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承平府之人,誰都知道我當年想要招募你不成,素有過結。我趁著你耶娘過世將你遠嫁東南,看上去不過是小肚雞腸的報複,合情合理。而你聰明伶俐,又懷抱著耶娘枉死之仇,隻要我稍微一提點,你肯定知道該怎麽做,要如何查。這便是一舉數得之事。 “事實上你也非常出色地知道了佘永明這條線,將他連根拔起。雖略有打草驚蛇,但起碼讓瀾氏吞了許久的軍資被查沒,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可謂元氣大傷。” 唐見微聽完之後,心裏不禁有些觸動:“殿下竟不惜自毀名聲來查案……當初我也誤會殿下了。” 衛慈看她說得認真,甚至有些動容,忍不住笑了起來:“本宮有何名聲?當初儲君之位被廢的時候已經被舉國譏諷。名聲對我而言,絲毫不重要。” 時至今日唐見微才略有些了解衛慈。 原本隻覺得她是個貪圖美色,且仗著自己的龍血鳳髓便紈絝不經。 原來她所謀,皆為大事。 “殿下。”唐見微對她道,“原來殿下與我所想全然不同。原來殿下是個溫柔的人。” 衛慈:“……別說這些矯情的話影響本宮的胃口。孫允下落不明,或許逃亡胡國遠地,或已經被瀾氏滅口。孫允一日沒能尋找蹤跡,一日無法教人安心,你倒是有這心思,悠然地開起本宮的玩笑來。” 唐見微嬉笑了一聲,已然不怕衛慈了,就算她拉下臉來,唐見微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衛慈見她嬉皮笑臉,神色更凶。 “殿下別生氣,此事關乎到我耶娘之案,我自然會全力調查。”唐見微將已經有些涼的砂鍋重新放置到小火上煨著,“殿下查出了這麽重要的線索,我自然要好好孝敬殿下一番。若是殿下不嫌棄的話,這些日子殿下想吃些什麽我便去給殿下做!” 衛慈“哼”了一聲:“你不是技藝已經生疏了麽?我瞧著這童三娘的手藝還不錯,讓她來吧。” 聽衛慈這麽說,唐見微立即道:“殿下,三姐她未必是同道中人。” 衛慈:“這是何意?” “她,或許喜歡男人。” 衛慈更不解:“她喜歡男人或女人,與她來給本宮做菜有何關係?” “哦……”唐見微稍微安心了一些,“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衛慈伸手對她腦門彈了一下,力道還不輕,直接將她腦門給彈紅了。 “嘶,殿下!”唐見微捂著發紅的腦門,委委屈屈。 衛慈冷眼瞧她,可絲毫都不可憐:“你一邊說著我的好話,一邊覺得我對童三意圖不軌,唐見微你自己說,我這一下可有彈錯你?” 唐見微眼裏含著一小包淚,心道,幸好阿難沒瞧見阿娘被彈腦門,不然的話她這個當娘的尊嚴可就全沒了。 唐見微隻能認錯:“草民錯了,殿下息怒。” 衛慈道:“放心,我對你們童家那幾個姐妹都沒興趣。好好給本宮做飯便好,賞賜肯定少不了。” 唐見微隻能謝恩。 衛慈酒足飯飽就要離開閑來館,臨走的時候跟唐見微道:“陸責雖死,但他過往的行蹤和身份依舊有許多可挖掘之處,剩下的便交由你來調查。我相信作為瀾氏的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他必定還藏著更多我們現在還想不到的秘密。此人即便死了,可能亦有巨大的殺傷力,隻是不知何時會爆發。 “此事跟你們唐家有關,也關係到皇權盛衰,甚至是大蒼百年國祚熙晦。若有閃失,大蒼江山不保。” 衛慈說得唐見微心裏砰砰直跳。 想到耶娘冤死的真相就在眼前,她心緒波瀾難平。 可此事與瀾氏和整個大蒼國運相連,讓她憤恨之餘又多了不少的緊迫和壓力。 她竟站在了曆史之巔,萬世後人正瞧著她。 “你可是唐見微。” 衛慈說,“別人或許沒有這個能力,但你這個小機靈鬼一定行。” . 唐見微被衛慈那番話惹得渾身熱血狂漲,發誓要將陸責祖墳都給挖出來,曬一曬看看,是否有其他隱藏之事。 但就像衛慈所說,陸責已死,其身份軌跡一向埋得極深,就算是唐見微手下已有能夠追查的探子,卻依舊有點兒不知該如何下手。 該怎麽做才好呢? 唐見微思索著此事,唐伏過來說那楚南王真的差人送了銀子過來,不僅將先前賒賬全部還清,還留下一千兩賭資,說他願賭服輸,這一千兩便是輸給唐見微的。 唐見微想著陸責的事,隨口應了一句:“你們分了吧。” 唐伏以為自己聽錯了:“啊?分、分了?” 這不是一兩銀子,這可是一千兩! 不是唐見微弄錯了,唐見微笑道:“對,分了。這一千兩也是你們幾個跟我一塊兒贏回來的,瞧你這鼻子還傷了,疼得厲害吧?” 唐見微提聲對方才所有參加擊鞠的人說:“來,大夥兒快點將銀子分了,分完我好帶唐伏瞧傷去。” 唐伏一時都不知道該先拒絕分一千兩的事兒,還是拒絕唐見微親自帶他瞧傷的事兒。 “貴主,這點兒傷不用看,以前我受過更重的傷都自個兒痊愈了。睡一覺明兒個就能好,您甭惦記了。” “那可不行,我得確定你的傷勢無礙才能放心。就在對麵那條街我有一熟識的老大夫,咱們現在去,很快就能給你查完。” “這……”唐伏和佟麟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珠子盡量都不落在那幾大箱子裏散發著誘人銀光的銀子上。 唐見微看他們實在磨蹭,自己動手欽點,這箱歸誰這箱歸誰…… 唐見微親自分錢,唐伏等人沒有再推辭的道理。 他們五人每人分得二百兩,這可是想都沒有想過的巨富。 才跟隨唐見微多久的時日便有這樣的收獲,恍然在夢中。 唐伏辛辛苦苦二十年,時常被欺辱,一直都是咬著牙自己挺過來的,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得到這樣的恩寵,心下忍不住紅了眼睛。 更多感謝的話他這嘴笨之人也不會說,隻會用最平實的言語道:“多謝三娘……三娘之恩,唐伏銘記在心。” 貴主出手如此闊綽,教唐伏等人暗下決心一定好好侍奉童府上下。 其他的人瞧在眼裏不嫉妒是不可能的,但主家的手筆和傳聞中一樣慷慨,不止是表麵做做樣子,看來是真的巨富之家,一千兩說賞就全賞了。 唐見微自然參透了其餘人的想法:“你們跟著我好好幹,誰肯全心全意為我賣命,我唐三娘都看在眼裏。區區一千兩罷了,我唐三娘缺的是一腔赤誠的能者,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你們想要什麽我必定會全力滿足你們。隻要你們願意當我唐三娘的人。” “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能說出這等狂傲之語的人,全博陵恐怕一隻手也能數出來了。 唐見微這一番話對此番未得錢銀之人有極大的刺激作用。賞賜是親眼瞧見了,主家的慷慨和真誠都擺在眼前,讓眾人躍躍欲試想要大幹一番。 為了銀子也好,為了這難得的貴人也罷,這一番煽動讓這幫年輕人格外振奮。 唐見微再自個兒拿出十兩銀子請大夥兒吃頓好的,讓小五拿了銀子,讓他們自行合計去何處花費。第250章 這幾日唐見微一心想著陸責之事, 夜裏即便臥於童少懸的懷裏也不能安然入睡。 童少懸怕她焦慮成疾,一手搖著阿難的搖籃,一手還要輕撫夫人, 左右兩邊都要她哄,待妻女都睡著之後,她才慢慢尋找睡意。 唐見微和童少懸忙起來的時候,阿難便由宋橋和童長廷幫忙照顧。 童少臨和路繁也常常過來幫忙。 眼看路繁的肚子越來越大,家裏置備嬰兒的物件越來越多, 童少臨和路繁對於自己馬上就要當娘一事愈發興致勃勃, 時常跑來拿阿難練手, 從懷抱稚兒的姿勢開始學起,讓宋橋好好教導她們。 童少懸是固定要去大理寺的, 審讞還在繼續, 經過漫長的鋪墊,衛承先和阮應似乎要開始發力了。 童少懸每天一大早朝食都沒心思吃, 扒了幾口飯就衝去大理寺,生怕錯過一點點審讞的細節。 唐見微處理完茂名樓和閑來館的要事之後就會回家照看阿難。 那日她思索著陸責一事,抱著阿難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正好看見白二娘在水榭邊畫畫, 畫的是一位眉眼清冷的女子。 唐見微瞧著那畫中的女子,心裏隱隱被觸動,抱著阿難慢慢走了過去。 瞧清了畫中人, 隨即將阿難往白二娘的懷裏一放,鎮紙挪移到一旁,把畫卷拿起來, 於自己的麵前展開。 “唐姐姐。”白二娘忐忑地抱著阿難, 見唐見微的目光從畫卷上掃過之後, 帶著一腔琢磨的神色看向她。 白二娘趕緊解釋:“我,我是在練筆而已,沒有其他意思。這人的確和阿深姐姐有些相似,但,真的,我沒有其他想法……” 白二娘自覺在童府住了這麽多日子,雖說平日裏沒少幫忙,賺回來的銀子也全部都交給唐見微,算是租房的錢銀,可她明白賺的那點銀子完全不夠在崇文坊這麽好的地段擁有一處安身之地。 雖說童府很大,但是府中的道路卻十分便通。 無論去往何地都相當快捷,她總是能與童少潛在花園、前廳,甚至是出門的遊廊處遙遙相遇。 住在童府的這段時日,好幾次在不經意間與童少潛目光相會,她發現自己依舊惦記著阿深姐姐,依舊會因為一個交錯的眼神和禮貌性的微笑而神魂顛倒。 她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借宿之客,住著童府的房子還在心裏對童家姐姐有非分之想,實在不妥。 可她無法控製自己心動之意,隻能默默附之畫中,一筆一劃勾勒心上人的盈盈眉眼、淺淺櫻唇…… 如今被唐姐姐逮了個正著,白二娘著實有些尷尬,連忙解釋。 唐見微道:“你畫三姐畫得這般傳神,阿白,你厲害啊。” 白二娘:“唐姐姐你聽我說……” 還以為唐見微會繼續責備,卻聽她道:“你會畫男人嗎?” 白二娘一愣:“會吧。” “來,阿難給我,你給我畫一個人。我來描述你來畫。” 唐見微形容得極為精準,讓白二娘很好下筆。 不到半個時辰便將一位眼神凶煞的男人畫了出來。 陸責的樣貌活靈活現,仿佛就在眼前。 “太好了!阿白你行啊,畫得可太像了!”唐見微驚歎,比她想象的還要逼真。 白二娘:“唐姐姐,這男人是誰啊?” 唐見微狡黠一笑:“這是茂名樓即將上市的朝食外帶主打油酥餅。” “油酥餅?”白二娘沒聽懂。 唐見微拍拍她的肩膀:“回頭你便知道了。” 白二娘:“??” . 唐見微知道近日有些工坊研究出了一種印刷術,便是將想要的文字和畫雕刻在木板上,鋪上墨汁再印到畫紙上,能夠高效印刷想要的文字和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