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瓊有些後悔,早知道方才也問沈斯覺討個糖包來了。


    這情景,實在讓人心裏發苦。


    兩個人,站在誰那裏都不是,站在誰那裏都沒用。


    相比小屋子裏的三個人,隻有徐夙像尊大佛一樣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也怪不得他,他所有的包容都放在元瓊身上了,但凡是換一個人讓他趟這渾水,他的臉都隻會比現在更冷漠,甩下這爛攤子直接走人也不是不可能。


    幾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他瞥了一眼坐不安席的小公主,終於站起來了。


    “公主和殿下都出去,臣和雲雀說兩句話。”


    在場的人都看向他,尤其是雲雀,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憑著那點兒對徐夙盲目的信任,還是元瓊先回過神來,率先往外走去。


    沈斯覺雖是一顆心都掛在雲雀的身上,但最後還是三步一回頭地被元瓊一道推了出去。


    ……


    在外麵也不過是等了半柱香都不到的時間,沈斯覺卻是不知道往裏張望了多少次。


    元瓊被他搞得連帶著也緊張兮兮的,往門前一站,正想著要不要聽個牆角的時候,門突然被打開了。


    徐夙睨了她一眼,垂下手來,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元瓊一雙眼睛緊緊地跟著他,等了半天也沒見他回頭說話,頓時心涼了一半。


    什麽意思啊?這是沒談成?


    她轉過頭去看雲雀,隻見雲雀也板著臉,毫不留情道:“都別待在這裏了。”


    這下另外半邊兒心也涼了。


    正當元瓊懊惱地望向蔫兒了的小兔子皇子時,雲雀卻輕輕歎了口氣,軟了態度:“出去走走吧。”


    第46章 .  背她   “公主,有人說我們是夫妻。”……


    二角巷有兩家大屠宰場, 收留雲雀的這家人姓朱,老實本分,不懂得那些人情世故的;另一家姓蔡, 喜歡耍些小聰明, 看著笑臉相迎,肉賣得便宜,暗地裏卻是缺斤少兩。


    一開始沒感覺,時間長了,大家自然也還是愛光顧朱家人。


    一行四個人向外走去,每個人都各有風姿,十分的惹眼。


    蔡家的老板娘眼尖,看著他們氣度非凡的樣子,一眼就覺得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連忙放下大刀,快步走了出來。


    “小雲,這幾位是?”這裏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名, 一直都叫她小雲。


    “他們是我的朋友。”雲雀介紹道。


    蔡氏兩隻手粗魯地往身上擦了擦,上下打量著沈斯覺和她身後的兩個人。


    她自家女兒才因為被人嫌棄嫁妝少了而黃了婚事,賣肉賣不過人家,這下子怕是連嫁閨女都嫁不過人家,頓時臉上都多了幾分酸色。


    雲雀對蔡氏的小家子氣和處處發酸的樣子沒什麽好感,見她也沒事,就打算直接走。


    蔡氏卻是一個假笑對著離雲雀最近的沈斯覺:“這位公子還沒成家吧。”


    沈斯覺下意識先看了雲雀一眼,然後才答道:“唔, 沒有。”


    “嗐,這種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蔡氏拖腔帶調的, “我就是看公子一表人才的心裏實在歡喜,就想提醒你一下,找人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年輕貌美的女子可多哩。”


    沈斯覺聽那蔡氏的話,隻覺得她莫名其妙的,尷尬地笑了一下。


    雲雀當然聽出了她棉裏帶刺,回頭睇了她一眼,不屑於和這種人多說。


    但還未轉回頭,又聽蔡氏得寸進尺:“唉你說說我們小雲啊,哪裏都好,也不知道怎麽老大不小了還沒嫁出去。”


    她本來今天心情就大起大落的,饒是平時不輕易生氣的人,現下也有些煩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邊上的沈斯覺一口嗆了回去:“大娘,你說誰老大不小!”


    蔡氏沒想著方才還帶著笑的人突然就這麽不客氣了,癟了癟嘴:“我又沒說錯,你這公子脾氣還挺大。喲,難不成你是已經看上小雲了?”


    沈斯覺聽她諷刺來諷刺去的,維護雲雀的話張口就要來,結果沒留神,雲雀兩根手指往他手臂上用力擰了一下。


    他吃痛地怪叫了一聲,委屈地看向她。


    本來雲雀是怕他一個皇子在外麵亂說話,現在人家是不認識他,但萬一落了口舌以後誰知道呢。可冷不丁受了這麽個眼神,她心直接就軟了下來。


    她歎了口氣,轉向蔡氏:“蔡大娘,人家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不會看上你女兒的。”


    末了,她還問沈斯覺:“是不是?”


    沈斯覺頭點得比誰都快:“我長這麽大就喜歡過你一個人。”


    蔡氏被這膩歪話糊了一臉,這下臉色和她的姓氏一個音了——一臉菜色。


    元瓊悄悄笑了笑,又加了一把火:“走吧走吧,你們真肉麻。”


    隨即沒管蔡氏的臉色,把人都推走了。


    ……


    -


    四個人一對一對前後走進了熱鬧的街中。


    沈斯覺走在前麵揉著手臂,像小媳婦一樣:“我知道,你不就是不想讓我瞎說話,那也不用擰這麽重啊……”


    雲雀看他一眼,口是心非:“說一句老大不小你這麽激動幹嘛,她是沒說錯。”


    他突然正色:“怎麽沒說錯,我不許別人這麽說你。”


    這個時辰店鋪都開張了,叫賣聲也此起彼伏。可沈斯覺的聲音一點都沒被掩蓋,清清楚楚地傳進了雲雀的耳朵裏。


    元瓊跟在兩個人的後麵,頓覺神清氣爽,愈發覺得自己做了好事一樁。


    “對了,”她看向身邊的徐夙,“你剛剛和小雲姐說什麽了?”


    “上次圍獵的時候二皇子差點沒命,是公主救的他。”


    “嗯,然後呢?”


    “然後臣告訴她,二皇子那次之所以會被狼襲擊,都是沈斯闕設計的。”


    “你說什麽?”元瓊一驚。


    沈斯覺可是他的親弟弟啊。


    “十成裏有七成的把握,”他淡淡說道,“沈斯闕心機和野心都太重,以前有沈跡牽製,後來沈跡死了,晉王必然想要再扶一個,其他皇子都太小了,剩下的隻有這個被他特意養出來的二皇子,好操控又單純。”


    沈跡還在的時候,沈斯闕當然樂意依晉王之言,把他的弟弟養得無憂無慮的,少一個與他搶皇位的人,也能在晉王麵前表現一番。後來沈跡死了,沈斯闕怎會看不出晉王想要扶沈斯覺的想法。


    上次魏如晏告訴他,是沈斯闕讓沈斯覺去的圍獵場南邊,而魏如晏到時又是沈斯闕先一步到達,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沈斯闕是為了去下第二次手的。


    這也就是為何,沈斯闕當日對小公主下了手。


    因為她壞了他的事。


    元瓊琢磨著那句“十成裏有七成”:“那剩下三成呢?”


    “雲雀不會去深究餘下三成,”他漫不經心地說道,“到底是誰要害二皇子其實並不重要,重點在於有人要害他這件事。而且哪怕這件事不是沈斯闕做的,要想讓雲雀動搖,也必須讓這件事賴在他的頭上。”


    元瓊似懂非懂:“為了讓二殿下的處境聽起來更加岌岌可危嗎?”


    徐夙點點頭:“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樣便能把二皇子放在雲雀的同一邊。”


    在雲雀心裏,沈斯覺是沈斯闕的弟弟,必然是在沈斯闕的那一邊。就算沈斯覺再示好,她也過不去心裏那個檻。


    但如此一來,他們兩個,就都站在了沈斯闕的對立麵。


    而從他發現雲雀和小公主同路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到底不是個合格的刺客。


    所以這一次麵對她喜歡的人,她更不可能狠心地放任沈斯覺不管。


    元瓊腦子轉得也快,沒一會兒就明白了過來。


    又想起怪不得剛剛徐夙才會問小兔子皇子是不是親手熬的粥,他是懷疑有人在吃食裏做手腳。


    指腹輕摩間,徐夙幾不可察地吐了口氣。


    也幸好雲雀不是個合格的刺客,才得以護了小公主這麽些年。


    “公主呢?”他問道。


    “嗯?”


    徐夙望著前麵兩個人:“方才出門前,公主和雲雀單獨說了句話。”


    “哦,那個,我倒也沒說什麽……”如此謀算人心之後,說起自己的話,元瓊倒有點不好意思,“我隻是讓小雲姐給二殿下一個機會,也再給她自己一個機會。”


    機會。


    他在心中默念。


    兩人又並肩走了兩步,徐夙才接上她的話:“那臣呢?公主可願再給臣一個機會?”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看她,就仿佛在說什麽不太重要的事情,隻是他此時理袖子動作不太自然,不知是在拂去袖子上的褶皺,還是在掩蓋什麽情緒。


    元瓊一下子呆住了。


    她突然想起,長公主也這麽說過。


    ——可是你還是喜歡他,為什麽不能再給他一個機會呢?


    “什麽機會?”她心裏打鼓。


    “一同回趙國的機會。”他如此說道。


    瞬間,元瓊空空的心不知道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好像不用再懷疑徐夙是不是喜歡自己了。可是她還是沒底,還是不敢和他在一起。


    從發現那堆塚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長公主希望她能讓他活下去。可是這個手上連線都沒有的人,這個對自己都無情到死的人,她真的可以嗎?


    遠遠地傳來雲雀的輕斥聲。


    抬眼看去,兩人走至橋頭,那橋上有積雪化成了一灘水,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會弄髒了衣擺。隻見沈斯覺不顧身份地蹲了下去,說要背她,怎麽拉都拉不起來。


    元瓊的心頭忽然一陣感動,她忍不住笑起來,眼睛有點發酸。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試探地對徐夙說道:“你也背我過那橋,我就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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