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辭示意不用,而後利落地打開櫃子,吃了半片藥片。


    莊理沒說話,可真是驚訝了,亦難以言喻——就像小孩發現了一個不該發現的秘密。


    “好了。”葉辭躺下來,關掉燈。


    身體在黑暗中靠近,莊理親吻葉辭的臉頰,無需出聲,肢體語言是最好的語言。他撫摸她的頭發、背脊,讓人如一葉扁舟漂浮還無垠的海上,不感到害怕,隻有自在。


    有什麽在他們繾綣卻幾乎不捎帶欲-望的觸碰間產生了。一點一點,跟著中央空調的風、柔軟的被單與睡衣、細磨砂般的指腹向著更深處流淌,等待充盈的空洞的心之角。


    *


    早晨,兩個人幾乎同時醒來。葉辭讓莊理多睡會兒,可莊理接到小組主管電話,需要處理一個文件。


    葉辭把筆記本電腦抱到床上,問莊理的郵箱賬號。


    莊理湊過去輸入,而後要拿走電腦。葉辭卻將她的手按住,“你睡。”


    “你?”


    “我來。”


    “……不好吧。”


    葉辭懶得回話了,打開文件處理起來。


    莊理聽著很輕的鍵盤敲打聲,攥著葉辭的衣衫下擺睡了過去。朦朧中聽見有人壓低聲音罵了兩聲,直到被電話鈴聲叫醒,莊理才確定那不是夢境。


    文件不規整,主管覺得郵件說明不了,直接打電話過來。莊理諾諾地應著,看著麵無表情起身去穿戴的男人,很難忍住笑意。


    收線後,葉辭說:“嗯,專業的事該交給專業的人去做。”緊接著丟下一句“下來吃飯”率先走出房間。


    不多時,瑾瑜也起床了,三個人在陽光照耀下吃完早餐,氣氛恬靜得像是沒有任何陰霾。


    葉辭最近在幫一個老牌國企促成投資並購的項目,有會議和飯局,簡單吃了一點便走了。


    留下莊理陪著瑾瑜做中文作業,被磨得沒耐心,最後說不做了、不做了,我們出去玩吧?瑾瑜嗚呼一聲,背著阿姨準備的卡通水杯出門了。


    莊理給葉辭報備。葉辭說那正好,給瑾瑜買幾件衣服,瑾瑜長了點個子,有的衣服已經穿不了了。


    在商場吃了瑾瑜喜歡的快餐漢堡,又看了一部正在熱映的動畫大片。中途瑾瑜說無聊,兩人便下樓去逛優衣庫。


    自然是葉辭說的,莊理先前問他要買什麽啊,他理所當然地說了幾個主打棉織品的平價品牌。


    瑾瑜很有主見,自己選,購物籃裏裝了一打。莊理默默想,曾幾何時連橫掃優衣庫也是種奢想,人的起跑線果然不同。


    結賬提著幾大袋子走出門店,感覺衣擺被拽了幾下,莊理低頭看去。瑾瑜眼皮拉聳,已然疲倦了。


    “回去了?”


    “嗯。”


    莊理騰手從包裏拿手機,準備給司機打電話,迎麵卻看見從扶梯上來的南晴。


    南晴有些驚訝,旋即笑說:“這可真是巧了。”


    莊理含笑點頭,也朝南晴旁邊的女孩頷首。女孩穿著一襲修身的黑色吊帶連衣裙,脖頸修長,頗有些清冷的藝術氣質。


    南晴也注意到躲在莊理身側的小家夥,隱隱有些詫異,“這是……?”


    “我老板的女兒。”莊理說。


    瑾瑜撇嘴,哼了一聲。


    “妹妹眉眼真漂亮。”南晴恭維著,轉而問,“我一下給忘了,你在哪兒高就來著?”


    “一個藝術機構。”


    “哦……”南晴瞥見優衣庫袋子裏的童裝,沒再問了,許是覺得話題就這樣結束有些尷尬,便介紹起身旁女孩來,說是大學校友,學藝術史的。


    “你們可能有共同語言。”


    莊理擺手,“我做項目,不專業的。”


    “你趕時間嗎?我們一會兒吃飯,要不一起?”


    莊理想到昨晚的狀況,抱歉道:“說起來我應該賠不是的,但是我得趕緊把妹妹送回去。下次……看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請你吃飯。”


    “沒事兒,昨天你也嚇著了吧。”


    莊理垂眸笑了下。


    這時另一個女孩插話說:“或者你晚一點有時間沒?有一個演出,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南晴左右看了一眼,說:“不耽擱人時間,一會兒微信說,我把名片推過去,你們四舍五入同行嘛,是可以認識下。”


    “好,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南晴笑眯眯揮手目送。


    莊理牽著瑾瑜乘下行扶梯,瑾瑜回頭,同那女孩對視了一眼。


    人影很快不見,南晴和女孩繼續往樓上走去。


    “你別在意了,莊理是那種隻會學習、心高氣傲的人。昨兒我帶她去玩,結果把我害得……”


    “啊,她就是那個見了葉總話都說不出來的人?”


    “是啊!”南晴拍了拍女孩挽在她手臂上的手,“我覺得葉總就吃你這款誒。”


    女孩低頭笑,“別開我玩笑了,我人都沒見過。”


    “跟你說了,把時間騰給我,和我騎馬去。”


    “誒……我不想……”


    “你別想多了啊,去玩嘛,葉總不總的我也隻是隨口一說。”


    作者有話說:


    兩天都在俱樂部的音樂中寫完,朋友出來喝酒我碼字,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未免太努力了嗯


    第四十七章


    當晚, 莊理收到一則好友申請。


    女孩具體姓甚名甚不知,昵稱小萬。像他們這類社交達人出門在外總是花名示人,即使不知對方本名亦能如最真摯好友般把酒言歡。


    莊理心道好巧好巧, 告知對方自己本名。事實上無需告知,她微信名字就叫莊理lowy,非常商務。


    小萬邀約她去俱樂部看演出,她說有點事情,客氣地拒絕了。


    兩個人成了朋友圈點讚之交, 莊理給小萬點讚, 因為莊理很少發朋友圈,她的陣地在ig, 關注者水漲船高,而她關注的那位, 動態依然空白。


    葉辭並非玩不轉社交媒體,他投資互聯網公司的眼光可謂犀利, 知悉不同社群的用戶偏好, 也很了解當下的輿論導向。


    他隻是習慣保持低調。


    盡管回北京還不到半月, 莊理就感覺出了微妙的差別。與鄉愁無關,葉辭在那邊自由、狂放, 和她出席活動不懼任何目光,而現在, 他變得收斂,至少不會像從前那樣時時刻刻把她帶在身邊。


    他的家族、不同的環境與社交方式,他可能需要一些時間去處理。除卻想見他這一點,她其實覺得這樣子蠻好, 她有個人空間, 也不會引起輿論關注。


    這日, 葉辭提前打招呼讓莊理把星期五晚上空出來,“朋友吃個飯。”


    “哦、好。”


    莊理感到意外,卻也沒有追問具體是哪些人。都一樣,她隻需要做一個葉辭需要的或聰敏或甜蜜或稚拙的佐酒點心。


    *


    收線時,葉辭的車在二環一胡同停泊。


    微風吹拂斑駁的影,胡同裏連著好幾座獨門獨院的四合院,冷冷清清看起來隻是文物保護建築。


    葉辭下了車,把瑾瑜牽出來。瑾瑜今天戴了係黑絲絨的編織草帽,穿一條baby dior粉白色連衣裙,蝴蝶袖輕若蟬翼,真絲紗蓬蓬裙層疊,衣身上有珠線刺繡。


    瑾瑜別扭地扯了扯裙擺,看起來有些緊張。最開始她對這裏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天然同爺爺他們親近,可真正來了北京,她反而感覺古怪。


    他們剛回來那天,葉辭就帶瑾瑜來過,被告知人不在,夫人也不在。葉辭笑說不湊巧,瑾瑜沒覺著另有隱情,是後來在等待中覺察出了什麽。


    遭遇過事件,等待對她們來說成了最可怖的事情。


    中間葉辭是怎麽說動葉家人抽調時間回來見一見瑾瑜的,小女孩自然不知,亦想象不到。當下,她在心裏默念國語,爺爺奶奶好、大伯大媽好、小姑好,跟著父親來到大門前。


    警衛應門,葉辭提醒瑾瑜垮門檻,再一同過垂花門進院。


    四方院子格調雅致清簡,隻有兩株盆景鬆柏可算名貴珍惜。三進四合院的正房廳堂裏,一家人坐著閑談。葉玲率先看見來人,迎出門廊下,“倒是你最晚了。”


    葉辭笑,還沒說話,小女孩就乖乖地喚:“小姑好。”


    葉玲一頓,斂眸隱去情緒,俯身應一聲“哎”,“瑾瑜好。”


    “來,小姑抱一下。”葉玲抱了抱瑾瑜,又牽著人進屋。


    一家子人沒寒暄幾句,葉玉山和秘書就從書房出來了。一行人移步飯廳,廚房傳菜上桌,都是應季的家常菜,也有兩道糖醋口味的菜和一小盅清熱的甜湯。


    葉玲說媽專門為瑾瑜準備的,葉辭讓瑾瑜向奶奶道謝,接著又舉杯敬父親和夫人。


    葉玉山說一家人吃飯,不興這些。大哥葉琤圓場說葉辭這回北京來了,就當給他接風洗塵了,又提說難得三代同堂。秘書也附和著,葉辭這杯酒才敬出去了。


    葉家飯席間從不談政事,一般說些家常或來往比較多的幾家人的好的趣事。今日瑾瑜在,話題便在瑾瑜身上,當了一輩子領導的人說話容易顯得嚴肅,問來問去,飯桌成了入學麵試似的。


    夫人適時把話攔住了,和葉琤的太太一唱一和把話題引向別處。


    葉玉山和夫人年齡相差七歲,門當戶對,卻不是經人撮合的,據說是在部門文藝匯演上看對了眼,過去還被傳為一段佳話。


    葉琤和太太沒那麽多浪漫往事,太太出身曲藝世家,是夫人欽定的大兒媳婦。兩個女人很親密,甚至超過小女兒葉玲。


    葉琤四十上下,和太太育有一兒一女,一個參加夏令營去了,一個混不吝,背著父母和同學跑郊野騎行去了。也不知是夫人授意還是怎麽的,他們和葉辭這位小叔就沒打過幾回照麵。


    飯桌上闔家和睦,底下卻是涇渭分明。


    飯後,葉玲小姑帶瑾瑜在院子裏玩。葉家三個男人去裏間敘話。


    葉玉山之前在負責科技教育領導小組的事情,近來傳出風聲,上麵要開始深化醫療衛生改革,可能會讓他搭建班子著手這件事。趁葉辭回京,來找的人那是絡繹不絕,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葉玉山提點葉辭該回避的要回避,又說關於葉琤的文件已經下來了,兩兄弟有的事情該謹慎的要再小心謹慎。


    葉夫人讓大兒媳婦送水果過來,順便探探他們在講什麽。葉玉山心下不悅,轉而訓斥起葉琤來,接著讓葉琤出去,換葉玲過來說話。


    葉玉山到底偏愛小女兒,同樣告誡一番後說起家常。不過在葉玲看來,父親並非獨獨偏愛她,不過是借著機會同小兒子說些輕鬆體己的話罷了。


    身處高位,無數雙眼睛盯著,葉玉山一輩子活得太規矩,唯情根難除。葉家的兒子也肖似父輩,各個都是多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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