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罵完,抓起一旁茶水喝了一口,又呸一下吐出來,衝著廚房叫罵。


    “不會做飯也就算了,茶水都泡不好,把你娶進來幹什麽用的?我告訴你李來鳳,你沒那麽好的命。”


    洛珍被阿嬤突如其來的脾氣嚇到了,別說要錢了,屁都不敢放一個,縮著脖子趕緊跑到廚房。一進廚房就看到她阿媽劈裏啪啦的舀水煮飯,她驚慌的來到李來鳳身邊。


    “阿媽,阿嬤罵我們做什麽?”


    像換了個人一樣,以前阿嬤可不這樣的。


    李來鳳心裏倒有點數,要雞真是那邊偷的,她找過去合情合理。可雞不是那邊偷的,這就丟人了。這死老太最好麵子,哪怕做了不少惡心事,表麵卻還要裝一副好老太的樣子。而且這老太打心底還是看重老二家的阿海,那可是男孩。


    自家阿珍還一直以為老太疼她呢,不過是因為她平日欺負的都是那頭的女娃罷了,這會她打了阿海一巴掌,老太能樂意嗎?也就是麵上不說,暗地裏撒氣而已。


    “別管阿嬤了,先去把臉洗洗,等你阿爸回來再說。”


    李來鳳還是心疼女兒的,給她遞了塊毛巾,自己這邊忙活著做菜,沒讓洛珍動手幹一點活。


    地瓜切切放到飯裏,又隨便炒了一個香菇青菜,切了幾個鹹鴨蛋。她把飯盛到大盆裏端到院子裏,洛老三洛世華也回來了還有洛家老太爺洛康也回來了。


    洛世華見到李來鳳端著飯盆出來,他低頭看了一眼,再看看後麵洛珍端的兩盤菜,很嫌棄的撇開頭。


    “怎麽又吃這些?晚上整點肉吃,不吃肉沒力氣幹活。”


    “我看你是活金貴了不知道自己什麽斤兩,以前我和阿爸一天下來就吃一頓野菜湯也能幹一天的活。你二哥吃一口蒸餅都能抗兩擔柴回來,你倒好,還不吃肉沒力氣幹活。你掙的錢有本事別忘你自己屋裏放,往我這放我天天給你弄肉。吃我的喝我的還好意思嫌棄,不樂意你們搬回去。”


    一聽這話,李來鳳著急了。搬回去可不能搬的,這大房子住得多舒服敞亮啊,她都住慣了。要搬回原來那破爛的小房子,她吃不消。


    她趕緊給洛世華使了個眼色,洛世華也懂,嬉皮笑臉的就湊到肖英跟前。


    “阿媽,誰惹您生氣了?來來來,咱們喝口涼茶降降火。”


    他舉著茶缸送到肖英麵前,臉上都笑成一朵菊花了。


    肖英接過茶杯沒好氣的哼一聲,朝李來鳳瞪了一眼。


    “趕緊端碗盛飯吃,阿珍,把你阿弟叫回來。”


    洛珍放下兩盤菜就狗攆似的往外跑,阿嬤說啥就是啥。


    屋裏頭誰也不敢再說什麽,老太爺洛康就當沒什麽事一樣坐到牆角抽起了旱煙,李來鳳手裏拿著飯瓢給大家盛飯,正忙著呢,大門口匆匆忙忙跑進來一個人。


    “阿媽,阿爸,老三,老二媳婦咳咳,說是要沒了。”


    跑進來的正是洛老大的媳婦張娟,之前李來鳳去那找事,她就躲在人群裏看熱鬧,看到老太太過來就趕緊跑了。


    她端著碗跟旁邊幾個碎嘴鄰居聊天的時候,就聽到有村衛生所回來的人說張秀梅快沒了,這會躺在村衛生所裏,村裏忙著叫車把人送城裏大醫院去呢。畢竟人跟自家有關,她趕緊跑過來說一聲。


    李來鳳碗差點沒拿住,她過去的時候那張秀梅不還好好的,怎麽現在就說快沒了?總不能是她過去吵那一通把人給吵出什麽問題吧?


    洛老太爺則把旱煙往牆上一咳,睜著一雙蒼老的眼睛看向張娟,“老大媳婦,這是真的?”


    張娟趕緊點頭,“這還能有假,那老麻家的今天在村衛生所掛水,她親眼見著的。衛生所的嚴大富掀開眼皮看了眼,就說要送城裏去,這邊弄不了。”


    要不是打聽仔細了她也不會過來這麽嚷嚷。


    洛康看向老婆子,扶著牆站起來,把煙槍放到窗台上,“老婆子,咱們得過去。”


    再怎麽著也是老二媳婦,那屋裏隻剩下幾個孩子了,他們不過去,還能讓幾個孩子做主?


    李來鳳張娟等人都看向肖英,隻見肖英唇角輕抬,眼皮耷拉著,裹著棉衣的消瘦身影一半隱藏在黑暗中,像是沒聽到一般用筷子敲了敲碗。


    “吃飯~”


    第6章 、第 6 章


    張秀梅突然昏迷,洛漁毫無防備,人在大哀大痛之下,情緒波動劇烈,受到衝擊身體無法承受。在原身的記憶裏,她阿媽阿爸的感情非常好,好到村裏所有人都羨慕。張秀梅失去了摯愛之人,身體已經病重到經不起丁點打擊。原本心裏一直抱著對方隻是失蹤這樣僥幸的想法,有點期盼,人還能堅持下來。當旁人在她麵前坦白說起,打碎她的僥幸,本就虛弱破敗的身體自然扛不住這樣的打擊。


    麵對這樣的情況,哪怕是洛漁這種麵過聖也參加過宮廷盛宴,見過無數大場麵的人,手都開始顫抖。一股巨大的恐慌還有哀痛攏上心頭,她知道,這不是她的情緒,是原身的。


    好在周圍有幾戶鄰居,聽到動靜就趕緊出來幫忙了,洛漁拜托鄰居嬸子幫忙照顧下洛海和洛淼,自己跟著抬人的阿叔們匆匆將人送到村裏的衛生所。


    衛生所條件簡陋,隻能治點感冒這樣的小病,那裹著大棉襖的大夫掀開張秀梅的眼睛看了看,就讓她送到城裏去。


    這樣一路過來,村裏人幾乎都知道張秀梅情況不好,眼看著隻有洛漁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姑娘跟著自己阿媽,沒有一個人不說可憐的。


    村裏人熱心,見洛漁一個人跟著,就趕緊叫了村裏有摩托車的人騎摩托車,把暈過去的張秀梅綁在身後,洛漁則坐在最後麵抱著張秀梅一同跟去醫院。


    春日的風料峭刺骨,洛漁身上穿的不算厚,摩托車開得快的時候風吹得她臉上刺疼,眼睛都睜不開。


    她一手扣在後麵的杠子上,一手緊緊的抱著人事不知的張秀梅。洛漁嘴唇輕輕抿著,迎著風看向歪著頭嘴唇泛青的張秀梅。她剛剛摸了張秀梅的脈搏,很輕很輕,若不是還有一點,她都要懷疑張秀梅是不是已經死了。


    但,她確實快要死了,已經死過一次的洛漁無比清楚。


    摩托車一路突突突的開進了城裏,洛漁沒精力去看城裏陌生的熱鬧繁華的場麵,摩托車還沒挺穩,就往下一跳。


    醫院門口人很多,幾乎都苦著一張臉行色匆匆,台階上坐著好些衣衫襤褸的人,還有一對母子,母親抱著兒子跪在門口,額頭上綁著白色布條。年幼的兒子眼神懵懂,看見跑回來的洛漁還咧嘴笑了一下。


    這樣的場景醫院的人也見怪不怪,來去的人都像是看不到一般。


    洛漁撇開視線,三步並作兩步往裏麵衝,裏麵有幾個人要出來,她避讓不急,直接撞到了中間的人。


    那是個高個男人,原以為她應該是被撞倒的那個,哪知道對方一個趔趄,腿軟似的往後倒去。他身後跟著的幾個男人七手八腳的去接。


    “宮先生,您怎麽樣啊?”


    “宮先生,小心點,慢慢起來。”


    那幾個男人像捧著什麽珍貴的古董似的,小心翼翼的扶起那個男人,其中一個收回手瞪著洛漁,氣急敗壞的吼。


    “你這小丫頭怎麽毛毛躁躁的?走路都不仔細看?把人撞壞了怎麽辦?”


    洛漁確實沒仔細看,這會才注意到麵前這群人看起來就非同一般,穿著雖然低調,可身上的氣勢是騙不了人的。除了中間那個被圍著的高個男人,旁邊幾個就好像皇上的禦林軍,身上隱約透出不可侵犯的氣息。隻一瞬,她迅速的低頭躬身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阿媽昏迷了得趕緊叫醫生救人,非常對不起。”


    她一個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不怎麽起眼,確實是急急忙忙的跑進來,這裏是醫院,不是什麽大病也不會到這來,聽她說她阿媽昏迷了,發作的那個男人也不好太計較。


    他們不說話,洛漁也不想再耽誤時間,抓緊繞過這些人往裏麵跑。路過這群人的時候不經意的往裏瞥了一眼,透過縫隙隻看到一隻瘦得隻剩皮的手抬起,手掌薄如紙片,手指纖細如針,不像是人的手,更像是一根油盡燈枯的樹藤,沒有一丁點的生氣。


    她收回視線將這些拋之腦後,看見前麵有個穿白褂子的大夫,她趕緊衝上去拉住人。


    “救命,我阿媽快不行了,大夫求您救命。”很快醫院四處衝出來幾個人,跟在洛漁身後往外麵跑。


    騎摩托車送他們過來的張大山正在解開身上的繩子,還沒完全解開,旁邊就伸過來幾雙手七手八腳的將繩子扯開了。


    他扶著摩托車,著急的回頭喊,“醫生,你們快救人。”


    洛漁站在一旁幫不上忙,隻能緊張的蹲在一旁,看著這幾位醫生將張秀梅扶著平躺在地上,其中一個跪在地上一手按在張秀梅的脖頸處,一邊頭貼著張秀梅胸口認真的聽著。


    “快快快,我先做心肺複蘇,去準備擔架搶救。”


    那人說完了依然跪在地上,隻是雙手疊扣在張秀梅胸口中間,一上一下用力往下按壓。


    洛漁咬著下唇,她不懂這是什麽救人的方式,隻是眼睜睜看著張秀梅那張本就沒有血色臉透出了詭異的蒼白,原本隻是青色的嘴唇已經發紫了,並且顏色還在加深,在往紫黑色遞進。


    她右手輕動,旁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她的指尖捏了一顆小水珠。


    而洛漁原本被吹得發紅的麵皮透出了慘白的顏色,嘴唇也迅速的幹裂,唇角滲出絲絲血跡。


    水珠一天隻能出兩顆,今天的已經用完了。手上這一顆,是她硬生生用自身能量交換逼出來的。


    洛漁不是什麽天生的大好人,在宮中生活多年更知道什麽叫明哲保身。可這不是宮裏了,她占了張秀梅女兒的身體,重新活了一次,還答應了原身要照顧好她的家人。原本屬於原身的責任交到了她身上,她得把這份責任擔起來。無論如何,張秀梅不能就這麽死了。


    一顆水珠的效用或許不大,但……她想搏一搏。


    ……


    宮滄溟被撞了一下,哪怕隻是一個小姑娘撞過來的,他的身體都承受不了,這一撞幾乎把他撞散架了。


    “那莫醫生不在這破醫院裏,咱們找錯了,還害得宮先生被撞一下。都怪我,剛沒站在宮先生前麵。”


    扶著宮滄溟左手的吳鵬懊惱不已,哪知道人護在中間,還能有人從對麵急匆匆撞進來。


    “無事。”宮滄溟慢慢的邁著步子,因為整個身體都裹在衣服裏,旁人看不到他長得如何,隻聽得到聲音。


    聽到那個撞他女孩喊救命的時候,他隻是停下腳步,慢慢的靠到一旁。他邊上的人也跟著靠到一旁沒有動作,很快,他們麵前匆匆跑過去幾個人。


    等人都走了,他才緩慢轉身,繼續往門口走去。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就像一位年紀很大的老人,行動遲緩,周身暮氣沉沉。


    吳鵬警惕的看著門口所有人,生怕又有人沒長眼睛的衝過來。那一群醫生跑到門口的台階下,幫著解開繩子。而那個撞了阿溟的女孩站在一旁,咬著牙滿眼倉皇。


    “那個女人沒救了。”


    吳鵬見過很多死人,被放在地上的女人明顯沒有什麽生氣,臉都白得跟死人一樣了,再怎麽救,也難救回來。


    他隻看了一眼就知道,再看向洛漁的時候眼神中隱含著憐憫。


    才十五六歲吧,就要沒阿媽了。


    宮滄溟抬起頭,帽子下麵露出一個尖削的下巴,在帽簷的遮擋下,他的眼神淡淡的掃過張秀梅的臉。


    確實是要死的臉色,和他的臉色一樣。


    醫生還在奮力搶救,他站在原地沒動,隻看著醫生努力的動作,一下一下的按壓,地上的女人毫無知覺。


    沒有用,將死之人怎麽努力都沒用。找再好的醫生也沒有用,就像他一樣。


    他靜靜的看著,等著醫生宣告這個女人的死亡。


    直到……他聞到一股異香。


    常年幹涸焦灼的胃袋在這時候拚命的蠕動,從胃部一直到口中,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叫囂著饑餓。他很餓,從小到大沒有這麽餓過。餓到他現在像一條狗,鼻間瘋狂抽動。他的喉嚨急促的湧動著,發出了很明顯的響聲。一直幹枯的身體不知道從哪出來那麽多口水,一口一口被他咽下去,咕咚落入胃袋。


    他的異常很快被身邊人注意到了,吳鵬扶著他的手,雖然是扶著,可以前的阿溟從來不會壓一點力氣在他手上。阿溟是一位很驕傲的人,驕傲到他身體幹枯如此,每走一步路都要他咬著牙,用著全身的力氣,也不願意坐上輪椅,不願意依靠著他們行走。


    可現在不一樣,他就像是站不穩一般,裹在褲子裏細瘦的雙腿搖搖晃晃。他半靠在吳鵬身上,一張瘦到臉頰凹陷,隻有一層表皮裹著骨頭的臉從帽子裏彈出來。從不展現任何情緒的臉上露出了渴望至極的表情,那雙一向沒什麽波動的眸子也亮得灼人。


    “宮先生。”


    吳鵬不知道他怎麽了,隻知道這時候的他很不對勁。


    另一邊的幾人將他團團圍住,七手八腳的想要把人扶穩。而宮滄溟卻伸出手將人全都撥開,深吸空氣像個癲狂的癮,君子。


    他靠著吳鵬急切的尋找異香的來源,就在這裏,它還在,它在……他猛的一轉頭,脖子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哢擦聲,眸子貪婪的落在那個瘦弱女孩的手上……


    第7章 、第 7 章


    洛漁捏著那顆水珠,警惕的掃了眼周圍,所有人都專心的看著醫生搶救,沒人注意到她。


    她往前走了一步,撲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手輕撫張秀梅的臉頰,哀聲痛哭。


    “阿媽,你睜開眼睛看看阿漁啊,你不要我了嗎?不要阿淼和阿海了嗎?你要是走了,我和阿淼阿海還怎麽活啊?阿爸也走了,我們隻有你了阿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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