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鵬看了眼洛漁,咬了咬牙。


    “不是我碰到什麽事,是宮先生。”


    就在今天下午,宮先生在老宅裏處理宮家的大小事,那宮先生的小爺爺,也就是宮老先生的親弟,突然就來了。


    人是為了什麽來的?直接明晃晃就說希望宮先生能給宮家留個後人,還把人都選好了,是他夫人娘家那邊的一位年輕小姐。


    這是個什麽意思?怕宮先生突然沒了,好留個後人。這宮家的財產最後落到他們那頭去唄?


    宮先生倒還忍得下來,他卻是忍不了。宮先生這樣的身體情況,哪裏行得了那檔子事,放旁人身上那是理所應當,可宮先生不行,甚至想都不能想。現在宮先生吃得下飯菜了,他們就盼著宮先生能慢慢調理好身體,不想別的,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就行。


    至於孩子,那宮老先生都沒說什麽,也從未要求過宮先生,這老頭憑什麽做長輩的姿態來教育宮先生。


    這些個豺狼虎豹,還真以為宮先生不曉得他們在想什麽?


    不就是怕宮先生死了,那潑天富貴真的都捐出去,他們什麽都落不了。


    這老頭一來,成功的把這段時間大家的好心情都整沒了。宮先生讓他們好好招待那老頭,自己說累了要休息。


    哪知道就是這麽一回去,出了事。那老頭帶來的年輕小姐偷摸著跟了出去,跟出去也就算了,身上還不知道塗了什麽東西,直接鑽到了宮先生的被子裏。


    那是他第一次見宮先生發這麽大的火,原本尊敬的小爺爺叫人攆了出去,那個年輕小姐甩到院子裏跪著。而宮先生自己,大抵是聞了那些香,人顫抖的進了浴室,大冷天的就這麽泡在冷水裏,等醫生過來打了鎮定劑,他才將宮先生從浴缸裏抱出來,抱出來之後發現,宮先生手裏捏著個瓷片,整個手都血肉模糊了。


    好不容易好一點的身體,因為這事,隻能躺在床上養著。醫生檢查過後也說了,宮先生的身體受不住半點刺激,這一回啊,少說得在床上養上小兩個月。這不又發起了高燒,他出來之前還有幾個醫生守著,怕出什麽事呢。


    “宮先生怎麽了?”


    洛漁看到吳鵬的臉色黑漆漆的,眼中都是藏不住的怒火,問出來又想把話收回去,發生的事肯定是不該問的。


    吳鵬也沒想跟洛漁說,這事屬於家族內裏的肮髒事了,宮先生不會希望這種事被旁人知道,再說洛漁這小姑娘還小呢,更是不能同她說。


    “著涼生病了,恐怕得好長一段時間來不了。”


    “生病了啊!”洛漁呢喃了一句。


    她把圍裙脫下來,直接交給張秀梅,煮出來的粉湯羊血也沒給吳鵬。


    “我不是說今日給宮先生燉盅好湯的嗎?既然是病了,那還是別吃這個了,把那湯拿上,我再給煮一份粥,你給宮先生帶過去。”


    那湯她是下午就開始燉的,本來也就準備他們晚上來的時候拿出來給他們喝的。既然人沒來,就直接帶回去得了。


    粥得現煮,不過家裏爐子上的火是燒著的,現煮時間也來得及。


    煮什麽粥回來的路上她都想好了,既然是生病,嘴裏肯定沒味。那就用杏仁碾碎了入粥,放入水珠和羊奶增加香味甜味和口感,一碗粥裏就放一個水珠,這也算是洛漁對宮先生特別的優待了。


    這粥在他們那也叫乳和地黃粥,有養生的療效,最適合病人吃了。


    至於湯,下午開始燉的,宮先生最開始去看張秀梅的時候還送了一棵參,這麽長時間她也沒用過。一是因為有水珠,不需要參來補身體;二個是沒找到好機會來用。正好說了要給宮先生燉湯,她思來想去的,就取了一點參須,買來一隻烏雌雞,跟著一起燉上。


    燉到這會都七八個小時了,裏麵的烏雌雞也燉得骨肉酥爛。


    在粥煮得差不多的時候,她直接把湯罐交給吳鵬。


    “你把湯罐端回去吧,省得涼了。到了以後直接弄給宮先生喝就行,我在這裏麵放了參須,會不會太補我也不知道,不過宮先生身體不好,本來也就虛那樣,少少的喝一點應該是沒所謂的。”


    她畢竟不是禦醫,隻是以前皇上生病按照禦醫的吩咐燉過這種湯,當時加到裏麵的還不是參須呢,而是一整顆的千年人參。聽說皇上吃過之後病當場好了,後麵連著幾天都睡不著覺,一晚上能去好幾個後宮的寢殿,好得有點過頭。


    洛漁不想把人補太過,又把握不準量,隻能用參須探一探。她是聽禦醫說了,這人參是好東西,尤其對身體虛弱的病人來說,更是好上加好,隻不要吃得太過,反倒是虛不受補就行。


    吳鵬沒料到洛漁這麽大方,一整罐子都拿給了他。想著宮先生喜歡洛漁小姐做的菜,他也沒推辭。將裝到飯盒裏的粥也拿上,好生給放到車裏,一路快又穩的回了宅子。


    老宅下午經過那一場事,現在沒有宮先生的同意,其他人一律不準進來。從門口進去的時候,還能看到一位衣著單薄的女人顫顫巍巍的跪在院子裏,正是那個把宮先生害到這個程度的年輕小姐。


    身材倒是婀娜,長發披肩氣質也好,下午沒出事之前他們幾個兄弟夥還在後麵討論了。現在再看,這就是一個蠢得要死的女人,居然敢直接爬宮先生的床,真是活夠了。


    廊下還站著幾個兄弟,一個個都環著手。這幾個兄弟下午已經領了罰,都是他們沒看住人才讓這女的有機會溜進宮先生的房間。


    他撇開視線,端著一罐子的湯還有一飯盒的粥,直接就上樓去了宮先生的房間。


    宮先生已經醒了,因為是在房間裏,他也沒穿上大黑袍,隻蓋著被子,半靠在枕頭上。骷髏似的腦袋也露了出來,見是他回來了,也不過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這讓他想到樓下那女人被發現時還在喊的話,說宮先生是鬼,像鬼一樣。


    呸,宮先生若不是病了,那絕對是美男子,跟鬼有什麽關係?


    “宮先生,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吳鵬露出諂媚的笑容,舉著手裏的罐子,像獻寶一樣。


    沒等到宮先生的回應,吳鵬也不難過,依然熱情滿滿,他將罐子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嘴裏頭絮叨著說話。


    “這是洛漁小姐給您燉的湯,昨日就說今日要特意給您燉湯的。她還給您煮了一份粥,我看著煮的,加了羊奶進去,那香得喲,差點沒把我的魂給勾走。”


    宮滄溟沒理他,隻是香味傳過來,叫他滴水未進的肚子又像有鉤子一樣被饞得慌。但他現在太虛弱了,虛弱到放在被子下麵的手一直在顫抖,想抬都抬不起來。


    他知道吳鵬是想讓心情好一些,實際上他的心情在聞到這股異香的時候確實好了不少。


    這同下午從那女人身上聞到的香不一樣,那女人身上的香,就像趴在腐爛泥裏的毒蛇,又像是野狼嘴裏流下的粘液,聞到一點就令人作嘔,腥臭無比。


    而這異香則完全不同,除了讓他的胃部蠢蠢欲動之外,也讓他昏昏沉沉的腦子都清醒了過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象,隻覺得這香是來救他的,把他從那些汙濁的手中搶出來。


    “您是不是也好奇今晚怎麽沒有粉湯羊血,是那洛漁小姐問我您怎麽沒去。”


    吳鵬現在就想讓宮先生心情好一點,連跟洛漁談話的內容都講了出來,他並不覺得宮先生對這些會感興趣,隻他話音剛落,宮先生就問了。


    “你怎麽說?”


    他藏在被子底下的手輕輕拽緊,阿鵬不會把那些汙糟事跟那小丫頭說吧,這太髒了。


    “我就說您生病了,洛漁小姐當時就停了手,今晚不給您喝粉湯羊血了,讓我把這一罐子湯帶過來,還特意又煮了一份粥。臨走前她還說了,讓您好好養病,想吃什麽就跟她講,她給您做就行了。”


    宮滄溟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事他並不想讓那個小丫頭知道。當然了,他把這歸結為家醜不可外揚。


    樓上沒有碗,吳鵬又跑下去拿了湯勺和碗上來。


    再往宮先生床上放了個小桌子,將盛好的湯還有粥放上去,自己悄咪咪的也盛了碗湯。


    “洛漁小姐說湯裏放了人參,我問了醫生您可以喝。”


    他站在門口,喝了一小口說道。


    他還有句話沒說,醫生說現在的宮先生虛得很,補一補是可以的。


    虛得很?今天下午他可看了一眼的,宮先生若不是身體拖累,那是一點都不虛啊!


    作者有話要說:吳鵬:我有罪,看到了不該看的。


    宮滄溟:眼睛挖掉吧!


    第30章 、第 30 章


    寒春料峭的日子在洛漁一天天的擺攤中悄然而過, 醫院附近的街道上種著很多枝葉寬大的樹,從秋天開始就往下掉葉子,在春日來臨之前枝頭上都是光禿禿的, 這會抽出了綠色的新芽, 春意盎然得緊。


    洛漁也從原來裹著大棉襖換成了上回買回來的春衫,大抵是現在日子過得順意,日日同家人待在一起, 有錢賺,生活無憂。她眼看著胖了起來, 原來瘦到臉頰凹陷的小臉鼓了起來,臉頰圓潤, 不說是麵若銀盤吧, 卻也多了幾分肉感,尤其是一笑臉頰兩邊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看著特別討喜。


    不僅是她胖了, 洛海和洛淼也跟著胖了, 倆小孩以前就跟那逃難的難民似的, 瘦條條看著可憐,麵色也不好看,蠟黃蠟黃的透著黑。現在不同了, 小孩臉上長了肉, 圓乎乎的, 一捏都能捏起一把肥油油的肉來。麵色也好看了, 白裏透紅。跟著洛漁他們出去擺攤的時候, 倆小孩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就像招財童女童子一樣,熟客們都喜歡同他們逗樂子。


    小阿淼話多, 誰跟她說話都能搭上,童言稚語的,連隔壁兩家賣盒飯的老板娘都喜歡得很。至於阿海,他比較沉穩,不愛說話,但記性好,也沒上過學,就跟在邊上看洛漁他們收錢,自己突然也就會算錢了,一般五塊錢以內的賬他幾秒鍾就能算清楚。


    關鍵他是沒學過的,就是自己在旁邊聽著洛漁和張秀梅找錢收錢,自己就這麽學會了。


    唯獨就張秀梅沒胖,依然是弱柳扶風的樣子。隻是洛漁養得好,見天做好吃的,胖是沒給養胖,人的氣色卻好看了不少,沒以前那麽病怏怏的了。


    去醫院複查的時候醫生也說她身體好了很多,慢慢養著,以後再做個手術把問題根除了就行。


    身體是好了,可張秀梅心裏還存著事,洛漁是曉得的。


    她念著原身的父親洛愛華,那是她的愛人,失蹤到現在了無音訊,這心裏的擔憂從沒有消下去過。洛漁知道她心裏想的就是這事,可她也沒辦法,托人找也是找過的,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實在是找不到,總不能憑空將人變出來。


    好在張秀梅擔憂歸擔憂,卻也知道日子得朝前看。時間長了,思念從未消退卻也漸漸的被生活中的瑣事填滿,讓她沒太多的時間在這種事情上憂愁。


    “阿媽,咱們來算算賬吧。”


    這日外頭太陽不錯,洛漁換了件長袖暗花薄料長裙,脖頸袖長纖細,原本平平的胸口也有了曲線,小腰被腰帶係著,盈盈一握。看起來像個大姑娘了,不似前兩個月那般青嫩。就好像是抽了條的花骨頭,立在枝頭含苞待放。


    她手裏端著一個小木箱子,這些日子家裏用取錢都放在木牆子裏,也沒特意算過。


    張秀梅坐在房間裏聽廣播,播的內容是海上的新聞。收音機也是前些日子買的,她現在隻聽這個頻道,為的是什麽洛漁也清楚。


    “這麽久也沒算過,不曉得裏麵有多少錢。”


    洛漁走進張秀梅的屋子裏,將木盒子放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木盒子沒上鎖,平日是放在她房間的床底下,倒也不擔心有人偷,他們現在也就是中午晚上出去賣幾個小時的吃食,隻要出去院門房門都會關得嚴嚴實實的。再說了,羅香就在隔壁,有點小動靜她聽得一清二楚。


    張秀梅坐直了身體,看著這個木箱子笑了起來。


    “你每回掙的錢就這麽往裏麵一塞,早叫你一天天的算清楚都不聽。”


    洛漁抿著唇,把箱子打開,裏麵塞得滿滿當當的,全是些碎票子。


    “不是不想算,那不是天天晚上賣完了回來我就想睡覺,誰還有功夫去算這些啊。”


    擺攤的日子很充實,早上爬起來吃了早飯就需要去拿貨,回來以後要開始準備材料。他們現在中午也會去賣一個小時,賣的時間不長,準備的也不多。一般就是張秀梅一個人去,洛漁在家裏準備午飯。吃了午飯後張秀梅會休息,洛漁則接著準備晚上的材料。活也不重,就是繁瑣,兩個人輪流來,累是不怎麽累的,隻是沒那麽輕鬆罷了。


    洛漁會盡量多承擔一些,她還年輕,身體養養就好了。張秀梅不一樣,本來身體的病就沒治好的,適當的運動能讓她身體更強健一些,卻不能累到。


    盒子裏的碎票子很多,很少有大額的鈔票,都是小數額的。這些錢也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有些皺巴巴的,還需要弄平整來。


    “現在菜市場裏的菜都漲價了,所有都在漲,豬肉牛肉羊肉這些都比之前貴了幾塊錢,那些蔬菜也貴了不少。咱隔壁幾家盒飯商量著要漲價,問咱們要不要一起呢。”


    洛漁手裏理著鈔票,一邊同張秀梅說起這些事。


    張秀梅正把那些幾分幾分的錢幣拿出來,數額一樣的統一疊放。


    “漲價了咱們成本也高,若是一起漲就跟著漲吧,總不能做生意做虧本了。”


    她不太懂這些,卻也知道抱團。她也發現最近的物價漲了一些,比如家裏定煤球,以前定四十塊錢的能用上三個月,現在賣煤球的商販就說價格漲了的,定四十塊的也就用上兩個月而已。隔壁的羅香都說五分錢做次飯要虧本了,得漲價。


    “那行,咱們也跟著漲,不然掙不到錢。”


    言談間就把漲價的事定了,她擺攤就是為了掙錢的,若是掙不到錢還擺什麽攤啊。


    攏共整理了一個小時,最後算出來的金額連洛漁都驚住了。她以為能有個三四千就差不多,畢竟每天還會從裏麵拿錢支出去花用。也不知道是不是後來中午也會賣點,算下來盒子裏居然有六千多的錢。


    六千多啊,可不是六百多,這才兩個月,居然能掙六千多。


    “六,六千三?”


    張秀梅驚訝的吞了口口水,難怪現在很多人願意擺攤開店了,這麽掙錢誰不願意啊。不過他們掙錢也是因為東西做的好,客人多。若是做得不好吃,沒啥客人,也掙不來這麽多錢。


    洛漁也是沒想到的,六千三確實超乎她的預料了。比想象中的多,掙錢多是好事,她很快就平複下了心情。


    “那這些錢,留一半出來找阿爸,兩千存起來,剩下的一千三咱們日常用怎麽樣?”


    張秀梅還想找洛愛華,又是原身的父親,洛漁在這件事上也舍得花錢,不會一點都不管的。找人需要大筆的錢,常年往裏填那是沒辦法的事。


    張秀梅手一頓,看了洛漁一眼,然後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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