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樓最高,地界也最好,那一晚世子清了整個頂樓。


    一朵朵煙花開在頭頂,墜落的花焰似落了一場星雨。


    臨別踐行,溫寧本就有點微醺,當一大朵煙花綻開時,她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吻上了世子的唇畔。


    唇齒相接,若即若離。


    短暫的觸碰後,溫寧忽然清醒,欲往後退,卻一把被攬住了腰肢。


    掌心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出與他麵色不相符的熱度。


    世子低頭,在溫寧錯愕的目光裏,撬開了她的齒關。


    這一吻便一發不可收拾,溫寧的後背抵著欄杆,承受著他第一次清醒時的欲|念。


    直到樓底傳來一聲驚呼,世子才把她打橫抱起,陷入了無盡的糾纏。


    從此,他們的關係再也厘不清。


    世子為她置了一處宅院,院子不大,勝在雅致,溫寧一住就是三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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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入府


    直到駛過了摘星樓,溫寧的心煩意亂才被壓下來。


    “再轉過一條街就是定國公府了。”


    騎馬在前的護衛隔著簾子知會她一聲,溫寧定了定神,把那些旖念綺思通通甩出去。


    “姑娘,你的臉怎麽有些發燙?”


    銀環看著她微紅的臉,以為她吹了風受了寒。


    “無礙,隻是有點緊張。”


    她扯了個借口,到了陌生的地方,也確實不那麽安心。


    “姑娘生的這樣好,不必擔心,老太君定然會歡喜您的。”


    銀環看了看自家姑娘,杏眼櫻唇,膚白勝雪,她從未見過比姑娘更好看的人。


    溫寧笑了笑,沒有說話。對於這些勳貴世家而言,美貌隻不過是錦上添花,以色侍人,也終究會色衰愛弛。


    更何況近些日子,她才了解到,母親雖然是國公府的小姐,但身世還有一番牽扯,她並不是老太君親生的,而是長到十五歲才發現與屬官的女兒抱錯了。


    後來國公府接回了親生的女兒,母親卻也被老太君留在了身邊,仍然當作是親生女兒一般撫養,直至嫁往邊塞。


    母親不是親女,卻仍得優待,這裏頭有養育的情分在,可輪到溫寧,既無血緣,也無相處的情分,到底隔了一層,因而她還是有些不安。


    說親之事不過是安撫下邊關的父親,溫寧實則並不指望。她記不得母親長什麽樣子了,這一趟能看看她生長的地方,也算是了卻一個念想。


    思慮間,“吱呀”一聲,馬車緩緩停下。


    溫寧掀開簾,看見兩個漢白玉雕的石獅端坐在朱漆大門前,上書“定國公府”幾個鎏金大字,遒勁有力,一看便知是名家的手筆,這便知曉,是到地方了。


    護衛拿著拜帖上前,銀環透過簾縫,看見一車一車的貨品流水般地從角門送進去,有些納罕,這國公府未免也太闊綽了一點,非年非節的,置辦這樣多的東西。


    她點檢了下姑娘的隨身物品,不過也就兩大箱子,心中有些暗歎,他們侯爺的爵位是憑著戰場上的軍功一點點掙來的,自然比不得這累世的積攢。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石青色緞麵的婦人出了朱門,親自搭著溫寧的手,把她扶下了車輿。


    那婦人自稱是老太君身邊的林嬤嬤:“沒想到姑娘到的這樣早,老太太聽見人已經到了,席已經擺開了,硬是不讓動筷,表小姐快跟我走吧,老太太可惦記著您呢!”


    “嬤嬤費心了。”


    溫寧道了句謝,跟著她碎步上前,繞過影壁,穿過曲徑遊廊,步行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垂花拱門前,踏進了老太太的壽禧堂。


    她甫一進門,便察覺滿屋子的眼光匯集而來。溫寧斂著眉,跟在林嬤嬤身後,腳步沒有一絲錯亂。


    溫寧流落在外的事情眾人多多少少有些耳聞,心下有點可惜,如今一見麵,這氣度竟絲毫不比國公府養出的女兒差,更遑論樣貌,竟比她那當年名動京城的母親出落的還要好。


    自她進門,老太君眼眶便開始濕潤,溫寧還沒來得及見禮,便被她一把扶起:“這是阿寧嗎?都這麽大了,長得真像你母親!”


    她枯皺的手一點點撫摸溫寧的五官,眼淚簌簌地落下,溫寧一見她,便想起殘存的母親的虛影,一時間也落下淚來,帶著泣音叫了聲“外祖母”。


    “哎,好孩子,你比你母親,長得還要出彩些。”


    老太君把她攬進懷裏,兩個人抱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二舅母出言提醒,老太君才依依不舍地鬆開,看著滿屋子的人,逐一給她介紹起來。


    老太君膝下三兒一女,長子尚了陛下的胞妹,如今是內閣首輔。次子從軍,常年駐紮在雁門關外。三子尚文,如今在翰林院編修史書。女兒便是指溫寧的母親了,不過那位親生的女兒在認回之後,嫁予了恭郡王,如今是郡王妃。


    舅舅們各自領了差事,不在府裏,溫寧一一拜見了舅母們,並沒得見福安公主,聽聞太後近日不大舒爽,她回宮侍疾去了。


    除了長輩,壽禧堂裏還坐著不少姑娘。看到溫寧坐在老太君身邊,偶有或驚或羨的眼光伴著淡淡的刺意紮進她眼裏。


    溫寧垂眸,隻當沒注意到這些眼光的不平靜。


    席剛散,老太君拉著溫寧說了好會兒話,已經誤了平日裏休息的時辰,在林嬤嬤三催四請下,才去安歇。


    她走不久,舅母們沒久留,剩下一群姑娘在園子裏消食,這時一個婆子領著幾個端著布匹的人走了進來。


    “正巧諸位姑娘都在,老太太吩咐把剛送來的布料揀出來,給姑娘做幾件鮮亮的衣服穿,姑娘們看看哪個合眼緣。”


    沒了長輩,一個身材頗為高挑的女孩先站了出來,她一一摸過那托盤裏布匹,有些陰陽怪氣:


    “祖母平日裏難得給我們這些親孫女開庫房,今日倒是沾了外孫女的光!浮光錦、青蟬翼、雲霧綃……可都是今年緊俏的新品!”


    “是嗎,竟有青蟬翼,夏日快到了,我去年就想要一匹,奈何遍尋不見,沒想到竟在祖母的庫房裏。”


    另一個稍矮一截,下巴有些尖的姑娘湊過去,也摸了摸那布匹。


    “明容小姐、樂容小姐,這些布料原本就是為姑娘們備下的,過些日子便是老太君的七十誕辰了,她最喜小輩們打扮得鮮亮。”


    “我就說嘛,祖母最是疼愛我們,那——我要這個浮光錦、雲霧綃……”


    明容嘴角帶著笑,一匹一匹地挑著,最後揀了四五匹,隨手丟給侍女。


    樂容跟在她身後,倒隻拿了一匹青蟬翼。


    明容二舅母家的嫡女,聽說性子頗有些驕矜,這一晚上看下來,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


    不過溫寧並沒有久居的心思,因而並不屈意討好,也不過分冷淡,隻當是沒聽出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她還在琢磨著“七十誕辰”,來之前溫寧並未聽說,因此也沒備下什麽壽禮,如今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要如何準備。


    溫寧不動,身邊還站了文容和音容兩位姑娘,看著都是悶葫蘆的性子,也不去挑選。最後還是她耐不住,溫煦一笑:“文姐姐,音妹妹,你們先挑吧。”


    文容身為三房的嫡女,性子卻不像明容那般驕矜,反倒安靜地過分了,額邊垂著長長的一縷長發,擋住了半邊眼睛。


    她似乎沒什麽興趣,低聲對溫寧說道:“寧妹妹,音妹妹,你們挑吧,我不常出門,這些料子太過鮮亮了些。”


    文容不去,溫寧又看向音容,方才她分明注視了許久那浮光錦,眼見著落入明容手裏,眼底不經意間劃過一絲落寞。她是二房的庶女,自然不敢跟嫡姐爭。


    躊躇了半晌,音容才從剩下的隨手拿了一匹,正當要抱在懷裏時,明容卻突然伸出了手截住她。


    “音妹妹,不好意思,這匹我看上了,方才沒注意,拿在你手裏,才發現那麽襯我的膚色。”


    明容說話輕巧,一伸手,便把那料子搭到了侍女懷裏。


    又多了一匹,侍女本就快負擔不起,此時搖搖晃晃,身形不穩,一個趔趄差點倒在花叢裏。


    將倒未倒之際,還是溫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才免得這一摞倒下去。


    明容冷哼了一聲,責罵道:“怎麽這麽不小心,這可都是頂好的料子,沒見識的,勾了絲你可賠不起!”


    那丫鬟也不敢頂嘴,紅著眼圈一個勁地賠禮,最後還是林嬤嬤走了出來。


    “怎麽回事,老太太剛歇下,可別吵醒了她。”


    “嗐,沒什麽大事,就是個丫頭手腳不利索,明姐姐罵了她兩句。”


    樂容笑著跟林嬤嬤解釋,明容別著臉,氣還沒消。


    林嬤嬤待在這宅子裏幾十年,什麽沒見過,縱是心裏跟明鏡兒似的,麵上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以為多大點事,枇杷,你來幫她拿一些,待會兒給明姑娘送過去。”


    林嬤嬤背後走出個女孩,從那丫頭手上分了幾匹。


    “文姑娘,音姑娘,寧姑娘,您三位有看得上眼的嗎?”


    林嬤嬤瞥向她們空空如也的雙手,一匹一匹地比劃,最後替每個人揀了兩匹。


    輪到溫寧的時候,林嬤嬤一拍腦袋,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誒,瞧我這上了年紀,記性不好,老太太說從前大小姐最喜歡穿青色,寧丫頭和她長得像,穿起來必定也好看,因此囑咐我記得給寧姑娘挑一匹,我記得庫裏有一匹‘雨過天青’,不知道拿來了沒有。”


    送布匹的婆子一聽林嬤嬤這麽說,忙翻揀了一通,最後在一個小廝捧著的手裏找著了。


    “沒錯,就是這個色,寧姑娘膚白,穿起來定然好看。”


    林嬤嬤在她身上比劃了一通,溫寧縱是不想出頭,也隻得招了人眼紅。


    “多謝外祖母惦念。”


    樂容看著那匹“雨過天青”,上好的緞料,隱隱流動著青光,初看不起眼,但一抖動起來才知曉妙處。再低頭看自己手裏的那匹“青蟬翼”,頓時就失了光彩,暗自憤懣老祖母當真偏心。


    而明容的氣惱就差沒寫在臉上了,她方才挑了好幾匹,唯獨漏過了這個看起來不大起眼的。沒想到竟如此貴重,這豈不是說她沒眼光?


    但林嬤嬤畢竟是祖母的人,她脾氣再嬌縱也不敢違逆祖母,當下眼光胡亂瞟著,忽然看到那匹“雨過天青”下麵還壓著一匹,映著淡淡的藍光,是一匹月白的料子。


    於是頗為得意地上前,指著那月白的布匹說道:“雨過天青固然好,但我還是愛這月白的料子,嬤嬤,這匹我要了!”


    送布料的婆子一看她走到此處,便心叫不好,抬眼瞟了下林嬤嬤,她似乎也不知道。


    於是在明姑娘伸手的時候,咬著牙偏身擋了一下:“明姑娘,這匹月白的料子有主了。”


    一而再地被截,明容臉色一變:“是誰?我想要,難不成又有人跟我搶?”


    這個“又”字用的很微妙,溫寧隻當聽不見。


    四月的天氣,那婆子就汗濕了臉:“嗐,什麽搶不搶,世子常穿月白,他素來愛潔,老太太吩咐了,這些都是為他備下的。”


    “哦……原來是替大哥哥備的。” 明容伸出去的手立馬縮回來了:“那是我不懂事了,我也是瞧著好看,多看了一眼。不過大哥哥不是去處理江州貪墨案了麽,難不成要回來了?”


    她連當都督的父親都敢頂撞,唯獨怕了長房的世子哥哥,一想到他那張不近人情的臉,什麽布匹也不敢要了。


    “聽說是辦好了,十日後便是老太君壽誕了,世子仁孝,前幾日傳信已經在路上了,回府也就是這幾日的光景了。”


    明容幹笑了幾聲,再沒有說什麽。


    人還沒回府,就讓驕縱的明容吃了癟,溫寧也著實好奇,這位表哥到底是何許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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