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我說錯了嗎?他不就是狼子野心,虎視眈眈,虛情假意地哄騙你。”


    “三兩句甜言蜜語就把你騙的連爹都不管了,你想要我說什麽好聽的?”昨晚蘇曼跟陸執寅走了這件事,簡直老父親的心碎成了稀巴爛,不然也不會大晚上找蘇曼的大伯喝酒。


    蘇曼:“你就是對陸執寅有偏見,人家都說了,上一輩的事歸上一輩,現在他已經放下了,你非要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說他要報複我報複蘇家,你怎麽這麽固執呢?”


    三言兩語,蘇父就被她氣的摔碗拍桌,吼道:“這麽大仇他說放棄你就信了!”


    蘇曼被他吼的愣了幾秒,隨後反應過來,“這麽大的仇?所以真相不是我媽說的,你當時的證詞可有可無。真相是因為您沒有去作證,所以他爸才會被判刑,才會在監獄裏病死。”


    在這之前,她一直蘇母跟她說,蘇父的證詞對陸執寅他爸的判刑是可有可無的,計算他去作證了,也不會改變結果,讓她不要有負擔,認真和陸執寅在一起。


    可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她爸會這麽反對她跟陸執寅在一起。


    因為他的證詞並不是可有可無,他心裏害怕,愧疚,良心難安,才會覺得陸執寅一定會報複他,報複蘇家。


    “所以您之所以這麽害怕他報複咱們家,是因為你心裏有愧對不對?”


    她說出心底的疑問後,便逼視地看著他。


    蘇父一輩子沒做過什麽虧心事,唯獨這一件,受了一輩子良心的折磨和拷問,又驚又怕,閑雜被蘇曼逼問,一時氣急攻心,想也不想,一巴掌打了過去,“你給我住嘴!”


    “你幹嘛!”蘇母跑過來拉開兩人,“有話好好說,怎麽動起手了。”


    蘇曼捂著臉,眼睛逐漸泛紅,她沒想到居然會挨這巴掌,她從小到大都沒被打這麽狠過。


    蘇父也沒反應過來自己居然動手了,一時懊悔心疼湧上心頭,下意識就想看看她的臉。


    蘇曼冷著臉,“您這輩子沒想過為自己的錯誤做過一絲絲彌補,反而千方百計的去遮掩,去揣測,去讓仇恨扭曲。”


    明明真正的受害者已經原諒了,但始作俑者卻因為擔驚受怕,疑神疑鬼。


    “就算陸執寅接近我真是是為了報複,那我也認了。”最後一句,她說:“您以後也不要再為這件事內疚了,我替您還。”


    蘇父站在原地身心不穩地晃了兩下,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始終都沒活明白過。


    ——


    除了家門,蘇曼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說不上是因為這一巴掌,還是因為心疼陸執寅。


    當年的事情她從來沒有刻意去了解過,那年她高三,每天除了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隻隱約記得,有一天來了很多人帶走了陸執寅的父親,那是她最後一次見他。


    之後,陸家的事情就像被圍欄圍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偶爾能看見陸執寅,雖然他變得不愛說話,但隻以為因為上大學兩人變得越來越遠了,不過在她時不時的糾纏下,陸執寅還是願意展露笑顏陪她的。


    她想,那時他該多勉強呢?


    她又回了陸執寅的房子,發現無事可做,腦子裏亂糟糟的,於是收拾了一下準備去所裏。


    周末的律所人還是很多,周一就是君衡對外發布新聞公開會,澄清一些謠言和公布一些事實,所裏緊鑼密鼓地準備,確保明天萬無一失。


    她辦公室沒人,法援部門的老律師們周末都不太愛加班,她一個人坐著,跟外麵忙碌的景象格格不入。


    於是去茶水間接了杯咖啡。


    茶水間站著個人,淺色的窈窕身影背對著她,蘇曼沒注意,側身而過,轉身沒走多遠,就被叫住,是熟悉聲音。


    “蘇曼——”


    她轉身,看向沈櫻,表情淡淡,“有事?”


    沈櫻舉了舉手裏的咖啡,笑著說,“聊聊。”


    蘇曼沒排斥,腳下轉個方向,跟上去。


    樓下的咖啡廳裏放著舒緩的音樂,穿著高跟鞋和皮鞋的精英白領,三兩成聚,人們都很放鬆的喝著咖啡舒緩放鬆。


    “其實,我一直都不算討厭你。”沈櫻開門見山的第一句話,讓蘇曼有點意外。


    “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巴不得我離開君衡,消失在你跟陸執寅的眼前。”


    沈櫻笑笑,眼裏有自嘲的笑意。


    “陸執寅跟林纖芊分手後,六年沒有談過戀愛,他身邊的異性朋友也隻有我一個人,所以以前我一直覺得,我跟他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


    蘇曼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陸執寅,高銘都是大學同學,我們是在認識的。”


    蘇曼不知道她跟自己說這個有什麽意義。


    “你要是不趕時間,我可以跟你說說陸執寅大學的事情。”


    蘇曼對陸執寅的大學知之甚少,攪著杯中的咖啡“嗯。”


    沈櫻一時陷入陷入回憶。


    “上大學時,陸執寅在學校裏很有名氣,不僅因為人長得好看,他大一時候參加校辯論隊,開始嶄露頭角,大二時得到全國大學生辯論賽的最佳辯手獎,學校裏的老師都說他天生適合做律師,思維敏捷活躍,辯論談判時氣場絲毫不熟經驗老練的辯手,邏輯縝密,永遠都不會中對手語言埋伏,心理強大,臨陣布局,當初他得最佳辯手的那場比賽,他是作為替補臨時上場的。”


    說到這,沈櫻露出一種向往的微笑,“你能想象到,這樣一個完美的陸執寅,在大學裏是有多受歡迎了。”


    這些蘇曼大概都能猜到,因為陸執寅高中就是這樣。


    自帶光環,不論都到哪裏都能收獲別人的讚美。


    他獲得的第一個大獎並不是在大學辯論賽,而是在高中的一次全國高中生英語演講比賽中,他就已經是在平凡的人群裏,與眾不同了。


    “陸執寅大學一直沒談戀愛,高銘說他戀妹,宿舍的桌上一直放著一個十幾歲小姑娘的照片,問說才知道是他妹妹。”


    沈櫻看向她,“你怎麽不問那照片是誰?”


    要是以前,她一定會好奇照片上是誰,但是現在,她已經猜到了答案。


    “我一直沒見過那張照片,不過聽高銘的描述,還挺普通的,留著齊劉海學生頭,個子不高,皮膚不算白。”


    “那時,學校裏喜歡陸執寅的女生可以坐滿一間教室,不過沒人讓他留下任何駐足。”


    “後來慢慢接觸之後我發現,陸執寅是個非常有規劃的人,目標清晰,認知準確,完全不像一個還沒進社會的大學生。他大三修完全部必修課開始出去實習,我也因此近水樓台,跟他一起來了君衡。”


    “那時,所有的女生裏,隻有我跟他走的最近,外麵也漸漸有了一些謠言,說我是他女朋友,我聽到很高興,而且陸執寅也並沒有說什麽,我以為自己是有了希望。”


    “直到大四,考完司法考試後,陸執寅開始頻頻缺課,律所的實習也經常請假,整個人也發生了很大變化,經常風塵仆仆的回學校,滿臉倦容的樣子。後來我打聽到,是他父親入獄了,那時大學都在忙著找工作,陸執寅經常在學校消失,之前門門都是a的課程,大四卻逃掉了好幾節選修課,要不是他成績一向優秀,又給學校爭過榮譽,學校差點就下了處分。”


    “我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墮落,就算是父親入獄,但他一個大學沒畢業的學生,又能做得了什麽呢,家裏的事情自有大人去處理,所以在一個冬天下大雪的日子,我跟蹤了陸執寅,想知道他每天不上課到底在幹什麽。”


    “跟著他先去了學校,他在校門口接了一個小姑娘,遞給她一個小生日蛋糕。”


    “然後跟著他去了一家獨棟帶院子的樓房,他敲門許久,出來一個中年男人,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陸執寅的情緒很激動,然後......”


    說到這裏,沈櫻停頓了一下,“然後我看到他慢慢地對著那個中年男人跪下了。”


    蘇曼心像是被人揪著一樣疼,稍稍喘口氣,就像被人在用力的撕扯。


    沈櫻想象不到,陸執寅這樣的性格會願意出賣自己的尊嚴。


    “那一刻,心中一向十分形象高大的他,一下就坍塌了,我不能理解他為什麽會像一個懦夫一樣做這種事,我開始瞧不起他。他的不光彩,他的難堪,他的無助,都讓我難以接受,我在班級裏散布了一些謠言,半真半假,我厭惡他是個沒有骨氣沒有尊嚴向人下跪的男人,但另一方麵我知道自己從未停止喜歡過他。”


    “這些謠言漸漸傳出了學院,傳到了學校,之前很多喜歡陸執寅的女生都開始鄙夷他,厭惡他,瞧不起他,而我在這個時候慢慢靠近他。”


    “這些謠言,給他在學校裏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畢竟大學生都是好麵子的,聽到給別人下跪,所有人都很不齒,陸執寅也漸漸聽到這些風言風語,但都並不知道是我傳開的。我很快就為當時傳謠言的行為後悔,因為傑出越久,我發現陸執寅根本不是那種沒骨沒誌,毫無尊嚴的人,也正是因為謠言的事,我更是加倍對陸執寅好,別人孤立他,我帶頭跟他說話,推薦他省三好學生的名額。”


    “所以你看,陸執寅現在對我這麽容忍,也是因為當初我對他的不孤立。”


    “他這次願意幫我,也是因為當初我幫他的那一把。”


    說到這裏蘇曼忍不住打斷她,從聽到沈櫻故意散步謠言開始,蘇曼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她聽到陸執寅跪地的時候,簡直心疼的要死。


    沈櫻居然會感到恥辱、不堪、沒有尊嚴。


    “你以為你不孤立他,給他的憐憫是幫助,所以覺得陸執寅現在幫助你度過這次危機是應該,你自己想想,你給他的幫助真是幫助嗎?你覺得陸執寅被同學孤立、被人指指點點是因為誰?要不是你散播謠言,他會遭遇這些?”


    “我沒有散布謠言,他向人下跪是事實。”


    “他向誰下跪那是他的事情,你憑什麽散布?我告訴你,陸執寅的任何行為不需要別人去評價,包括你。就算他下跪,那也是堂堂正正,是他的選擇,他的膝蓋比誰都金貴,他的尊嚴比誰都強,你背後散布謠言議論別人,簡直沒品到了極點。你沒向人跪過那是因為你沒遇到過難事,應該感謝你爸媽把你生的好,不需要求人,而不是嘲笑別人下跪就是沒骨氣。”


    沈櫻沒想到蘇曼回這麽大的反應,“你則麽這麽激動,後來我也幫他了。”


    蘇曼簡直氣瘋了,這能一樣嗎?


    “別人打你一棍子,還給你顆棗子,問傷心欲絕的你,這棗甜,你說嗎?”


    沈櫻沒說話,盯著蘇曼,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一樣。


    蘇曼一點都不想探究她的眼神到底什麽意思,冷笑道,“我真的是無比慶幸陸執寅能夠走到今天,才沒能讓你們隨意踐踏。”


    *


    作者有話要說:


    跪的不是蘇父,別誤會~


    這篇文,可能因為跨度長了,我自己心境也有點變化。陸執寅的塑造從無到有,到慢慢深入,篇幅和筆墨都很多,甚至超過了女主,這是我一開始沒想到的。


    第61章 隻有你才能吸引我。


    沈櫻說, 因為當初所有人孤立陸執寅並對他指指點點的時候,隻有她幫了他,所以現在陸執寅出麵幫她解決這場危機是無口厚非的事情, 隻能算還她這個人情,所以她不欠陸執寅什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臉上高傲的神情一覽無餘, 眼神垂睨是一副死不悔改的表情。


    蘇曼聽完隻覺得好笑。


    沈櫻對陸執寅所謂的喜歡,帶著高高在上, 正因為她遇見過陸執寅最不堪的時候,見過他在泥濘裏掙紮。


    而她那時, 覺得自己是個潔白無瑕的仙女一樣, 從天而降,她應該是想扮演拯救者的角色, 伸出高貴的手, 將他從沼澤裏拽出。


    但從始至終,陸執寅都不是弱者,不需要任何人去拯救, 他不卑不亢, 沉默地與命運不斷加著給他身上的考驗和苦難抗衡,他一直昂著頭我往前走,無論麵對什麽, 他的姿態永遠都是堅定地目視前方,永遠都不會低頭。


    即使有一天深陷泥濘,但他挺拔起來的靈魂,依舊是幹淨不屈。


    沈櫻放下身段去喜歡追求這個男人的時候, 沒得到陸執寅一絲一毫的回應。她的自尊心受不了,所以外人看來, 她這麽多年吊在了陸執寅這一棵樹上,是癡情人設。


    實際上隻是得不到,所以不甘心。


    以至於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癡情打動了。


    ——


    新聞公開會,下午兩點舉行。


    舉辦的地點是在君衡的大型會議報告廳,從中午便有記者陸陸續續開始進場。


    看得出來,所裏的氛圍有些緊張,連幾位平日裏不怎麽來所裏的律師,今天都罕見的露麵了,更是西裝領帶,盛裝出席。


    午後,蘇曼端了杯咖啡從茶水間一旁的休息室路過,卻見落地窗前站著站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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