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是在富麗繁華的地方呆久了,去到窮鄉僻壤,三句話不離比較。


    言下之意,仿佛是指她們應家一個及笄的女兒,看的比京城貴女還稀罕,瞧都不能瞧。


    而且,人家還妥帖的備了禮。


    應二娘笑了笑,忽然瞄見去往東房方向的路上走來幾位年長的婦人,江慈和玉桑察覺,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兩位年長的婦人一來便去了江夫人那頭同她打招呼,身後跟著四個捧著托盤的侍者,想來就是今日作禮的讚禮與正賓。


    應二娘咬咬唇,到底不能拂了貴賓之意,笑道:“東房那邊應當忙完了,儀式也快開始了。這會兒小十應當閑著,若兩位娘子真想去瞧瞧,便讓六娘陪你們過去吧。”


    說著,應二娘看了六娘一眼,給了她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


    應六娘連忙點頭,伸手作請:“兩位娘子請。”


    玉桑和江慈對視一眼,皆微微含笑,江慈道,“那就有勞應娘子了。”


    六娘領著人過去時,又看了應二娘一眼,應二娘衝她搖搖頭,是個安心的意思。


    待她們走出一段,應二娘拘來一個婢子,“跑去東房那頭打個招呼,就說有貴客要過去。”


    婢子輕輕點頭,一路小跑提前去傳話。


    玉桑和江慈抵達東房門口時,裏麵傳來兩個女子嘰嘰喳喳的聲音。


    五娘抱著手囑咐婢女:“可都點好了,別臨到需要的時候又缺這個少那個的。”


    另一個是九娘:“小十,你怎麽還在吃呀,自己的事情上心些,過來瞧瞧,別出了岔子又怪我們準備的不周到。”


    應六娘敲了敲門,是九娘開的門。


    六娘道:“有客人來看小十。”


    五娘和九娘已經得了提醒,連忙作邀,玉桑和江慈一同進了門,第一眼瞧見的是坐在桌前小口吃東西的應十娘。


    六娘蹙眉:“有客人來看你,你怎麽還在吃,教你的規矩都忘幹淨了嗎?”


    應小十放下糕點,起身向二人見禮:“兩位娘子見諒,十娘失禮了。”


    不得不說,這十娘的確是眾姐妹中長相最出挑的。


    玉桑心想,大概是像她母親吧。


    事實上,十娘的確討人喜歡。


    也許是她生母教得好,也許是許氏教得好,她態度坦蕩大方,並不扭捏。


    兩方打過照麵後,玉桑當著房中幾位娘子的麵,將禮物奉上。


    應十娘打開一看,竟是一對純金耳環。


    雖說耳環用金不多,但勝在做工精致,還嵌了兩顆切工上乘的紅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


    對應家幾位娘子娘子來說,這是十分貴重的禮了,加上玉桑又是貴客,十娘欣喜驚歎,引得其他姐妹都圍過來。


    玉桑趁機退開一步,目光掃過眾人。


    和江慈說的一樣,五娘與九娘性子更直更衝動,嫉妒的紅光都要從眼睛裏迸射出來。


    六娘相對沉穩,可是那微微輕垂的眼簾,終究暴露了幾分難以掩飾的落寞。


    玉桑在觀察應家娘子,江慈則是在看玉桑。


    她覺得,玉桑今日的談吐表現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簡直是有備而來。


    可她與玉桑的約定,是係在太子殿下身上的。


    所以江慈暫時沒有想明白,她那雙漂亮的黑眸裏時而露出的質疑與審視,又是因何而來。


    難道就因為她之前提醒過她,赴宴這日要格外小心?


    忽的,玉桑眼珠一動,望向江慈,江慈連忙收起自己的審視,衝她笑笑。


    玉桑不疑有他,轉而又看向房中其他東西。


    及笄禮除了梳發,還要加服。


    妝台邊臨時布置的長案上放著幾個托盤,裏麵置兩件禮服,還有一支漂亮的簪子。


    在江慈麵前,玉桑是沒有經曆過及笄禮的小可憐。


    所以,她大大方方轉身走過去,仔細欣賞。


    這時,五娘忽然發話:“貴客過來,為何不奉茶!”


    語氣竟有些急。


    玉桑轉過頭,隻見五娘對九娘指了一下,距離茶壺更近的九娘連忙翻起兩個茶盞要為她們倒水。


    才倒了一盞,五娘已急急走過去端起來,轉身走向玉桑:“貴客用……啊——”


    五娘似乎被什麽絆了一下,一個踉蹌,盞中茶水悉數潑在玉桑的裙麵上。


    房中瞬間炸開。


    十娘連連讓人取帕子,倒完另外一盞的九娘直接端著茶盞過來,結果在慌亂中,又潑了玉桑一盞。


    這次連袖子都打濕了。


    江慈蹙了蹙眉,可還沒等她開口,一直沉默的六娘忽然上前,將兩個妹妹一把推開。


    “蠢貨!做事毛毛躁躁的,當心母親曉得了,狠狠地罰你們!”


    兩人咬著唇退到一旁,垂首不語,十娘的婢子也捏了幹淨帕子過來相幫玉桑擦拭。


    玉桑今日穿的是淺色的裙衫,兩盞水澆上去,實在遮掩不住,尤其袖子貼著手臂,都能瞧見肌膚。


    六娘又道:“這可不好,儀式快要開始了,稷娘子總不能穿成這樣出席。”


    她望向外頭:“還請稷娘子移步到廂房客居,先將衣裳烘幹吧。”


    “不必麻煩諸位娘子了。”見玉桑被潑水,江慈已露不悅之態,“今日府上客多,十娘這邊又不能離人,勞煩六娘子找個領路的奴人,再準備些火具,我帶稷夫人過去即可。”


    江慈語氣有些生硬,這是很少有的。


    應六娘輕輕吞咽,再度軟聲道歉。


    玉桑按住江慈的手,微微一笑:“無妨的,我先去將裙衫弄幹吧。”


    於是,兩人就這樣出了東房,被應府家奴帶著去客房。


    一路上,玉桑沒有說話,心中卻透亮的很。


    她在江府深造三年,又進宮呆了三年,多少練就了些本事,對意外發生的處理方法和看法,也自成一套經驗。


    像這種熱鬧的場合,人心不和必有妖。


    剛才那兩盞水,無論是刻意程度還是拙劣手法,都顯出五娘和九娘的心虛。


    她們是故意潑她,為的是讓她盡快離開那間房,或者說,離那些東西遠點。


    結合江慈說的,玉桑可以斷定,今日是姐妹之間的算計與較量。


    至於那個應六娘,與這些姐妹都不是一母同胞,換做是她,巴不得在重要時刻看她們出錯鬧事,這樣就可以引應夫人不滿。


    可她當時的反應,是先發製人嗬斥兩人,明斥暗護。


    如此一來,玉桑和江慈反倒不好再發作。


    可她們怎麽看都不像姐妹情深的樣子。


    玉桑大膽猜測,十娘的這個及笄禮,會被這些姐妹動手腳。


    而作為庶姐的六娘未必不知情,她這時候護了,是為讓她們有機會闖更大的禍。


    “想什麽呢?這般出神。”江慈忽然發話,玉桑這才發現,她們已經到了客房。


    她不好把話說明白,便對江慈道:“姐姐,我怎麽覺得這應家姐妹之間的關係怪怪的?”


    江慈心明眼亮,知道應家後宅內鬥,但她想的沒有玉桑那麽深,隻道:“是非之地,遠離便是。”


    玉桑聞言,隻覺姐姐有這方麵的意識,也是好事。


    至少有情況發生時,她無需多番解釋,也能與姐姐一同應對。


    兩人進了房間,等了好半天都沒人來。


    “想來是應家今日人多,貴客頻臨,根本忙不開。”她拍拍玉桑的手:“桑桑,我出去問人借火具,你在這裏別亂走,我很快回來。”


    玉桑點頭:“好的。”


    江慈風風火火出去了。


    玉桑在房中轉了幾圈,江慈並沒有很快回來。


    長史府奴仆有限,又來了這麽多貴客,自然忙的不可開交。


    玉桑想,姐姐也許是沒找到人借,也許是被別的客人絆住,多少要寒暄兩句,所以耽誤了。


    玉桑見門窗緊閉,心道外麵有風,她就在客房外的空地轉兩圈,風幹還比較快。


    是以,玉桑打開門,提著裙擺走了出去。


    她謹記江慈的吩咐,沒有走遠,隻在房間附近溜達,隻要江慈回來,她立馬能看到。


    然而,江慈沒有回來,自月亮門後拐過來的一雙人影,分明是兩個男人。


    玉桑神色一怔,飛快跑回房間,掩上房門,又貼耳偷聽。


    剛才在門口打了照麵後,韓唯便被一個官員纏住說話,想來這人清楚韓家背景,所以一直纏他到現在。


    玉桑心想,從前的韓唯可不是愛說廢話,愛與人虛與委蛇的性子。


    要麽是這一世的他改變太多,要麽是他與這位大人真的相談甚歡一見如故,索性找個安靜的地方私聊。


    這裏是長史府客房之地,會有別的客人轉過來並不奇怪。


    奈何長史府雖小,房間的隔音卻很不錯。


    玉桑貼著門聽了半晌,隱約能聽到男人的輕笑聲,還是那種浮於表麵很敷衍客套的笑。


    這樣貼著聽了片刻,外麵的聲音漸漸消失,姐姐還是沒有回來。


    玉桑警惕的想,最好是這兩人都走了,萬一剩一個在這,又被其他人撞見,豈不是會誤會她與這人在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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