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別學習了。


    lowy:勸人向學勝造七級浮屠。


    1220沒話了。


    不一會兒顯示lowyzhuang1220關注了他。


    握著手機的人笑了,呷了口酒,覺著這個季節的海風也沒那麽不爽利了。


    第四十二章 (二更)


    一麵閱讀藝術史與理論, 一麵混跡藝術市場派對,時常讓人產生割裂感。


    她向往細節豐富、技藝精湛的古典大師之作,也著迷於和學院舊製反抗鬥爭的印象派, 那些抓住瞬間的朦朧色彩和光影,其中的力量仿佛能抓住她深層情感。


    作為一個習慣邏輯分析的理性派,她也會思索這是否是由於在現代消費主義的糖衣炮-彈中——充斥著從大師那裏習得的色彩搭配,她的審美已經被教化了的結果。


    她承認自己知之甚少、膚淺,即使如此, 在無盡的派對中她也會感到空虛。


    是的, 人們在談論藝術,偶爾從他們口中聽到術語名詞, 就好像真的在談論藝術。


    這個圈子固若金湯,入場券是履曆、人脈, 也可以隻是錢。不像舊世紀,貴族與商紳涇渭分明, 如今新起富豪用錢就可以跨越任何天塹, 當然無外乎身份與品位的證明——藝術。


    莊理放下會計學的課程, 抬頭往光來的地方望去。


    接吻的人離開了,空出的船艙玻璃上有些他們的手弄出的印痕。天空如熟睡的嬰兒般呈一片寧靜的藍色, 黃色慢慢變成橘黃,隨著遊艇航行, 晃眼看見了緋紅的太陽。


    莊理把ipad放進包包,走了出去。


    三層遊艇仿若一座白色的小島,載著歡聲笑語和香檳漂流在海上。二層甲板沙發座上,葉辭正在和別人談話, 氣氛有些嚴肅, 依然有大膽的年輕女孩借著旁聽的機會靠近他。


    誰不知莊理的存在, 但就像無視葉太一樣,她們更不在意這樣一個角色。


    莊理站在二層扶欄處眺遠,製造業小開看見了,離開女伴過來搭訕。他問莊理喜不喜歡遊泳,莊理朝下一層甲板看去,不分季節的人們正在遊泳池裏戲水,甚至從梯子爬下去遊海。


    莊理想起這人關注了她的社交賬號,很可能翻閱過舊時動態,便笑著說今日有點不舒服。


    “怪不得你一個人悶在裏麵。”


    遠遠越過人們的身影,莊理不經意間同葉辭對上視線。後者眉梢微挑,狀似毫不在意地收回視線,繼續同旁人談話。


    夜幕降臨,遊艇返航,葉辭看出莊理真是很疲倦了,便推辭了之後的私人應酬,送人回住宅。


    一進門葉辭就將莊理打橫抱去臥室,莊理笑話他醋壇子打翻了。他不置可否,卻是很溫柔地愛撫她。情濃時分,用人來電說葉小姐哭鬧,葉辭無法,迅速起身穿衣。


    莊理把他送到門口,手指慢慢從掌心抽離,指尖劃過指節,垂落下來。


    門合攏了,莊理覺得心空落落的。


    *


    生活一百二十分充實,但愈疲倦反而在學習上愈投入。莊理幾門課小考結果都很不錯,同學找不到機會嘲諷她,就把她的照片四處散播。


    經過傳播被人放到八卦論壇和小組裏,網友本來就熱衷討論富裕圈層,當即跟帖蓋出高樓。莊理剛得知此事,帖子就悉數消失了。


    封鎖輿論,報紙和網絡看不見一點兒關於葉辭的緋聞,可擋不住耳口相傳,幾次三番已給人們留下了印象。


    學校有一些對接的工作機會給到優秀學生,教授詢問莊理之後的方向,莊理搖擺的心在答複之際落定。


    “我想留在這邊。”


    人非草木,莊理不過是從近來見聞中習得割裂自己,欲望是欲望,真心是真心。


    *


    這日,莊理從學校出來,上了葉辭專派給她用的車。剛和司機伯伯說了回住處,出乎意料地接到了阿英的電話。


    “晚上有個好玩的派對,想讓你來看看。”


    莊理客氣地說:“恐怕我沒時間。”


    “lowy……上次呢,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你很介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今晚這個房車派對好好玩的,有好多舞者。”


    “舞會?”


    阿英說算是本埠藝術世界的另一種樣貌,這次是真心想讓莊理來玩,哪怕是做個看客,“……更全麵的了解嘛,來玩咯!”


    莊理答應了。


    晚上,她還是穿著去學校那身體恤、破洞牛仔褲和板鞋,走很遠來到柴灣。原是一片工業區,後來一些機構和青年藝術家們進駐,將廢棄廠房當工作室。


    比起中環一帶,這裏的藝術氛圍更自由,甚至有些嬉皮士。


    但若要以為任何一個人來這裏都能無縫融入那就大錯特錯。有學者提出一個論點,叫作看客現象,即以藝術為標榜的文化消費絕不隻是簡單的金錢邏輯。


    人們通過衣著和行為方式確認彼此是否是同類,或者在這之前,彼此早在社交媒體“見過麵”,去過同一個展覽、喜歡同一個藝術家或作品。無論是全球飛行的菁英們的世界,還是看似邊緣的街頭藝術都一樣,這是一個沒有陌生人的世界。


    大樓前的空地陸續停泊大大小小的車輛,莊理在一輛小型貨車後麵找到阿英。阿英旁邊的人們活潑地同莊理攀談起來,其中一個人說關注了莊理的instagram,其實那次派對她也有去,可惜沒能打照麵。


    莊理回想了一下,沒有想起來到底是哪一次。不過似乎不重要,這隻是一個話題切口,年輕男女們很快從派對說到村上隆的太陽花,又從商業藝術的巨大成功說到近來生活不易,繳租都吃力。


    房車派對在歡呼聲中開場,來自世界各地的舞者們從車輛中跳下來,在現場dj製作的音樂中跳舞。從街舞、現代舞到古典,甚至還結合了芭蕾,舞者們互相較量著,有時也把旁觀的小有名氣的藝術家拉進場中。


    阿英說做東的其實曾是銀行家,和在投行工作的妻子一起投身藝術領域,現在致力於世界各地的青年藝術家發展。


    莊理若有所思地點頭,阿英便笑,“聽起來很熟悉?”


    “葉辭的基金會也在做同樣的事情。”


    “對,他是真的太忙了,沒時間做這種好玩的活動。”


    “可我看他也忙著出席派對。”


    阿英聳肩,“那是他的工作方式。你有沒有仔細聽他們談什麽?有次我聽到他們講的數字——好嚇人!他講過,派對就是開了門的酒桌,與其聽一桌人誇誇其談,不如廣敞,可能還會發現一點有意思的。”


    莊理陪伴葉辭出席活動,就坐在他旁邊,當然曉得他經常在派對上聽別人聊項目,很多需要投資的人也因此找到派對上去。


    但具體到細節,葉辭會和人去別的地方再談,莊理無從知曉一段時間裏他到底投了哪些項目。他的投資通過好幾間公司進行,有時公司做的項目和他完全沒關係。


    總之,即使是近在咫尺,他的麵目對於她來說還很神秘。


    音樂把人拉回現實,莊理暫時放下心事,和阿英投入到派對中。毋庸置疑,比起葉辭那些派對,莊理更喜歡現在的氛圍,置身其中或多或少能感覺到一種情感的聯結。


    “是嗎?”阿英一時不能理解莊理的說法。


    莊理玩笑說:“其實也可能是我更適應這種不以哪一個人為中心的邊緣文化。”


    “你讓我想起一個詞—— étranger。”


    “什麽意思?”


    另一位朋友接腔,“局外人。”


    幾人相視而笑。


    *


    他們玩得十分盡興,先前產生的一點隔閡似乎都消融了。最後阿英飲多,她的朋友們也不知轉去哪邊了,莊理隻好把她帶回住處。


    路上莊理給葉辭發消息,葉辭說不用管,把她扔到浴缸裏就行了。


    莊理忍不下心,先是把阿英挪到沙發上,結果阿英沒一會兒就要嘔吐,莊理不得不把她帶去浴室。


    嘔吐一陣,阿英自己爬起來,撐著盥洗池洗了把臉,然後翻進浴缸裏躺著。


    “看來浴缸是你的歸屬地。”莊理無奈道。


    “是啊。”


    因為葉辭有不少酒局的關係,冰箱裏常備醒酒湯的材料,諸如橘皮、生薑和豆芽。莊理給阿英煮了碗醒酒湯,坐在旁邊哄她喝。


    暖湯熨貼,阿英感覺腸胃舒適了些,向莊理要了支煙。兩個女人在浴室的換氣扇聲響中沉默地吸著煙。


    阿英吐出煙霧,忽然也吐出了心裏話。她說作為藝術家活在母親、畫廊的陰影下。他們這些子女都是這樣,這是他們的共感。被別人審視、被每個人,當然也有一些人因此呼天搶地,做個爛人。


    “不要審視,什麽未經審視的人生不值得過,bullshit!”


    阿英說:“我很不喜歡活得很用力的人。lowy你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活著呢?”


    莊理撣了撣煙灰,說:“在你看來我活得很用力嗎?”卻不待對方回答,又說,“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就要像你這樣活著嗎?”


    阿英那迷離的目光找到莊理的臉,“我不知自己鍾意什麽事,你鍾意你做的事?”


    “要鍾意才能做?”


    “是啊!如果不這樣和不鍾意的人上床有什麽區別。”


    “但你怎知有的事不會做著做著……”莊理抿了抿唇,“就像人做著做著就鍾意了?”


    阿英嗬笑,“lowy,那就不叫鍾意。”


    “但你也可以和不鍾意的人上床。”


    阿英怔了片刻,大約驚訝莊理向來言辭溫和,何以忽然嗆人。


    “那是個意外。”


    “凡事沒有例外,潛意識也是意識。”莊理說著態度又緩和下來,“講講你鍾意的那個男孩子吧。”


    *


    天光大亮,葉辭結束早會過來,在浴室裏找到兩個女人。一個歪倒浴缸裏,一個竟伏在浴缸旁睡了過去。


    葉辭小心地把莊理抱起來,放到臥室的床上,而後快步回到浴室,踢了踢浴缸,把人叫醒。


    阿英先還發起床氣,看清葉辭的臉,一下噤聲。葉辭不悅道:“折騰你自己就算了,你把莊理當什麽了?”


    阿英被葉辭趕去客廳,吵吵嚷嚷道歉,“我錯了,大哥……”


    “收聲!”葉辭瞪她一眼,“你不休息莊理還要休息。”


    “……”阿英舉手作投降狀,退去廚房拿了瓶冰水,拎起外套和鞋子奪門而逃。


    葉辭抬手扶額,歎氣。


    半晌,莊理在周身的不適感中漸漸醒來。在浴缸旁睡著,比在教室課桌上睡覺更難受。


    她撐起身來活動肩膀,看見窗邊地板上坐著一個人。


    “葉辭?”


    聽見她緊澀的聲音,他起身遞來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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