往。有了擔憂,就有了模糊的憧憬。“你不防備我,是因為我也是個女人?”我問道。“哦?”她似乎震動了一下,又淡淡地說,“沒太注意你的性別。”“什麽!”我真的詫異了。“一直不很注意人的性別。”“戀人是男性吧?”剛問出這句弱智的話,我就窘得臉上發燒。不會有奇跡的,相關資料表明,一個女孩不是les的可能,要比是les的可能起碼高出10倍。她沒回答。我疑惑地看著倒後鏡中的她,眼睛望著前方,神誌清醒,絕對不會聽不見我的問話。沉默出現了,直到車子停在小區的院子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她跟著我上樓,走進我位居六樓的兩室兩廳的小窩。兩個人都很狼狽,我讓她先進浴室洗澡。我拿了兩條睡衣,讓她選。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拿去了我的白睡袍,放棄了小滿的那件女性化的粉紅睡裙。“why?不喜歡粉紅色?”我微笑著問。“它不是你的。”“呃?”“你家裏有女人。”“我就是。”“不是你。”“我不是女人?”她竟微微笑了,眼睛變成了一輪嬌羞的半月,迷人至極。明亮的燈光把她的麵孔照得異常清晰,那份珍貴的清純也完全展現出來。“六月新蟬”這個詞組又一次躍入了我的腦海。“我出去給你買內衣。”這麽明亮的燈光下近距離麵對她,我漸漸感到窘迫,直想快點逃開。“這麽晚,內衣店早關門了。”“去超市。”“明天再說吧。”她的聲音細小,卻很堅定。“我怕你不習慣。”“其實我不在意很多事。”“我剛才打了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被她這句話感動得怔住了。她很快轉身進了浴室,並帶上門。我站在門口,聽著裏麵嘩嘩的水聲,腦子裏空白一片。等我回過神來,才感到她的每一句話都深不可測。有生以來,從沒有一個女孩像她一樣,一下子就給了我這麽多疑點,使我費盡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