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小賣鋪裏有各種的醬, 洛漁買了幾瓶回來嚐過,正是覺得味道不夠好, 才想著自己做的。


    宮滄溟吃得比洛漁多, 所以他那一碗相當於一個湯碗了,邊上臥著一個煎得溜圓焦黃的雞蛋,還是個雙黃蛋,比一般的雞蛋煎出來的要大一些。雜醬蓋在了另一邊, 將下麵的麵都遮得嚴嚴實實的。


    等洛漁坐下,倆人麵對麵開始攪拌麵條和雜醬。這雜醬空口吃會有點鹹,特意做鹹一點的,不然放不了太久。跟沒怎麽放調料的麵條攪拌均勻,這麽吃再適合不過了。


    一口麵條夾著微辣鹹香的雜醬,熱乎乎的,一下子就把餓得直叫的肚鳴給壓了下去。


    覺得還不夠滿足,那就再就著酸甜的醬黃瓜和洋薑,又是不一樣的口味。


    倆人麵對麵吃完各自吃完,洛漁吃得要慢一點,她吃飯比較秀氣文雅,這是她以前學的規矩。而宮滄溟則不一樣,他沒法吃東西那麽多年,再能吃飯之後就跟猛虎下山一樣,跟外表不大一樣,雖然樣子好看,可吃飯就是大開大合的。


    等洛漁吃完,拿出放在旁邊的手帕斯文的擦擦嘴。抬眼就發現宮滄溟嘴角含笑的看著自己,那眼神直勾勾的,大概是吃飽了這會困頓感上來,洛漁被這種眼神吸引了過去,有些呆愣的和對方對視著。


    他現在長得極好,二十五六歲的男人,跟街上那個打溜的完全不一樣,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很厚重成熟的感覺。長相非常精致,卻不是很女氣的那種,是那種野性的精致。就好像行走在草原上渾身肌肉張馳的野豹子,被他用淡漠的眼神盯上後,就好像被頂級獵食者盯著。叫人腿腳發軟,不敢動一步。


    但洛漁從來沒被他這麽看過,她接觸的眼神,向來都是有溫度的。他的淡漠隻停留在表麵,其實他是一個對朋友很溫和的人,看他對吳鵬等人那麽縱容就知道。


    頭頂的燈泡是新換的,比剛搬進來的時候要亮很多。暖黃色的燈光看起來很溫柔也很溫暖,邊上的薄荷綠的電風扇正在不知疲倦的給對視的倆人輸送著涼風。小小的客廳裏,所有的物件都見證著他們倆人視線的糾纏。


    洛漁是很喜歡宮滄溟這種長相的,在宮裏,有很多類似他這種長相的人,那些胡姬,那些胡人。以前看著這樣的宮滄溟,她從來沒生起過什麽非分之想。朋友嘛,隻做朋友就好。另外就是跟宮滄溟越熟悉,她就越知道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就好像她一個小宮女想跟朝廷一品大員在一起,可能嗎?不可能。


    但今日的洛漁腦子裏一團漿糊,吃飽了之後整個人的感官都退化了不少。她看著宮滄溟,腦海裏突然想著,其實如果宮滄溟不是這樣的背景,隻是一個普通人的話,跟這樣的人在一起也挺好的。不求財,不求情,隻求色。


    她那會就想過,等自己出宮都接近三十了,出去除了找個鰥夫那就是一些歪瓜裂棗的。她可不想自己跟歪瓜裂棗在一起,那不是糟蹋自己嗎?


    反正可以單獨立女戶,她又有錢,完全可以找個漂亮沒錢的胡人,瀟灑自在的養著對方,單單就求個色嘛!


    她這種想法不算大膽的,反正她生活的朝代,有些駙馬死了的公主就會這樣,養一堆麵首。外麵也有不少單獨立女戶的人,自己掙錢,再養幾個男人。


    洛漁也沒想養太多,養一個就行了。


    如果,如果宮滄溟在她生活的那個朝代,又沒有錢的話,還真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


    到了周末,洛漁同吳麗去了東興街,老板已經將貨給清幹淨了,櫃台什麽都給搬空了,給洛漁留下一個空店。


    點心鋪子要個怎樣的格局洛漁心裏有數,麵朝外麵全是透明的玻璃櫃台,這個需要定做,尺寸報給定做的師父就行了。櫃台裏陳列著各種點心,一定得是漂亮好看有食欲的點心,最好在櫃台上打起燈光,讓點心在燈光下更漂亮一些。


    裏麵的牆需要打通,裝上隔板玻璃,這樣買東西的客人還能看到點心的製作流程。至於做吃食的人員,她從宮滄溟的食品生產車間內得了經驗。自己也可以去采購一批那樣的衣服,做點心的員工需要穿上那些衣服製作,這樣就更令人覺得安全放心了。


    說幹就幹,利用周末的時間,洛漁找了個好幾個做裝修的,跟人商討了一番,定了其中一個。有畫出來的圖紙,圖紙上的效果洛漁比較滿意。


    再就是找定做櫃台的師傅了,洛漁不想做得太普通,就自己畫了些櫃台的圖案,半圓形的玻璃,連接玻璃的木質邊緣都需要雕刻上各種吉祥如意的圖案。她還分了好幾種圖案,譬如漢人常吃的點心,圖案就是仙鶴麒麟等吉祥物。胡人愛吃的點心,那邊就刻上胡姬腰鼓等等圖案。要有不一樣的特色和風情,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心思。


    這種櫃子得找專門的工廠,洛漁溜了一圈沒找到合適的,要麽就是小工廠洛漁並不怎怎麽放心,擔心做出來的效果不好。


    最後還是找了吳鵬,問問他宮家的產業裏有沒有類似的工廠。還真有,宮家有做家具的廠子,很多老師傅,正好滿足洛漁的要求。


    於是洛漁直接殺到廠子裏,跟老師傅溝通再商量,確認了櫃子是能做的,才算是安心。準備付錢的廠長直接說不收,她以為是宮先生不肯要,結果人家廠長說了,想要她畫的圖案,太精美了,他們想放在家具上。圖案的價值足以抵消做櫃台的錢,甚至還是廠子裏賺了。


    這種圖案對洛漁來說真不算什麽,既然他們要,自己這邊給出去就是了。


    於是洛漁直接跟廠長達成了友好的協議,收了一手不要錢的櫃台。


    裝修的事情交給吳麗來盯著,她則安安心心的上課去了。


    ……


    大概是上周夏瑤道歉的事鬧得有點大,原本沒找她的班主任在這周突然找到她,叫到辦公室裏。


    洛漁來辦公室來得勤快,都是問問題的。班主任還有各科老師對她的印象也很好,本來嘛,來了個漂亮聽話懂事有禮貌還乖巧的學生,誰會不喜歡。就算對方問的都是一些很基礎的問題,但人家願意學啊,進步還特別快,這樣的情況下,老師們對她也是格外的包容。


    原本洛漁還以為班主任是怕自己把事鬧大了,畢竟是去廣播室當著所有人的麵給她道歉。再稍微查一查就知道這事是她的主意,老師應該不喜歡這樣的。


    誰知道等她過去,班主任先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就開始輕聲的安撫。


    “這事我已經調查清楚了,確實是你受了委屈。女孩子嘛,名聲還是很重要的,怎麽能隨便被人這麽說呢?尤其是像你這樣的漂亮小姑娘,更是沾不得什麽流言蜚語,不然實在是太容易惹上是非了。你做得很對,堅決捍衛了自己的名譽。我們會專門開一次晨會,就這件事好好說下,同學們不會再亂傳謠言的。”


    洛漁接過水杯,也沒喝,握在手裏。聽了老師的話,她微微一笑。


    “本來應該提前跟您說一聲的,但當時實在是太生氣了,一時心急也沒跟您說下,隻要沒給您惹上什麽麻煩就好。”


    班主任心中大感熨帖,說實話,當時廣播一出來,知道是自己班裏的學生,她腦子一嗡。生氣嗎?當然生氣了,自己班裏的學生攪合出來的事情,她這個班主任還是最後知道的。當下要不是下了下午的課,她就準備直接找這兩個學生出來罵一頓的。


    結果當晚,校長直接給她來了個電話,大致的意思就是,學生捍衛自己的名譽這件事,是值得表揚的。不就是鬧得有點大嗎?沒事的,能有多大關係。那個胡亂說自己同學的學生,要嚴厲批評,這種歪風邪氣不能在他們學校裏出現。


    能在這樣的學校做班主任,也是個人精,這裏麵的學生背後大多數都站著不能惹的人。能讓校長直接打個電話關心這種事的,說明他們班新轉來的同學背後的人關係大得很。


    也是,這學生是校長指定到她班裏的,又是半路轉來的,怎麽可能沒有能耐。


    所以班主任醞釀了這麽些天,終於把洛漁叫到辦公室裏,好好安撫一頓了。


    洛漁從辦公室出來,心裏頭倒是如明鏡一般。搞這麽大,自己一點事沒有。班主任對她的態度還格外的親切,生怕她受了委屈似的。


    宮先生把她安排進這個學校,說白了,她就是走了宮先生的關係,而宮先生的能量能讓自己這件事這件事直接落下,一點也不奇怪。


    她想了想,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下開機鍵。


    然後找到宮先生的短信欄那塊,利索的給宮先生發了條信息。


    ——溟哥今晚有時間嗎?我準備做頓大餐,請你來嚐嚐啊!


    那邊很快就發來一條消息。


    ——好。


    洛漁心滿意足的按下關機鍵,心裏頭開始琢磨晚上做點什麽好吃的。


    反正她理直氣壯得很,自己沒被包養,誰讓她有個特別能耐的朋友呢?雖然最近她對這個朋友有了點小小的非分之想,但在她的遏製下,已經靈台清明了……


    另一邊的宮滄溟放下手機,麵前的吳鵬正在跟他行程表。


    “今晚宮家有一場家宴需要您參加……”


    “不去。”宮滄溟幹脆拒絕。


    吳鵬張大了眼睛,“誒?不是說好了會去的嗎?您不去的話那些老頭又要歪著嘴嘀咕了。”


    “既然嘴都歪了,那就不要嘀咕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於此同時, 鎮海村,肚子還未顯懷的洛珍穿著一身傳統服裝, 頭上別著簡陋的花環,臉上擦得白白的,並不怎麽高興的坐在床邊。


    “你不高興個什麽勁?我和你阿爸辛辛苦苦送你上學,咱們村有幾個女孩子上學的?你倒好,不好好讀書,搞些亂七八糟的,連肚子都能被人給搞大了。我真是造孽, 生了你這麽個討債的。”


    李來鳳一看洛珍就生氣, 送她上學想著以後能有個好工作,也補貼一下家裏。大學生嘛,嫁人也能嫁好一點, 到時候自己這邊能收到的彩禮也多些。


    她倒好,十六歲的年紀,肚子給人搞大了,還差點沒找到孩子阿爸是誰。學是上不成了,要不是她男人機靈,這死丫頭就被人白占了便宜。


    這事還得從暑假說起, 洛珍這人心思沒放在學習上, 見天的跟班裏那些混來混去的人玩。他們這個圈子,對外麵溜街的混混頭子很崇拜, 認個好哥哥就感覺可有麵子了。洛珍自然也不例外, 她經常跑出去玩,到了暑假就更來勁了,經常跟李來鳳要錢,說是說是去老師那補習, 晚上住朋友家,實際上就去玩的。


    她玩的地方都是別人帶去的,有跳迪斯高的,也有玩溜冰的,反正哪個地方玩得野她去哪。因為還算是開朗大方,長得也比較漂亮,認了好幾個哥哥,一時間她頭腦也昏了,更是玩得樂不思蜀。


    但外麵那些街溜子有幾個好的?瞅著洛珍這麽個漂漂亮亮的小妹妹,心裏頭打算得可多了。有天晚上她架不住慫恿喝了酒,喝得多,直接醉暈過去了。等自己醒過來,就是躺在一間髒亂的房間裏,渾身□□,滿身亂七八糟的痕跡。


    她再怎麽不懂事,也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之前就聽朋友們講過,說了幹這檔子事。洛珍對這方麵沒啥心情,也沒想幹這種事。但自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別人給那什麽了!她一方麵害怕被阿爸阿媽曉得,一方麵又想知道到底是誰對她這種事。


    因為她實在是迷糊,一點兒也記不到了。


    在種種情緒之下,畢竟不懂事,也沒想到懷孕那茬子,跑回家老老實實呆了一個多月。就在洛漁跟他們家打完官司沒多久,她開始孕吐了。


    一開始洛珍還以為自己是吃壞了肚子,可李來鳳是什麽人,生了兩個孩子了。一看這情況不對,連忙逼問,這才知道女兒被人那什麽了。關鍵是還不知道對方是誰,甚至有幾個人她都不曉得。


    洛珍挨了一通打,得虧老頭老太太去老大家住了,不然她可不是挨頓打那麽簡單。


    李來鳳自己六神無主,想著讓孩子把胎給打了的。想來想去,跟自己丈夫商量了下。


    洛世華是什麽人呢?混不吝的一個人,第一反應不是讓女兒把胎給打了,以後好做人。而是抓到了一個點,女兒被人欺負了,可以訛一筆錢。


    正好那時候家裏失去了房子還沒有船,另外得賠洛老二一筆錢。他手頭上緊得很,要花銷的。


    至於女兒自己,本來讀書成績就不怎麽樣,是自己老婆一直要送。他覺得浪費時間金錢,還不如去廠子裏上班補貼家用呢。


    反正在這樣的情況下,洛世華仔仔細細跟洛珍問清楚了,自己沒暈過去之前,有幾個男人在場。


    對比街溜子,洛世華算是老流氓了。跟女兒問清楚,又打聽好一個個家住哪裏常去的地方,就直接找上門了。


    那些個街溜子裏麵不乏家庭條件背景還不錯的,麵對他突然上門給自己女兒肚子的孩子討公道,要是不給錢就去請公安抓人,要不然就上他們單位鬧去,清楚自己孩子什麽德行的馬上就慫了,為了息事寧人,給錢就給錢吧,還真叫洛世華給訛了一些錢。


    這麽一算下來,那可不止一個人,好幾個呢。那孩子爹是誰呢?洛世華也沒心情找孩子爹,直接去找了家庭條件不怎麽樣,拿不出錢來的。就給了一句話,讓我不追究可以,你兒子得娶我女兒。四大件什麽的可以不要,隻要再給兩百塊錢就行。


    那家人怕自己孩子被抓去坐牢啊,原本還想反抗,又不一定是自己兒子的種。這麽個亂七八糟的小姑娘誰敢娶回家啊,但不娶自己孩子就可能要坐牢。想了想,這口氣忍了,同意了這門婚事。


    於是婚事就這麽辦起來,洛珍再怎麽不情願,她阿爸說了,不樂意是嗎?行啊,自己出門跳海裏淹死去。


    洛珍不敢死,在家裏又待不下去,隻能硬著頭皮出嫁。


    被自己阿媽罵了這麽一通,洛珍隻咬咬牙,沒吭聲。


    等著吧,等她把孩子生了,等她以後掙了大錢,她才不會回來看一眼呢。


    李來鳳罵罵咧咧的走出去,到外麵又轉成了一張笑臉。


    “阿鳳,你二哥二嫂沒來啊?”


    有人故意走過來問,都知道他們家跟洛老二一家打了官司,鬧得可大了。沒瞅見都從青磚大瓦房裏出來了,現在自己女兒結婚都在這破舊的老房子裏辦的。


    李來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沒來,做生意很忙,沒時間。”


    之前自己丈夫跑過去想把送海鮮的活攬下來,那頭還拒絕了。李來鳳覺得洛老二一家都不識好歹,再怎麽鬧他們是一家人,哪有有錢給別人賺的道理。


    “那確實忙得很,前幾天我去他們的檔口看了,不得了,老大的檔口了。請了好幾個人幹活,那秀梅坐在櫃台裏算賬,就一老板娘的樣子呢。”那人說得大聲,周圍好些人都聽見了,來問洛世華生意做得有多大。


    “哎喲,那真了不起,洛老二本來就能耐,以前他一個捕魚,都比咱們好幾個人弄得多。”


    “聽說盧隊長家也能掙不少呢,到年底分紅,我看婉慧最近走路都帶風。”


    “洛老二家的女兒還重新上學了,她以前成績就好,肯定能考上大學。看看現在他們的日子,誰叫洛老三帶兩個老的非要把事情做絕噻。”


    大家夥說得熱鬧,李來鳳聽得臉色鐵青,想把人攆出去,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哪怕也沒什麽可喜的。


    好在新郎上門接人了,大家夥注意力又轉移開,開始鬧起了新郎。


    等新郎將洛珍接走,李來鳳眼睛都紅了。心裏頭有些埋怨自己男人,好生生養到大的女兒,本來孩子打了又沒事,以後瞞著點照樣說個好人家。結果現在要嫁給一個一家八口人擠在一個四十平房子裏的人家,啥也沒有的,這日子可怎麽過喲。


    但屋裏她沒話語權,想幫孩子也幫不上,隻能這麽看著孩子嫁出去。


    她偷偷攢了五十塊錢,給孩子壓箱底了。


    接親的隊伍沒幾個人,洛珍的陪嫁也沒多少,幾口箱子,幾套被褥而已。跟她曾經想過的風光大嫁完全不一樣。因為是被逼著娶她的,這位她曾經喊哥哥的男人也沒什麽好臉色,騎著自行車騎了兩步就想把她攆下去讓她自己走,洛珍不肯,新娘子腳不能沾地的。人家也沒好脾氣,幹脆甩了她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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