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村口,剛下車的時候她就看到等在路邊的兩位老人。好幾年沒見了,吳麗完全不敢相信,麵前這兩位麵帶風霜, 老了不止十歲的老人是她的父母。


    這邊是平原,風也大,她父母裹著簡陋破舊的棉襖,目光焦急的在下車的人群中尋找中。視線掃過她時,遲疑了下, 又很快就挪開了。在他們的印象裏,自己的女兒是長發愁苦的,沒有這麽氣派。


    直到吳麗拉著阿晏站在他們麵前,飽含著熱淚喊出一句爸媽,倆位老人才震驚的盯著她。


    這真是自己的女兒,是他們家麗麗。


    久別再見父母子女之間如何抱頭痛哭暫且不提,回到家後的吳麗受到了家人熱情的款待。


    當初阿晏病好,她就打過電話回來,父母在電話另一端喜極而泣,讓她回家。吳麗拒絕了,說在外麵有工作,所以父母是知道她在外麵幹活的。兄弟姐妹稍有了解,卻沒想過她混得很好。一個沒文化的女人,再怎麽厲害,也不過是進廠裏打工而已。


    但現在的吳麗不一樣,她很氣派,身上穿著洛漁給她買的深藍色外套,單單是版型麵料,就透出高級來。身上的搭配也很有品味,家裏幾個嫂子都小心的上手摸了摸,價格都不敢問。她頭發剪成了利落的短發,麵上時刻掛著爽朗的笑容,說話底氣十足。脖頸間偶爾露出一條細金鏈子,吊著一個小蝴蝶,耳朵上還戴著蝴蝶款式的金耳環。


    原來那個土裏土氣,辛苦討生活的吳麗消失了。此時她被任何以前熟悉的人見到,都會驚訝得不敢認。


    變化太大了,這種變化,是存款的豐裕,是工作的底氣帶給她的。


    她是特意這樣打扮的,因為離開之前太狼狽了,回來後她想讓兄弟姐妹還有父母知道,她現在生活很好。


    吳麗有錢,但她也沒亂花錢,跟家裏人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她都清清楚楚,家裏的年貨她出錢張羅,但隻限自己父母這邊。侄子侄女們的衣服她帶去鎮上一人挑上一套,這就足以讓嫂子們捧著她了。


    年三十晚上,她陪著父母守夜,過了零點放完鞭炮,她直接拿出洛漁給的那一萬,遞給父母。


    老兩口這麽大年紀了,都沒見過這麽多錢。雖然知道女兒現在工作很好,老板很照顧她,但這麽多錢,總叫人心裏不安的。


    吳麗好說歹說,讓老兩口拿這錢蓋房子,他們這物價低,一萬塊,足夠將房子重新蓋一套,還是非常體麵的房子了。老兩口也是好麵子的,之前辛辛苦苦攢錢,就是為了蓋房子。後來外孫病了,那錢他們毫不猶豫的拿出來,這一份心意一直都是記得的。


    所以吳麗這一萬給得心甘情願,他們年紀大了,原來蓋房子的錢就是靠賣菜賣柴一點點攢下來的。她不能把錢拿了,理所當然的不還。這把年紀在那,又哪有精力再去掙錢。


    她還年輕,自己努力再掙就是了。


    過了年以後她又一家家把之前借的錢還了,那些是借的,她記著賬呢。


    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回來,除了家裏人知道原因以外,外人都不知道。她在娘家過年,又是她一個人還賬,難免會碰到問她男人的。


    放以前,吳麗是不好意思說的。自己男人拿著錢跑了,這事很丟人。但現在她想開了,沒必要給對方做臉,更何況她還是要離婚的。


    不負責任的也不是自己,她這麽多年沒把事鬧開,已經夠給麵子了。


    村裏人一聽她這情況,看笑話的有,同情的有,勸她的也有。吳麗一概不聽,打定了主意要離婚。


    之前在家花的那些錢,還有她露出來的闊綽這會作用就出來了。回娘家之前幾個嫂子難免都有話說,但現在不一樣,姑子有錢,人也大方,又不是那種窮困潦倒的窮親戚,回來大筆大筆的給家人花錢。若是再回去,那就是給婆家花了,他們享受不到的。這樣有錢的姑子,哪怕在外麵上班,隻要還是娘家的人,娘家願意接納,以後還愁拿不到好處?


    她一提要離婚,不等她父母說什麽,幾個嫂子擼起袖子就說這事早該辦了,還把幾個兄弟都帶上,大年初三,就氣勢洶洶的往隔壁村去。


    吳麗嫁得不遠,就是嫁到隔壁村而已,來去三十多分鍾的路程。


    家人願意幫忙,吳麗自然也有底氣。她想著理虧的不是自己,是那男人沒用,看她婆家還敢說什麽不。


    來之前她還打聽過,自己男人每年過年都會回來,呆上幾天就會走。


    年初三正好,那男人沒走,在炕上打牌的時候被抓住了。


    吳麗以為這事好辦,當年結婚容易,離婚也容易的,就是去打個離婚證而已。哪知道那男人見到自己,就開始痛哭流涕的說對不起她和孩子,自己以後會照顧好他們什麽的。


    她聽得都快吐出來了,真要對不起,當初怎麽會把錢拿走?又怎麽會走了以後再也不回來?


    那時候辛苦壓力大她知道,可她想著,倆個人都努力把孩子病治好了,日子總會好的。可她哪裏又能想到,自己同床共枕多年,一心信任的丈夫,會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狠狠插上一刀。


    婆家所有人都在勸,孩子病也好了,以前的事就過去,以後好好過什麽的。


    吳麗哪裏聽得進去,她恨不得砍死這個懦弱的男人。


    娘家都站在她這邊,掰扯了一天,就是要離婚。那懦弱男人不知道怎麽回事,死都不鬆口,也不願意去辦離婚證。


    一直熬了兩天,那婆家的嘴臉就出來了,離婚可以,給兩萬塊錢就離。不然阿晏是他們沈家的種,就得把孩子放在沈家。


    兩個村離得不遠,吳麗掙大錢的消息婆家都知道了,早就算好了,要從她身上弄一筆錢出來的。拿孩子做要挾,也是掐住了她的命門。


    而那個懦弱男人,躲在婆家人背後,頭都不敢抬一下。


    吳麗還有什麽看不清的,莫說她沒錢,就算有錢,也不可能給這惡心的一家子。至於孩子,病了能把救命錢拿走的家人,她又怎麽可能會把孩子放到沈家。


    於是這離婚的事,就耽擱了下來。耽擱下來不算,婆家人還想上門搶孩子。


    吳麗沒辦法,隻好假裝將孩子帶出來,實際上孩子則交給她小妹,帶到另一個城市去。她這邊出錢,讓她小妹帶著。


    也是她想得深遠,出來後在車站,果然被沈家那邊搶孩子。然而孩子她壓根沒帶,他們也沒搶到。


    自己在g城這事不是秘密,保不齊他們什麽時候會找過來。暫時就隻能這樣,孩子放在小妹那。


    洛漁的肩膀被吳麗哭濕了一片,她實在不想把情緒帶到工作中來,這些汙糟事也不想給洛老板聽。但因為這些事就放在她心裏,擔心他們找到孩子,也擔心他們找到自己,她擔心的事太多了,難免會分心。


    聽完了這所有的情況,洛漁摟著她哭到發抖的肩膀輕輕安撫。


    她見到麗姐,從來都是堅強的,哪怕是孩子得了那樣的病,都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這麽多年。她從來不把自己的愁苦展露人前,永遠都帶著笑容。可現在,她卻哭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洛漁等她平息下來,從口袋裏掏出一方新的手帕細致的給她擦眼淚。


    吳麗也有三十多了,在自家這麽小的老板麵前哭成這樣,還是有些別扭的。尤其是小老板眼眸溫和的看著她,又溫柔的給她擦眼淚。


    “我,我自己來。”


    她接過手帕,把自己的眼淚擦幹淨,擠出一個笑容。


    “您放心吧,我會注意不會再把情緒帶到工作中的,也會盡快把這些事處理好。”


    洛漁擰眉,“你怎麽處理?”


    “掙錢,把錢給他們。”


    這是吳麗能想到的,擺脫糾纏最好的辦法。她不在乎錢,自己能掙,但她想把孩子帶在身邊,就得絕了後患。


    從她的話語中,不難猜出,對方一家是難纏的,現在就是要從吳麗身上咬下一塊肉。甚至,他們嚐到甜頭,真的願意鬆口嗎?


    洛漁不覺得給錢就是很好的主意,她搖搖頭,跟吳麗說道:“我認為,給錢並不是最好的方法,如果可以,還是打官司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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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5章 、第 175 章


    洛漁打過官司, 正因為發現了官司的處理效果比較好,才建議吳麗也打官司的。


    之前她問過沈律師,隻要是難以決斷不好處理, 需要公道處理的事情,基本都可以打官司。


    像吳麗家中, 這種一個想離婚一個不願意離婚的, 自然也可以打。


    吳麗眼裏還濕潤著, 剛落下的淚沒那麽容易幹,“那,阿晏……”


    在他們老家, 就沒聽說過打官司離婚的。倒是有離婚,但那種離婚, 一般是默認的孩子跟男方。尤其在孩子是兒子的情況下,男方一定會拚了命的要過去。


    男孩是根,是傳香火的, 又不用特意送去讀書, 養個幾年,就能送出去打工掙錢了。


    吳麗怎麽可能舍得阿晏被這樣對待,本來身體就不好。她婆家那邊連病都不肯治,孩子若是落到他們手裏,又怎麽可能得到很好的對待?沒娘的孩子最可憐了。


    “這個我先找人問問,你先別著急。”


    洛漁讓她放寬心。


    吃完晚飯員工們都回到集體宿舍裏, 洛漁則站在門口等著宮滄溟過來。路上也沒什麽車,沿路過去隻有不算太明亮的路燈照耀著路麵。


    背後就是酒樓,大堂裏還有好些桌都是滿的,吃菜的喝酒的聊天的,熱熱鬧鬧。


    等人來的時候酒樓裏走出一夥中年人, 大抵是喝多了,勾肩搭背哥倆好的吹噓著。洛漁背對著他們,本來都已經站在一旁,結果這些人像是沒看到一般,最外麵一個肩膀直接撞到了她,洛漁一個趔趄,差點摔下台階。


    “誰走路不長眼撞我?”


    洛漁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反倒是先眯著眼睛罵人。等看見洛漁睨過來的側臉,一張臉又轉成猥瑣的笑容。


    “喲,是個靚女。”


    洛漁冷眼瞧著,倒也不怕。


    這一夥中年人都瞧過來,一個個瞪著迷糊的眼睛。等看全了洛漁的正臉,一個個臉上都掛上了作怪的表情。


    “誒誒,老劉,人家故意撞你呢吧?這麽大年紀了,豔福不淺。”


    “我劉哥那可不是厲害的,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不是說學校裏還有好些女學生送上門嗎?這不會就是你的學生吧?”


    “估計就是看我劉哥氣質不一般,故意在門口等著的。劉哥,人都送上門了,正好不遠處有個酒店,把人帶過去唄。”


    那個被叫劉哥的男人大抵是被慫恿得壯了膽子,亦或者這種事做多了。輕咳一聲之後嘿嘿一笑,慢慢往洛漁這邊走,然後端起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樣。


    “這位同學,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我怎麽沒見過?”


    他雖然醉了,可認人還是認人的,洛漁這長相見了都不會忘記。可他現在還迷糊著,壓根沒往不是自己學生那方麵去想。


    對方身上酒味濃重,透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洛漁皺眉往邊上走了兩步。


    “對不起,不認識你。”


    她冷淡得很,壓根不想搭理這種人。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想給宮滄溟打電話問他到哪裏了。


    這樣的姿態落在對方眼裏,那就是高傲看不起的樣子。男人臉上劃過不滿和難堪,伸手就想去抓洛漁那拿著手機正在發信息,白勝雪似的皓腕。


    洛漁雖然在打電話,可還是防備著這邊,見人想抓過來。很靈活的躍下台階,麵上也染上一層薄怒。


    美人發怒,一雙眸子裏亮得像是著了火,直看得這邊男人眼睛發熱。


    “劉哥,你不行啊,這個小靚女都抓不住。”


    “劉哥上啊,怕什麽,把人抓過來就行了。”


    “哎喲,人生氣了,劉哥還不把人抓過摟在懷裏好好哄一哄。”


    這些烏七八糟的話語堂而皇之就這麽說了出來,嘻嘻哈哈的跟看什麽笑話一樣,那一張張臉上的調笑以及這些話叫洛漁更是氣得胸膛起伏。但她人清醒,跟這樣一群醉鬼講道理沒用。現在她能做的,就是躲開。


    那男人連抓洛漁幾下連個頭發絲都沒抓到,像是得了意趣般,鉚足了勁撲過來。


    洛漁是靈活,這時候腳下卻踩到了一個鬆動的石塊,一個沒穩住人往前撲。追過來的男人張開手臂,笑容越發的猥瑣。


    “自己要上門啊!”


    洛漁哪裏會願意這樣撲過來,狠足了勁要撇開身體往邊上倒,未等她落地,反倒是先落入了一個滿含雪鬆香氣的溫暖懷抱。


    “宮滄溟。”


    洛漁揪著他的衣服,壓下亂動的心動,抬頭眼巴巴的看著摟著自己的男人。


    “對不起,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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