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少懸:“……”  唐見微和黑衣人都察覺了,黑衣人幾乎是憑著本能伸手去搶,唐見微反應極快,頃刻之間放棄了去奪機巧的動作,調轉劍鋒,往前猛挺。  黑衣人握住掌內乾坤的同時,胸口一涼,殷紅的血從胸前緩緩滲透衣衫……  唐見微猛地將照空劍拔出,血在馬車車廂內留下一道更長,更駭人的痕跡。  黑衣人捂著胸口慢慢往下軟,唐見微在他的脖子上補了一劍,徹底讓他咽了氣。  童少懸被他帶倒在地,喘著氣渾身脫力,方才死死箍著黑衣人而用力過猛的雙臂,如今就像兩根麵條一般掛在她的身側,一丁點兒的力氣都使不上。  “我們阿念都會打架了。”唐見微攙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  童少懸貪婪地凝視眼前的唐見微,眼珠子不動別說,連眨眼都舍不得,生怕眼前的妻子是一場夢,一眨眼,這個夢就會醒來。  “怎麽了?才幾個月不見,自己媳婦不認識了?”唐見微捧著她的臉,仔細為她檢查,問她身上有沒有傷著。  童少懸搖了搖頭:“我沒事……”  唐見微將她被踩著的右手捧起來,慢慢為她活動了一下:“真沒事?”  唐見微這麽一動,童少懸立即吃疼地倒吸一口涼氣。  “還說沒事!我看你骨頭都有斷的。還有你這嘴角,方才情急之下將自己弄傷了吧?”  馬車之外的喊殺聲漸漸消失,沈繪喻在外問詢問童少懸是否有事的聲音很遠,唐見微水墨畫似的眉眼很近。  她清甜的聲音和眼睛裏又是喜悅又是擔憂的情緒,讓童少懸渾身發燙。  童少懸的左手沿著唐見微的臉龐,細致地勾勒她臉龐的形狀。  “你呢?你可受傷了?”童少懸不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不成調了。  唐見微笑著搖頭,用耳朵在童少懸的掌心裏輕輕地刮了刮:“我可是鋼筋鐵骨,哪有那麽容易受傷。”  童少懸手心被她蹭得又熱又癢,忍不住張開細長的五指,從她的側臉伸到她的腦後,將她引領到自己的唇邊。  在童少懸熱吻到來之時,唐見微忘情地閉上眼睛,扶著她的肩頭,享受著童少懸的愛意。  一直提著的,不讓自己卷入思念旋渦的那顆心,終於能夠落下來了。  終於落入童少懸的掌心裏,被她嗬護,被她疼愛……  “主上?!”  沈繪喻在馬車之外喊了童少懸半天,也沒見童少懸應一聲,嚇得她半條命都涼了,瘋了似的掀開馬車的車簾躥上來,這聲怒吼將童少懸嚇一哆嗦,嘴角的血口也跳著一痛,還差點磕著唐見微的牙。  沈繪喻一條腿邁進了馬車裏,另一條還踩在土地上,一時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差點劈叉。第293章   童少懸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當她意識漸漸從混沌且安逸的深淵往海平麵探頭的時候, 先聞到的是熟悉的柑橘味香薰。  童少懸眉心微微一跳,周身幹燥又柔軟的觸感是她習以為常的安心愜意,她甚至聽到了阿難的哭聲, 隱約從某個朦朧的角落裏傳來。  阿難抽噎了幾聲之後, 喊了聲“阿娘”, 又說“餓餓”, 而後似乎看見了某種心儀的食物, 歡快地“噠”了一聲。  童少懸笑了起來。  她夢裏的阿難不僅會喊娘, 還這麽饞嘴。  在這夢境裏,她回到了博陵的家中,妻子女兒都在她身邊。  她躺在充滿唐見微香氣的床上, 窩在和充滿西南潮氣軟趴趴的被褥完全不同,幹燥又柔軟的褥子裏,舒舒服服地伸懶腰。  她看見阿難居然會自個兒站起來了,一雙小短腿撐起了渾圓的身子和更圓滾滾的腦袋。大眼睛裏帶著興奮, 對自己從四腳獸變成兩腳獸的轉變沒有任何懼意和不解, 歡快地喊了一聲“噠!”, 像給自己助興似的,跌跌撞撞往前衝。  唐見微跟在阿難身後, 沒有要扶她的意思, 隻是保護著她,不讓她摔得太狠。  阿難逆著光向童少懸奔來,童少懸支起上半身, 女兒的叫聲越發清晰。  當阿難一頭撞進童少懸的懷裏, 童少懸切切實實地將她抱住, 聽她又喊了一聲“阿娘”, 童少懸才意識到, 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阿難和唐見微真的來到她身邊了。  “怎麽,睡懵了?”唐見微坐到她身旁,將在她懷裏胡亂伸胳膊踢腿的阿難接過來,“去,自個兒去一旁多練練步子。別踢著你童娘。”  唐見微雙手托起小阿難的腋下,將她放下床,還沒等唐見微用手絹將她滿腦門的汗水擦幹淨,阿難便又衝了出去,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童少懸心被她揪了起來,心疼地“哎”了一聲。  小阿難根本不覺得痛似的,“呼”地吐出一口氣,沒哭沒鬧,自個兒站了起來,繼續在這被唐見微清理過的封閉小屋子裏轉悠。  童少懸坐在床上還有點發愣,被唐見微細致清洗過的長發披在肩頭,有一撮呆呆地支棱著。  唐見微用手指將那撮不老實的頭發卷在指尖:“被女兒踢傻了?”  在山道那一場刀光劍影在童少懸的腦子裏帶著聲響地過了一遍,方才不合群的頭發也被唐見微隨手的一卷,服服帖帖地落回了童少懸的腦袋上。  “阿慎,你真的來了?”童少懸抓著唐見微的胳膊,眼裏裝的全都是激動,嘴裏說的全是勸責,“你怎麽能來呢!太危險了!”  她情緒一上來有些沒輕沒重,嘴角已經結痂的傷口和胸口的悶痛同時發作,更不用說斷了根骨頭的右手手掌,剛捏到唐見微的胳膊就被一陣鑽心的疼痛痛得冷汗狂生,童少懸這麽一痛,都不知道先捂住哪兒的傷口才是,算是徹底醒了。  “哎!別動啊。”唐見微看她疼得小臉煞白,也不知道該怎麽捂著她才好,著急得聲音都變高了,帶著些埋怨的語氣道,“你這渾身是傷的,再動得散架了。怎麽,你是想我來還不不想我來啊?”  屋裏的柑橘香薰是唐見微從博陵帶來的,屋子四角布置了大量的冰,冰角大幅度降低了屋內燥熱的空氣,而被褥和薄毯子都是童少懸用慣的,當初她走得太匆忙就沒帶,唐見微怕她在齊州睡不好,這次來就一塊兒幫她帶上了,一路上隻要有陽光唐見微就會拿出來暴曬,等到了刺史府立即就能鋪上。  童少懸在馬車上的搏鬥,消耗了她所有的力氣,又受了傷,帶危機一過渾身力氣和精神都散了。  若是前幾日,她肯定沒法安心入睡,但現在唐見微在此,有條不紊地號令著,童少懸心弦不再緊繃,便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唐見微帶著她回到刺史府,看她伏在自己腿上,睡得像一隻在外磨難多日,終於尋到母親懷抱的小獸。  肩膀本就狹窄,如今更顯羸弱。  後背薄得像一層木板,側臉隱約能瞧見突出的顴骨。  這得遭了多少罪啊……  唐見微疼惜地撫摸她的臉蛋,不舍得將她叫醒,親自把童少懸抱入了寢屋裏。  怕嚇著人,下車的時候唐見微已經將孝衣給換掉了。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抱著童少懸進入刺史府。  一路上屬官們都難以自製,暗暗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早就聽聞童刺史是女女成婚之人,她的妻子是什麽博陵第一美人。  大夥兒都覺得誇張。  博陵那是什麽地方,美人何其多,得美成什麽樣能稱得上第一?  可眼下唐見微抱著童少懸從他們眼前而過,當真像是仙人下凡,不是媚悅流俗之美,而是衣袂不染風塵,玉潔鬆貞的仙子之美。  仙子在長廊之上一晃而過,很快便進了刺史的臥房。  唐見微將童少懸放在她在床上,拿著蒲扇給她扇著風,連帶著她刀光劍影的夢都慢慢撫平。  這一路抱過來唐見微受了傷的手臂都沒點兒發酸的跡象,可想而知阿念輕飄飄的瘦了不知多少。  數月來童少懸一個人住,自然懶得收拾,被褥不疊也沒工夫疊,就算再亂也就她一個人,能湊合就湊合。  季雪無論手頭多忙,也會按時來幫她歸整。  可童少懸成親之後,從頭發絲到腳後跟全都是由唐見微細致地照顧。寢屋裏從懸梁到牆角的布置,也全都是出自唐見微之手,童少懸早就習慣了唐見微體貼入微安排著的所有細節,任何一點不對勁都讓“這兒不是我家”的感覺如影隨形。  現在唐見微來了,童少懸的家也來了。  唐見微拿來藥盒子,幫童少懸檢查一下傷口。  右手的傷剛給固定好,這得養。  嘴角剛結痂,被她剛才一激動,崩開了,又滲了點血出來。  唐見微從小到大受了不少傷,看見自個兒的血沒什麽感覺,可一見童少懸身上見了血嗑出了傷口,她就腿軟牙倒。  唐見微的食指屈起,平著壓在童少懸的下唇麵上,控製著拇指的力道,輕輕將她上唇頂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查看了傷口之後說:  “你這張嘴可得給我老老實實閉幾天,養好了傷再說話。”  另一隻手的指腹沾了一丁點兒的藥膏,往她嘴角縫的裂口裏輕抹。  唐見微的手非常穩,上藥全程沒有顫抖,童少懸都已經做好了上藥的過程會引發疼痛的準備,沒想到,一點兒都不疼,隻有嘴角微微的涼意將原本火辣的痛感慢慢減緩。  童少懸聽話地沒敢張口,嘴唇都沒動,虛著聲音委委屈屈地問她:“那是不是也沒法親你了?”  唐見微見她可可憐憐像隻小貓似的,在她的唇上點了一點,再疼惜地舔了舔,沒敢太放肆。  唐見微:“你不能瞎親,不然傷口再迸了有你好受。這段時日親吻的尺度由我掌控。”  童少懸:“咱們家的尺度什麽時候不是由你掌控的嗎?”  唐見微想了想,也是。  她倆從成親到現在,童少懸也就當年被她要給不給的態度折磨得魂不守舍時,才硬氣了那麽幾回,將兩人關係定了下來。  其他時候無論是床上的事兒還是床下的事兒,哪一件不是唐見微定奪?  童少懸擔憂著她大老遠跑到齊州,還帶著阿難一塊兒來了,那博陵那頭一堆事兒怎麽辦。  “放心吧,你媳婦我辦事,你還有不放心的時候?”  唐見微說她這兩個月將博陵的事兒基本都擺平了。  或許是因為西南戰況的變化,讓敏銳且不想引火燒身的博陵瀾家安分了一段時日,沒了瀾家依仗的吳家,也很快收斂了氣焰。  唐見微得知阿念在西南克製住了瀾仲禹,還跟大姐大嫂感慨,以為阿念去西南適應都得很長一段時日,沒想到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她不僅適應了,還將瀾仲禹這隻猛虎給摁住了。  當初她沒跟著去是正確的。  不然阿念肯定沒辦法全身心投入到齊州的防務之上。  但瀾仲禹可是姓瀾,瀾家人的手段唐見微這些年陸續領教過,她怕阿念表麵上占了優勢,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唐見微還是想去齊州的。  無論是擔憂還是思念之意,都催得她恍燥難安。  瀾家安分了,吳家也沒那麽銳進,早就在博陵占據主動的唐見微也懶得主動招惹,反正她手下的賭坊正開得如火如荼,先經營好了再擴張也不遲。  她率先發出了停戰的信號,原本就大傷元氣的吳家很快跟隨著她的步伐,緩下了角逐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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