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牽住穆天音的手,小小的手掌還沒有對方一半大,指頭短短的,十分可愛。她小小的手緊緊拽住穆天音的,認真盯著她,仿佛說著什麽誓言:“安兒也願意像翠煙姐姐對溫公子那樣,即使自己受委屈,也不要緊!”穆天音定定看她一會兒,良久才輕輕嗯了一聲。日子如流水般滑了過去,轉眼之間,白安安的身量拔高了許多。她十三歲了,雖然身材依然幹瘦,那副精致的容顏,確是再也遮掩不住。豆蔻年華,再過兩年,便是及笄的年歲。白安走到便宜娘親房外,聽到院主的聲音。不用偷聽,就知道這兩人聊天的內容。她百無聊賴地玩著腰上墜著的穗子,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白色流蘇。門吱呀一聲開了,院主看到她站在門口,詫異地挑了挑眉。白安安怯生生朝她行了一禮,耳中聽到便宜娘親的聲音從房內傳出來。“是安兒嗎?快過來……”白安安再次對院主福了福身子,在對方頷首後,才緩緩邁步走進房內。寢屋內家具很少,隻有一張圓桌配幾張矮凳,還有一張紅木床。白安安走到床邊,眼神順著落在紅色幔帳上。大紅的幔帳上繡著鴛鴦戲水圖,紅木床上罩著這紅色幔帳,看著像是婚房。但是因為是暗紅色的,瞧著又有些說不出的詭異。便宜娘親躺在床上,形銷骨立,紅色幔帳罩在她的頭頂,也掩飾不住那一臉的死氣。她病了,病得很重。白安安眼淚汪汪地趴在她的床邊,傷心欲絕望著她:“娘,你的病一定能好的。”煙花女子得的病,大多難以啟齒。近來,願意替她們看病的大夫回鄉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便宜娘親嘴角一扯,冷笑一聲:“你不用安慰我,我還剩多少日子,我自己清楚。”她收回眼神,木然盯著床帳,仿佛透過那床帳,看到不知名的遠處:“若是當初沒有貪玩,沒有求爹帶我去看燈會,沒有遇見他,該多好呀……”她說著,木然的眼神突然現出一絲神采:“安兒,等我死了,你就帶著我的骨灰,去鄞州杏花村,找孟夫子。就說……就說元兒不孝,不能在他跟前盡孝。”白安安知道便宜娘親這是在交代遺言,頓時哭成一個淚人。便宜娘親說完,骨瘦如柴的手指緊緊拽住她的手腕,仿佛回光返照:“答應我!”白安安來不及抹臉上的眼淚,慌忙點頭。對方手一鬆,手指驟然落下。她躺在床上,雙目無神盯著床幔,一臉的暮氣沉沉。白安安抹了抹眼淚,出門給便宜娘親熬藥。之前那個大夫開的藥還沒有喝完,她一邊煮藥,一邊想著,便宜娘親時日無多,大概得等她便宜爹出場了。不過幾日,便宜娘親便死了。煙花女子,本就無根之人,死就死了,院主也不會想著給她好好安葬。到底母女一場,白安安親自拿著一卷草席,替她葬了。她仿佛失了魂一般,雙眼木然盯著墓碑,茫然無措跪在墓前,許久都沒回過神來。天應景地下起雨,微微細雨,落在白安安單薄的身體上,冷氣從領口灌進來,凍得她立刻打了一個噴嚏。穆天音出現在她身邊,淡淡道:“起來吧。”白安安扒住穆天音的手臂,緩緩站起身。她視線還是盯著墓碑,輕聲喃喃道:“仙女姐姐,這下,安兒就隻剩下你了。”“大家都離安兒而去,安兒隻剩仙女姐姐了。”她重複著,眼神從墓碑掠過,轉到穆天音的臉上。她依然是那副普通的麵貌,可是白安安卻可以透過她這副臉,看到她真實的模樣。她的眸子是淡淡的茶色,仿佛剔透的琉璃,微光照過來,光芒璀璨。她想,若讓這副眸子裏,印入她的身影,那一定是很美妙的體驗。穆天音望著她,眼中有淡淡的憐惜,但更多的,卻是無悲無喜的情緒。她視線落在白安安的臉上,忽然神色一凜,側頭一望,便看見一個罩著黑袍的高大身影。對方仿佛沒有看到她,腳步不疾不徐往這邊過來。白安安眸子閃了閃,站直了身體,望向那個漆黑身影。對方身形高大健壯,罩著黑色連帽鬥篷,露出的下巴白皙堅毅。他走到白安安跟前,慢慢掀開黑色帽子,露出一張正氣凜然,卻蒼白虛弱的麵孔:“安兒,我是你爹。”白安安捂住小嘴,吃驚地阿了一聲。對方走近一步,摸摸她的腦袋,麵無表情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是知道越多,死的越快。我不能在此處停留太久,所以教了你自保之力,就要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