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事兒,魏國公夫人作為推薦人,好不出風頭。年輕姑娘都說魏國公夫人‘慧眼識英雄’,哎喲喲,她們哪裏知道魏國公夫人當年的事兒?”


    太皇太後被她逗笑:“你要想開女學館,也去開。”


    皇太後心裏一動,到底是從未想過的事兒,沒有信心,而且她也擔心:“等下雨了,兒媳婦琢磨琢磨。”


    太皇太後胸有成竹:“快了。”


    皇太後一愣,太皇太後笑而不語。


    太皇太後相信文臣們,一定會舍棄孔家,因為他們祭拜的是孔聖人,不是孔家後人。


    七月流火,太陽炙烤大地,整個大明就是一條幹涸的小魚。世家大族求神拜佛,求皇上。老百姓白天對著莊稼哭,晚上對著皇上的畫像哭。


    老天爺還是不下雨!


    大明人都意識到什麽,都在等皇上和那家人最後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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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皇上在南京,收到北京的來信時候,正在和南京氣學派的文人大辯論。細細地看完信件,幾乎可以聽到他們那嘶啞的呐喊:“皇上!臣等在處理孔家的事情。皇上!你可千萬別派人去敲登聞鼓~~”


    皇上表示,他是那樣的人嗎?他頂多要錦衣衛找好一個苦主,不怕滾釘耙一百延仗的……隨時準備著去敲鼓。


    登聞鼓……自堯舜時期確立,人稱“敢諫之鼓”。要敲登聞鼓先挨打。不是軍國大務,大貪大惡,奇冤異慘……沒人去拚命。但一旦有人擊登聞鼓,在位的皇帝不管在幹什麽,都必須親自處理。


    文臣們要給孔家留麵子,不敢要皇上親自處理。


    事情看似即將落地,皇上卻一點不敢放鬆——沒有塵埃落地,不要著急歡喜。


    孔家會怎麽做?皇上挺期待。


    孔家不是張家,張家麵對朝廷文臣們的集體施壓,隻能求一個活命。可是孔家?皇上不表態,隻等孔家的反應。


    孔家……孔家……


    孔家一代代人,平時安享尊榮富貴和祖宗福澤的人,哭泣。平時抱怨朝廷隻拿他們當門麵,不給真正的職務;抱怨他們身為“聖人之後必須注意這樣那樣的約束”的,恐懼。


    近兩千年了,他們躺在祖先的聖名下過著,人上人、再上人的日子,早就脫離紅塵世俗,跟著祖先“超凡入聖”。真到了這一天來臨,要和天下人一樣掙紮於世俗,他們仿徨,他們無措,他們痛哭……他們都不願意失去這份榮光。


    他們去求各方親友,他們要去大鬧,甚至有人說:“憑我們孔家,我就不信,皇上說廢就廢!”


    孔家人害怕、憤怒,曲阜的人都害怕、憤怒。失去“國中國民、聖人之故鄉之民”的光圈,納稅服徭役,他們無從想象。他們認為,他們不應該和天下的其他人一樣,他們是聖人之後!


    孔家年輕的衍聖公,麵容清秀、身姿挺拔、氣度斐然、風度翩翩,一身絲綢緞子的薄薄衣裳,可以看見衣裳下麵的毛孔。


    麵對妻子帶回來的消息,沉默。麵對朝廷快馬加鞭派來的說客,沉默。


    衍聖公夫人小聲地啜泣,那抖動的肩膀,叫他心碎。


    說客是以給事中夏言為代表,那刀鋒一般的言語,要他膽寒。


    他唯有沉默,好似他沉默了,就可以拖延時間,就可以不用做出決定。


    孔家的族老們早就開始準備,親友們各自自顧不暇;要發動民間讀書人給皇上施壓,民間讀書人麵對家裏的饑荒,更是自顧不暇。可他們還是要折騰。而他明知道這於事無補,卻心存僥幸,一直沒有加以阻止。


    衍聖公夫人想起姑母的冷漠,尚且在大牢裏的叔叔,隱約明白他們的舉動隻會惡化局勢,忍住心痛勸說他:“……我們留一部分家產,好好過日子。”


    他麵皮扯一扯,眼波不動——好好過日子,如何容易?


    夏言回憶當年,父親送他去學堂,他拜在孔聖人塑像下的一幕一幕,“天地君親師”啊,他苦笑:“衍聖公,下官領命而來。下官希望,孔家可以盡可能地保住部分家產。衍聖公,這不是你的錯誤,這也和你無關。”


    衍聖公坐成雕塑一般。


    不是他的錯誤,和他無關。可是,是他承受這一切,是他失去衍聖公的位子,淪落為平民。


    衍聖公沉默了一天,沉默就是一個回答。


    衍聖公夫人哭了這些天,加上北京曲阜的來回奔波,身體本就不大好,卻還能撐住那口氣。此時此刻,因為夫婿的逃避行為,或者說反抗行為,突然心生悲涼。


    衍聖公夫人苦苦地哀求他,昏黃的燭光下,晶瑩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衣襟上,落在他的心口上。


    “夫君,你要不甘心,我陪你,孔家人都陪你,九族也好,十族也好,生死一起。


    你要答應朝廷,我也陪你,孔家人都陪你,南方一支孔家可以過苦日子,我們也可以。


    我有陪嫁,我可以辦學館賺銀子。夫君,你說一句話,夫君……”


    她哭得語不成句。如果是平時,衍聖公已經心疼地給擦眼淚,柔情地嗬護她。


    可是,衍聖公此刻看著她的目光,隻有痛苦。


    長在外戚張家的姑娘,不知道平頭老百姓日子的苦。


    剛剛嫁來孔家的女子,不知道,孔家人躺在祖先榮光下的那份,麵對偌大世界的恐懼。


    衍聖公的眼裏有淚,嘴唇抖動,卻還是沒有開口。


    夫妻兩個抱在一起流淚到天亮。夏言耐心等候一天一夜,第二天再次見到衍聖公夫婦,眼見他們憔悴不堪,卻又倔強地一起裝啞巴,唯有歎氣。


    “衍聖公、夫人。大勢如此,老天爺要懲罰人間,吾等能奈何?大明六個月,一滴雨沒有,今年注定全國糧食減產,大部分地區絕收。如果秋天還是沒有雨,大明明年還是全國大災,大明……大明……衍聖公、夫人,大明完了,天下大亂,孔家又如何?”


    孔家夢想著,改朝換代,照樣做衍聖公?真當皇上這幾年脾氣委婉一點,就是菩薩?


    夏言是真的,滿心希望他們好好表現,盡可能大家都給求情,皇上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麽也不會依法嚴辦。


    這大半年來,他和所有同僚們一起,沒日沒夜地辦公,和同僚們一樣,人瘦得一把骨頭,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多做勸說。


    “衍聖公,下官不明白,也大約明白你的心情。老天爺不下雨,皇上不答應,全大明等著大雨的老百姓不答應,大家都要活命!


    常平倉的糧食隻夠今年!


    常平倉的糧食,衍聖公吃過嗎?衍聖公一定沒吃過。


    發黴的、陳舊的、長芽的……摻了沙子泥土的……衍聖公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如何吃過?下官告訴衍聖公,就那樣的糧食,那也是大明這幾年土地改革後,才堪堪存下來!衍聖公認為,如果那樣的糧食也沒有了,大明的老百姓會怎麽做?”


    夏言的麵孔籠罩在寒霜裏,大夏天的,無端要人從腳底生出寒氣。


    運氣好,大明存下來糧食了。如果沒有這些糧食,老天爺這麽久不下雨,大明早就亂了!


    一旦老天爺到秋天還不下雨,饑餓憤怒的老百姓能直接衝進曲阜,直接打殺!


    衍聖公聽懂了,眼裏出現波動,卻依舊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華夏人,如何能不敬著孔子的後人?他不相信!


    衍聖公夫人的身體搖晃,當年姑母迫於壓力,包圍娘家的日子,都記在她的心裏。她不是衍聖公的天真,以為到時候孔家還有活路——不用皇上動手,文臣們為了天下穩定,能直接拿孔家人祭旗。


    “夫君?”衍聖公夫人抓住衍聖公的胳膊,抓的他胳膊劇痛,她卻全無所覺,“夫君,你快做決定啊。”


    衍聖公的身體一晃,麵色白的滲人,目光落在那茫茫藍天上,曲阜那幹涸的土地又出現,他的眼前一黑,一頭栽倒。


    土地幹了,沒有糧食,曲阜的人也要熬不住了,更何況其他地方的人?


    可他不明白,他不甘心,為什麽,這一切,要他來承受?犯事兒的不是他,不是他啊,老天爺!


    衍聖公掙紮在他的夢魔裏,一會兒是父母祖先們的榮耀,一會兒是那四十多個苦主索命的哭喊,麵色青紫牙關緊閉,藥都喂不下去,下人無奈隻能硬灌。


    衍聖公夫人拿出孔家的傳家寶物——當年南宗孔家主動放棄爵位,送回來的“唐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要交給夏言,卻不防備一個族老推了她一把,硬奪過去。


    那個族老大喊:“孔家南宗失去爵位後泯然庶人的貧困,你知道嗎?”


    他的爆發使得很多人壓抑的情緒一起爆發。有人大喊:“我寧可死。”有人大喊:“老天爺一定會下雨,老天爺一定會下雨。”還有人大喊:“我們孔家是聖人之後,你們敢虧待,是大逆不道。”


    衍聖公的屋子裏大亂,夏言安靜地聽著,發現衍聖公夫人額頭撞在幾案上,鮮血都出來,人呆呆的不動,趕緊喊人進來。


    衍聖公夫人無故受了傷,衍聖公關鍵時刻撐不住事情,張家陪嫁的下人都憤怒,鬧著要回去張家。亂起來的孔家也無人管他們,夏言為難——這個時候,於情於理,作為太皇太後的侄女,最好不要鬧起來!


    衍聖公夫人醒來後,安撫住她的下人,要夏言放心。


    衍聖公夫人目光呆滯地看著屋頂的藻繪天花,腦袋裏一陣一陣地疼,疼的她感覺自己要死了一般。可她也不甘心!


    她的內心深處,一遍一遍地響起姑母冷漠的言語。


    “你要不甘心,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你要不甘心,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她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她是張家的姑娘,她不是大腳不能去當兵,她也可以自己立起來!


    衍聖公夫人撐起身體,一點一點地爬下床,不去看那“衍聖公夫人”的誥命服飾,要丫鬟給她收拾一身民間普通女子的打扮,一步一步地出來自己的屋子,召集還能召集到的人,大喊一聲。


    “我夫君昨晚上說,為了給大明求雨,自請去‘衍聖公’的封號,願意跟著的,跟我們走!不願意跟著的,拿著銀子另找出路!”


    衍聖公夫人,從此後就是孔夫人,孔夫人代替她的夫君做了決定,簡單收拾一些行禮,帶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夫君,當天傍晚時分,離開孔家,離開曲阜。


    臨走時隻有一個請求:“皇上仁慈,天師張家的人在邊境教書,衣食無憂。孔家的人也無需我來操心。請夏給事中轉告我父親,女兒不孝,以後安頓下來,去北京請罪。”


    四個馬車,加上護衛,孔家和張家一共願意跟著走的三十個人,一麵哭,一麵穩穩地行走在官道上,慢慢地消失在夏言的視線裏。


    夏言知道,衍聖公——孔公子醒來了,沒有說話,沒有拒絕,任由孔夫人帶著他離開孔家。


    夏言沒有想到,孔家的人、曲阜的人、大明的朝野上下,誰都沒有想到,孔家的事情,這麽收場。


    皇上叫自己這個表姨的作為,驚得瞪大眼睛。聽說夏言和餘慶都有派人一路保護,稍稍放心。


    孔公子和他的夫人離開,孔家沒有領頭人,四分五裂。朝廷不費吹灰之力,各個說服,夏言、桂萼、張璁……六部九卿各出一個人,一起領著將士小官兒,日日清查孔家的土地財物等等,更要安排好孔家人的去處,忙得昏頭轉向,日夜不分。


    孔家,查出來的土地財物等等等等,震驚皇上,震驚天下人。朝廷極力捂住不外露,可越是捂著人越好奇。就憑老百姓知道的隻言片語,大明人各個沉默,一起抬頭看天。


    蒼天蔚藍,一碧如洗。


    自從堯舜禹之後,廢除禪讓製,家天下。華夏出來很多名門望族——帝王家族之外,曆史悠久而地位較高、頗有聲望的家族——帝王家的興衰,不列入耕讀傳家。“耕、讀”,分別是耕種與讀書兩種生活狀態。


    家族興,是指一個家族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人才輩出,享有一定程度的名聲與威望。家族中出現一位標誌性人物,比如孔聖人,將家族帶往一個高度。之後若幹年內,家族人才輩出,家族持續保持較高聲望,這是所有人的渴望。


    天道自有平衡,世人費勁心思,去維持。


    孔子家族,華夏最為特殊的耕讀傳家。


    不同於張家的悶頭發財。孔子,儒家學說創始人,華夏大地偉大的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孔子家族中所有的後裔,有曲阜孔氏、闕裏孔氏、真孔、內孔,內院孔……經過二千多年傳承、繁衍的龐大家族,享譽海內外,人稱華夏第一家。


    “禮樂傳家久,詩書繼世長。”


    孔子也曾教育他的兒子孔鯉:“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


    孔子當年,想到他會受到世人這般尊重嗎?


    孔子也想不到,他生前奔波教學,幾次在路上餓的要昏倒,去世後卻有這般榮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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