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禦前衛,仍舊是由帝王心腹掌控。


    但當初那場叛變,任是誰,也沒想到禦前衛裏竟然混進了安國公的人,讓新帝差點死於刺殺。


    張掌櫃心裏犯嘀咕,卻也不敢多話,乖乖做了筆錄證詞,領回了自家的貨物。


    到沈府向範青瑜匯報情況的時候,他還有些飄飄然。


    “東家,您怎麽會認識禁軍的人呢?”張掌櫃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目光有些探尋地落在了範青瑜身上。


    東家是女扮男裝的事情,他知道,不過此時穿著男裝的範青瑜,在他麵前卻高大了起來。


    “我不認識。”範青瑜搖了搖頭,心下卻很清楚禁軍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可能是官府請來的吧。”


    這下,她又欠下那人一筆,越來越扯不清了。


    “官府也沒有說幕後主使是誰?”她的目光望向張掌櫃。


    “主使?不是夥計嗎?”張掌櫃撓了撓頭,“官府沒說,隻是把他們都關押了起來。”


    範青瑜心下也了然。


    就算查出來是顧蘇兩人主使的,官府哪有那個膽子得罪顧相和蘇太傅?就算是那人,想必也會看在兩位大臣的份上,給陛下一份麵子,放過她們。


    他能請來禁軍為她尋回貨物,她也已經十分感激了。


    “既然貨物已經就緒,那四海記還是按照原定的時辰開張吧。”範青瑜望向張掌櫃,“這次就全權交與您負責了。”


    這次四海記的開張,她並不打算出麵。


    她要靜下心來,思索一下自己的大計了。


    事情越發複雜,她牽扯的事情也更多了,也讓她不得不全身心以對,既然如此,她要將精力轉到調查事情的真相上才對。


    既然調查遲遲沒有進展,或許,到了她該引蛇出洞的時候了。


    張掌櫃走了。


    範青瑜若有所思地看著官府送來的審問筆錄。


    禁軍……


    範青瑜垂下眸子,想到幾日前,在清岩寺的那一幕,微微失神了起來。


    她怎麽又會想起他?


    怪不得人總是說,心不由己。


    一聲低低的歎息溢散在充滿花香的夜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澀意。


    第23章 倚靠


    範青瑜自昨夜下了決定後, 就決心好好調查顧相和李敘的事情。


    八方樓和四海記兩家店鋪的運營都已經走上了正軌,隻有些大事需要她親自來決定之外,目前不需要多操心。


    範青瑜便開始看起了有關顧府和李府的消息, 並約了鴻臚寺卿李佩見麵。


    李佩的官職為正四品, 鴻臚寺又是個清閑部門, 所以在朝中的地位也不高不低, 他又不結黨營私,算是一個清流。


    範將軍和李佩曾是一起長大的同窗,因為性情相合,交情不錯, 就算後來一個從文一個從武也沒有斷了聯係。


    範青瑜沒有見過這位李大人幾次, 但既然範將軍曾說過他值得信任,李佩的人品絕佳, 那麽她便也不會對他心存太多防備。


    真心相待的朋友,總比因為利益認識的人更穩妥。


    她看了一些舊日的卷宗,還有黑莊買來的各種消息,發現一個問題。


    顧府在表麵上的風評也是極好的,滴水不漏, 幾乎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是因為這樣, 才更令人生疑。


    水至清則無魚, 也不是說這樣的大臣不好,但過於完美無瑕, 就顯得有些刻意了。


    卷宗裏說顧相對於門生故舊送來的貴重禮物都是一一奉還的, 也婉拒各方送來的孝敬, 這是被很多人誇讚的清正廉潔高雅無雙。


    那麽, 顧府上下那麽大一筆花銷, 按照朝廷的俸祿肯定是不夠的,這筆銀子是來自哪裏呢?


    範青瑜微微眯起了眼,繼續看了下去。


    官員想要貪瀆,有無數種方法。


    她的父親當初就是先帝的一把刀刃,替皇帝斬殺了不少貪官汙吏,故而範青瑜也在聽範大將軍吹牛時聽了不少他的“英勇事跡”。


    大約十年前,範將軍就曾查抄了承州礦山一案,斬殺無數人頭。


    承州礦山私自采銀礦,牽扯出無數的官員來,抓也不能抓盡,至今說不定都有餘孽留存。


    當初那些被處置的官員裏……會不會就有這些朝廷大臣的門生故舊呢?


    若是在朝廷沒有庇佑傘,他們又怎麽敢如此膽大妄為?


    範青瑜決定讓李佩幫她查查當初範將軍經手的案件,從這些案件著手,想必會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收攏起這些書冊卷宗,小心地藏在隱秘的牆內夾層裏,範青瑜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朝堂之事,果然不是她能理清的,光是看完這些卷宗,她都覺得身心疲憊,頭更是隱隱作痛,和看賬本全然不同。


    欲速則不達,她還是按照計劃,一步步查清楚吧。


    “小姐,來杯清茶吧?”碧珠適時地送上茶水,小臉微皺地看著她,“你都看了一早上的書了,想必眼睛都花了。”


    範青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對她笑了笑,“無妨,我下午約見了李佩李大人,待會你務必要把我扮成一個不起眼的路人。”


    她現在被很多人盯著,不管對方存了什麽心思,都要做一番掩飾才行。


    碧珠堅定點了點頭,握緊了小拳頭。


    於是等範青瑜出門的時候,除了心細如發的梁王府侍衛,其他人幾乎無人發現那是她喬裝打扮的樣子。


    無他,這個白發蒼蒼的小老頭,怎麽看也不會是那位玉樹臨風的沈家主呀?


    不過等到了和李佩約見好的地方,範青瑜就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把用於偽裝的白發和假皮都拆除了,素淨著一張臉迎接了這位父親的故友。


    “李伯父。”範青瑜看到眼前溫和儒雅的中年人就不知為何升起一種好感來,她對李佩微微一笑,“我是青瑜。”


    李佩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微微打量了範青瑜一眼,見這個小姑娘目光清明周正,心裏便曉得他那位好友教出來的女兒自然不會差。


    “我的次女和你年紀一般大,卻成日隻知道玩樂,不及你能做大東家的能耐,若是有機會定要讓她見見你。”


    “我這樣走商道,在盛京可不是正道。”範青瑜眨了眨眼,“李伯父可不會舍得讓女兒去做生意。”


    李佩便笑了。


    範青瑜心知李佩值得信任,和他談了談幾句在盛京的近況,便開門見山談起了自己來盛京的目的。


    “我知道盛京人事複雜,我一個人根本沒有能力能夠對抗那麽多力量,但若是不能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不能看到他們罪有應得,我寢食難安。”


    李佩沉默了一會兒。


    早在之前,範青瑜第一次寫信給他的時候,李佩就意識到了她來盛京可能別有目的。


    畢竟好友戰死,隻餘這麽一位嬌養長大的孤女,無論如何也是該在琿州調養身心的,而不是隻身上京。


    卻不想她果然是將門虎女,要以一己之身報家族之仇。


    “若真與顧相和李敘有關,恐怕牽扯極深,絕無全身而退的可能。”李佩看著她柔弱的身姿,“你,可想好了?”


    若隻把這當做二皇子與安國公犯下的罪孽,那麽隨著他們的伏誅一切應當已經終結了。


    可若要繼續追究下去,想必隻會繼續陷入危險之中。


    範青瑜心內一顫,無法自抑那一瞬間的痛意。


    她又豈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這淌渾水,就像看著是個有些汙濁的小水塘,但越往下查,會發現裏麵越發幽深不見底,幾乎是個無邊的大湖,乃至大海。


    隻是事關於己,她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想還範府,還世間一個公道。


    李佩看著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裏是什麽決定了。


    他歎了口氣,望向範青瑜的目光和江老如出一轍的憐惜和悵然。


    沉思了一會兒,李佩緩緩開口道:“若你真心想要查明一切的真相,我建議你要找一棵,比他們更堅.挺更無可撼動的大樹。”


    範青瑜渾身一震,望向李佩。


    “侄女,我知你有自己的想法,但聽我一言,拋去倔強和尊嚴,才能成大事。”


    李佩活的通透,看的更遠,他淡聲道:“你與梁王殿下的婚約,我亦是知悉的,若你成了梁王妃,借由梁王乃至陛下的力量為你範家報仇,名正言順且無堅不摧。”


    “你為何不嫁他呢?”


    範青瑜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番話語,隻是彼時初到盛京的心境和此時的心境是不同的。


    那時她未曾想過,真相背後可能不僅隻是一個大臣,還會是戶部尚書,會是右相府,更會是無數他們的門生故舊編織起的彌天大網。


    “我看那梁王,對你有意,否則不會幫你的鋪子出麵,”李佩微微皺起了眉,似是有絲疑惑,“你們是何處認識的?”


    “他不知我身份。”範青瑜低聲道,眼眸動了動,“我在荊州救過他,至今都是化名。”


    李佩儒雅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慨歎,“侄女,你和梁王,如此良緣天定,佳偶天成,你何不幹脆和他履行當初的約定呢?”


    履行約定,成為他的王妃嗎?


    範青瑜有一絲怔然,她抬眼看著李佩,他一臉認真,顯然是認為這是可行的。


    她裏閃過一絲苦澀。


    就在前幾日,她才堅定地拒絕了他。


    也許他確實對她有幾分好感,難道就因為這幾分好感,她就要利用他嗎?


    嫁給他,借由他和陛下的力量,查清範府大火的事情,查清顧府和李府的事情……


    即便事到如今,這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了。


    顧李兩家,這些作為,以她對趙曜的了解,這位鐵血的君王絕不會坐視不管。


    “李伯父,待我好好想想。”李佩的話,確實也讓範青瑜的心有些亂了。


    李佩點了點頭,將範青瑜所需要的卷宗謄抄好的一份交給她,又寬言勸慰了她幾句,便先行離去了。


    而範青瑜則是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喬裝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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