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理不曉得說什麽了,通過黯淡燈光,看見他的眉眼,他好似很真摯,流露出不同往日的憂鬱。沒辦法不相信這樣的他說的是真心話。


    “我期望你順利見到阿讓,和他們家和解,繼續戀愛。你會擁有一段很美好的時光。”葉辭看著莊理,說話時胸膛中央的線微微起伏。


    “很可惜,事情總不盡如人意。所以我想給你另一種選擇,你可以任意開價。”


    “葉先生何不把話說明白?我沒有謝秘書那麽犀利能猜準你每個字的含義。”莊理說罷抿緊了唇。


    葉辭沉默,而後站起來戴腕表,去長沙發上拿起外套,即將離開房間。


    莊理留在原地,小心翼翼喚葉先生,他皆沒應聲。她急切地喚:“葉辭!”


    葉辭剛握住門把的手一頓,聲音不高不低,“要麽談你的戀愛,要麽跟我。考慮考慮。”


    莊理明白“跟我”二字沒有情感方麵的含義,可還是被撼動了。心猶如一個黑黢黢的窟窿,碎裂散亂的碎片受到吸引力,要重新合為整體。


    是要和阿讓談一場坎坷且沒結果的戀愛,還是背叛阿讓向葉先生任意開價?


    to be or not to be,對莊理來說這是一個賭博概率問題。


    房間清掃過,臥室被單也換了。莊理洗漱過後躺下來,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磕碰了屏幕的手機還能用,ig、facebook收納新朋友們的美好假期,朋友圈裏的老同學在準備二戰考研,或是抱怨工作。


    別人的生活看起來永遠是這麽正常。


    莊理想起中學,同學之間流行傳cd和雜誌,網絡博客剛剛興起。她的生活從那時起就沒正常過。


    *


    時差十二小時的香港,正午,高樓森林上空陰雲密布。亦如萬以柔的心情。


    集團高層例會結束,萬以柔接到多倫多那邊的電話,得知阿讓女友從溫哥華找了過去。


    她頗有微詞,想阿讓這孩子真教人不放心,竟違背約定偷偷聯絡女友。不過又覺情有可原,熱戀期的後生仔哪裏是能被約束的。


    雖然疑心lowy的出現不簡單,但萬以柔更慶幸女孩沒有死在溫哥華街頭。否則他們萬家又背一條人命,這年頭這種事會在網絡發散,影響集團股價波動。


    不如和女孩見一麵,一來安撫她受傷的心,一來看看能否為己所用。


    萬以柔從萬克讓那裏問到聯係方式,後者感動歡呼還是大姑疼他,就知大姑一定會出麵的。


    “好啦,你快休息,我盡快抽個空檔過去。”萬以柔放寬限製,告訴萬克讓可以聯絡女友,以把人暫時留在多倫多,費用他們會承擔的。


    萬克讓以為可以和莊理見麵了,欣喜不已,卻聽萬以柔說:“難道你要讓michelle難堪?”


    加拿大華人富豪之女michelle yee,易小姐,他暫時的約會對象。


    萬克讓悻悻掛斷電話。


    將轉椅劃半弧轉回辦公桌前,萬以柔按下座機內線電話傳喚特助。


    “幫我推掉今晚的飯局。到pierre hermé買一盒馬卡龍一盒蛋糕,再去樂高看看有什麽新出的款,要可愛一點的;下班前放到我車上。”


    意思是今晚要去半山別墅看望女兒。特助不解。


    外界早有傳言,葉瑾瑜並非萬以柔親生,不過母子二人向來親昵,萬以柔不論是麵對朋友還是媒體記者都說女兒是上帝恩賜。


    可之前不知發生什麽事,自葉瑾瑜搬去半山別墅,母女二人便很少見麵,近來更是更新時間記錄,似乎情誼已盡。


    萬以柔沒和特助解釋,示意他按吩咐做事。


    *


    夜幕降臨,萬以柔出現在半山別墅宅邸內,用人們稱呼太太,卻當她是客。


    管家說葉生不在,瑾瑜小姐和洪小姐正在用晚餐,又問太太想吃什麽,讓廚房現做。


    萬以柔原想說不用了,她前陣子應酬多,體重上漲,這幾日晚上吃水果應付。但看見建築透出黃澄澄的燈光,心下幽幽便改了主意。


    “橄欖油意麵好了,放一點蘆筍。”


    通往飯廳的路繞後院一側,玻璃牆體擁蒼翠植被和一株矮楓,楓葉緋紅,在石燈昏暗光線映照下影影綽綽,別有意境。


    拎禮物走進飯廳,她們明顯安靜了一瞬。瑾瑜緊緊握住筷子,緊緊盯住戴珍珠耳環的萬以柔。


    還是阿英起身問好打破寂靜,“葉太,好久不見。”


    “怎麽你想起過來玩啦?”萬以柔把pierre hermé甜點盒放到飯桌上,對瑾瑜笑了笑,又瞧向阿英。


    “哇,我愛吃這家的馬卡龍,葉太怎知?”阿英熟稔玩笑,邊打開甜點盒邊說,“我現在是瑾瑜的tutor,除了功課什麽都教。”


    阿英回頭衝瑾瑜笑,瑾瑜這才抿笑。她們沒注意到萬以柔的表情停滯了一瞬。


    萬以柔說:“瑾瑜不吃嗎?阿媽專門給你買的。”


    “牙醫說我近期最好不要吃甜食,不然補好一個蛀牙,又會長其他蛀牙。”瑾瑜慢吞吞說。


    萬以柔蹙眉,“你有蛀牙?”


    瑾瑜點頭。


    “真是的,你老爸怎麽在照顧,好端端的竟然長蛀牙了。”


    阿英搭腔,“小孩子啊嘛,正常啦……”又對瑾瑜說,“是要聽醫生的話,但偶爾吃一兩個也沒關係。不過你先把最後這點飯菜吃完,一會兒我做果汁,我們邊飲邊食馬卡龍啦。”


    萬以柔在餐桌一端坐下,沒一會兒主廚便將橄欖油意麵送了過來。


    “你真的,連吃的也好健康哦。”阿英感歎名媛日常功課辛苦。


    瑾瑜說:“因為爸爸愛做這個。”


    小孩子是無意的,可就顯得阿英多話了。尤其麵對萬以柔這位連女兒長了蛀牙也不知情的母親。


    萬以柔笑笑,問:“阿英來了多久了?”


    阿英答就是這兩周。


    “阿辭有說幾時回來?”話鋒一轉,萬以柔問。


    葉辭啊,昨晚他時間緊迫,人還沒到,先讓她翻出護照在別墅院落前的馬路邊等。


    之後她把護照剛從車窗遞過去,車就調頭駛向山下。


    阿英像是知悉了什麽秘密,笑說:“你不知?他不在這邊啊。”


    第十章


    “這樣啊。”不知丈夫的行蹤,萬以柔一點也不尷尬似的,慢條斯理吃起意麵。


    意麵卷成小小一卷放在白色磁盤中間,讓市井老伯看了會說一口就能吃光。可即便是討厭假模假式作派的阿英也不得不承認,萬以柔姿態很優雅,無怪乎圈子裏有不少人追求過她。


    萬以柔結婚的時候,阿英還是個跟著父母去參加婚禮的細路女。三姑六婆講萬大小姐年紀輕輕就要結婚,昏了頭,萬鎮峯竟也答應嫁女兒,看來葉家給的好處不少。


    新世紀初,萬家看好大陸經濟發展,正琢磨如何打開門路進軍大陸市場,萬以柔帶男友回來,說有小孩了。一年後他們結婚並在小島舉行婚禮。


    嫁長女風風光光,平日低調的萬家也允許媒體發布通稿。港媒稱其為世紀婚禮,香江前任和現任的特首以及夫人,北京方麵的達官貴人,還有商界富豪名流,至於明星藝人也各個都是大腕兒。


    細路女阿英在人群中穿梭,聽見有人說葉夫人臉都笑僵了。阿英國語不好,回頭問母親什麽意思,母親說別人的家事,小孩子不要打聽。


    人人都說萬小姐和葉二公子是一對璧人。葉二公子建造花園,萬小姐得到集團股份。


    阿英不明白兩個人登對、合稱與否怎麽同功名利祿有關,後來就明白了,洪家也有一堆醃臢事,是母親一直以來將這個小女兒保護得太好,她才對一切渾然不覺。


    阿辭哥哥和那些男人不一樣對吧?阿英也曾稚氣發問,酒漬點亮她晶潤的唇。


    葉辭刮了下她的鼻梁,說哪有什麽不一樣。


    阿英失望,昏昏沉沉癱倒在葉辭懷裏。


    之後聽說葉生葉太之間發生矛盾,氣得葉生連夜回北京。閑散富人也一樣,不說點兒別人的八卦,不把小事化大就沒別的事可做了似的,各個巴不得別人家破人亡。


    沒過多久,葉辭又回來了,同葉太公開亮相公司剪彩儀式。阿英將信將疑地問他回北京做什麽,他反而不解地說為公司的事啊。


    夫婦二人有共同獲贈的不動產,如今合資注冊公司,利益聯係愈發緊密。一個創投公司,一個靠在萬以柔母親名下的餐飲公司,還有新能源集團旗下的各種頭銜與事務。


    阿英問葉生開不開心,葉辭說你少惹點事我就開心。阿英不再是不諳世事的細路女,rock n roll試圖對抗卻無能為力,沉浸在空虛的派對和酒精中。但阿英寧願他說你在我就好開心。不是對他有什麽別的感情,而是需要有人來說這一句話。


    許是這份難以形容的兄妹關係,阿英成了離葉辭最近也待得最久的女人。


    葉辭對阿英很信任,所以把瑾瑜交給她看顧。但在某些人眼裏,就成了終於點破了關係的證明。


    *


    被人守著吃飯總是不舒服的,萬以柔讓阿英和瑾瑜把甜點和樂高拿去客廳。待吃完意麵,來到客廳,她看見二人已經在拚樂高了。


    “怎麽不去玩具房?”萬以柔覺得零件撒一地,亂糟糟,過後也不好收拾。


    就這個問題瑾瑜被說了不止一回,當即嘟嚷:“有什麽關係嘛。”


    “你老爸真是太慣你了。”萬以柔微蹙眉,無奈地在沙發一邊落座。


    瑾瑜輕哼,專注於手中的樂高積木。旁邊的阿英把一個零件遞過去,抬頭看了萬以柔一眼,接腔說:“葉太也一樣啦,話是那麽講,都沒有動作的。”


    萬以柔指了指瑾瑜,哼笑說:“我是拿她沒辦法。”


    “什麽沒辦法……”瑾瑜一邊拚樂高一邊說,“不想管才對。”


    萬以柔一怔,俯身說:“媽咪很忙你知呀,這不是來看你啦?”


    “哦,和帶禮物來看我的姨姨有什麽差別。”瑾瑜拖著樂高積木挪到另一邊,不理會她了。


    阿英對萬以柔聳肩,“我們大小姐不好惹,我這幾天也累得夠嗆。”


    “真是辛苦你照顧她。”萬以柔吩咐用人照要求榨一瓶果汁,端一杯果汁到瑾瑜身邊,哄她喝一口。


    瑾瑜抬眼睨著萬以柔,抿杯沿喝了一口,覺得甜滋滋,清清爽爽也不膩味,便丟了積木捧起玻璃杯大口喝起來。


    “媽咪跟你道歉好不好呀。”萬以柔索性跪坐在瑾瑜身邊。


    瑾瑜咬住杯沿,眼紅紅就要哭了似的。她悶悶道:“不要。”


    阿英和萬以柔對視一眼,看出對方略微的尷尬,明白這是獨屬於母女的時刻,端著自己那杯果汁向玻璃門外的庭院走去。


    看著阿英出去了,萬以柔溫和地問:“老爸跟你講了什麽?”


    “什麽什麽?”瑾瑜微微蹙眉。


    萬以柔抽走瑾瑜手中的空杯子放在一邊,不去觸碰那無邪的視線,“老爸有沒有講我什麽?”


    “爸爸講你很快就會來,可是沒有很快……媽媽,你不喜歡瑾瑜了嗎?”篤信被愛的孩子才敢說出這句話,但麵對母親,這無疑表露了深深的被傷害。


    萬以柔內心震動,訝異而歉疚,“怎麽會呢,我不愛瑾瑜還能愛誰?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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