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廣興王,按住不動,一麵繼續打坐修道,一麵暗暗發狠:“天下人都等著皇上求雨,他且看著!”山西,慶成王焦躁地嘴上起泡,在書房轉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他上輩子,元和八年的大旱災,造成的混亂,起事。


    大災後,朝野上下的有誌之士都要求改革,內閣也改革了。可那個曾經,皇上不親政,內閣六部九卿主持的改革好似一層糖霜,望梅止渴罷了。


    天下貧富進一步拉大,矛盾進一步激化,那富裕的人富裕的,那真真是,他一個努力生娃王爺都望塵莫及。也所以,暴君·皇上長大親政後,那殺的人好似永遠殺不完一般。


    他算是運氣好,不是最富裕的,還有機會要飯。


    慶成王吸吸鼻子,這輩子一定不要飯!一定跟進皇上的步伐!慶成王狠狠心,命令管家去告訴山西巡撫:“加多人手去維持分水秩序,誰敢亂起來,他不敢殺頭本王殺他!”


    第89章


    慶成王瞪大眼睛,放出“氣勢”。一輩子享福,殺隻雞都不敢的王爺,要殺人?管家懷疑王爺病了,恍恍惚惚地出門。


    山西,慶成王為了不去要飯,鼓起勇氣硬氣一回。北京,章懷秀麵對一個個和他打探消息的人,裝啞巴,回來家裏,也難免擔憂。


    原來的曆史,成化年間的大旱,被認為開啟之後的“災害型大明”。嘉靖初年的大旱災,是後來張居正改革的開始。崇禎年間的大旱災,是大明亡國的預兆。


    三次大災,那是怎麽樣的災難?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知道。北方本就缺水,遇到旱災,那就是災上加災。


    《明實錄》記載,九月“各處地方多奏災傷”,十月“各處災傷,以陝西、四川為甚,湖廣、山西次之”,十二月災情愈加嚴重,“河東大饑,請得比河南、山東一切賑貸……又聞陝西、四川、湖廣、河南、山西,民皆救死不贍……”


    大旱不僅席卷陝西、山西、河南、山東、北直隸整個北方地區,南方的四川、湖廣及南直隸也十分嚴重。


    主要承擔向九邊輸送□□糧的陝西、山西、河南、山東、北直隸諸省,自己都沒有糧食,九邊軍戶吃什麽?


    一句“春三月至秋八月,不雨”,跨越三個季度的降水稀缺,禾苗盡數枯槁。


    更為嚴重的是,旱災引發蝗災肆虐,蝗蟲遮天蔽日,“蝗蝻食二麥絕……盡傷禾稼”“齧禾稼為赤地”“飛蝗自東南來,群飛蔽空,不辨天日,每止處,平地厚二三寸,禾稼盡為所食……”多地因此顆粒無收。


    糧食的歉收、絕收,造成多地出現“人相食”的慘劇。僅山東、河南、陝西、甘肅方誌記載的“人相食”便有四十條之多,對整個大明造成巨大衝擊,土地兼並進一步加劇。


    尤其兩湖和江南等主要產糧地方,作為重災區,對大明漕運、田賦收入、九邊糧草的供應造成極大影響,朝廷不光要免稅,還要賑災,賑災……牽扯的事情更大。


    章懷秀趕緊給皇上寫上書。


    災難中的流民,盜匪、奸商……旱災後的疫情和蝗災;鹽價浮動,關係到西南和邊境安穩;免稅和賑災,國庫空虛,軍餉不能及時發放關係更大。


    如今的大明,不是記憶裏上的大明,可是人到哪裏都一樣——與大規模蠲免、賑濟一同出現的是,必然是諸多腐敗現象加劇。


    虛報災傷,覬覦蠲免;挪用軍餉、實際軍餉和數額不一樣等等。大災來臨,人人隻顧自己,都是朝家裏扒拉糧食,可勁兒貪汙,比賽著貪汙,好像不貪汙,就是沒有本事,就不是官員。


    “國柄潛移,權幸用事,祖宗之製度,朝廷之綱紀,蕩廢殆盡……”他寫完後,重重地歎口氣。正德皇帝駕崩後,大明的整個體製內部的,各個環節均已存在極大隱患,不管是道學皇帝,還是皇上接手的,都是一個堪堪位於臨界線的大攤子。


    直接爛下去,太容易,太符合人性;要修補,太難,太難。


    他提筆繼續寫。


    “宗藩及屯田、邊防供給等等問題,如今的大明都解決,下一步,臣認為,可動鹽業和軍隊。


    前麵幾十年,或權奸奏討,或勳戚恩賜,皆給引目,自買餘鹽。法遂大壞,鹽亦平賤。複有各年開中未盡鹽,名曰零鹽,秤摯餘鹽,堆積在所,名曰所鹽。皆權要報中,借影私鹽以雍正額。故正德以前鹽價雖平,而正課日損……


    “而軍隊,不管是各地方軍隊的貪汙,還是這一百五十年形成的渙散,人員臃腫……”


    “自從大明廢除紙幣,接受白銀,白銀很快排擠其他貨幣,八十年來,白銀經濟牢固確立起來……再到皇上改革,我們可以開始將其視為‘白銀經濟’……臣擔心,朝廷賑災,大量白銀出去,國庫和地方庫房都空虛,奸商哄抬物價,引發白銀泡沫……”


    “危機—改革—短期收益—開支—危機—再改革……若朝廷白銀儲備不足,無法有效控製白銀數額,危機隱藏,再來一次大災,一起爆發,再難應對……”


    皇上在齋宮裏,收到章懷秀的上書,雖然這些他都有準備,也確實要對軍隊和鹽業動手,但,還是決定保密。


    大明的老百姓,一麵哭著給莊稼澆水,一麵祈求老天爺,“我們皇上那麽小,又去勞累祭天,老天爺睜眼看一看……”


    世家大族也哭。


    大災來了,他們本來不怕,大不了就是不方便一點兒。可是皇上會容他們這麽輕鬆?


    孔家哭,急忙去找各方親友。


    曾經的首輔李東陽,家族在湖廣因為土地改革,失去一大半土地,正忙著打壓族裏的不肖子孫,顧不上他們家。太皇太後的娘家張家?真要動真格的,張家不跟著皇上,跟著你嗎?張家的根本,是外戚。


    孔家如此,江西的天師張家、山東王家、江南潘家、李家……各方勢力,都各有各的心思,都一樣的害怕。


    江南的世家大族,也是如此。


    不少大膽的人試探宗室的意思。


    興王、楚王、遊曆天下的蜀王、慶成王……都吩咐下去,自己一脈,各人決定各人負責。但是,若有人聽信讒言,去做“旗幟”帶頭造反,他先殺全家,省的連累其他人。


    大世家們就更著急——元和一朝,找不到第二個有野心有能力的寧王造反!興王都啞巴了,其他宗室更焉巴!


    你要他們自己打出旗幟,他們不敢也不想出力。他們各自活動,章懷秀這樣的小官,都在拉攏之列。


    他是皇上的伴讀。


    他是工部的人,掌握火器機密。


    章懷秀再給皇上寫一封信,羅列所有聯係他的人,長長的一串名單。抄家皇帝的名聲不好聽。他甚至想到“遺產稅”的方法。


    可他最後分析,遺產稅的方法不可實行。


    查實遺產太麻煩。


    二戰後的法國,實行遺產稅,結果法國富豪大族大批移民英國。


    美國一直實行遺產稅,但大財閥們,比如石油大亨洛克菲勒,就能做到身家一百億美金,死後名下的資產隻有二千萬美金!


    經濟危機中,美國加強實行遺產稅,美國富人大力支持,為何?


    因為他們有辦法避稅。最終納稅的都是中產。美國的中產曾經是世界最多,可一次次經濟危機,導致越來越少。都知道中產的數量才是一個國家富裕的標準。


    可是,真正富裕的人,誰去管國家?不夠自私的人不能發財,足夠自私的人,你要他們依法納稅?


    他琢磨來琢磨去,如今大明和後世的美國有一點相似——世界上,隻有一個美國;世界上,隻有一個大明。富豪們再被皇上折騰,也不會和法國富豪那般,說離開就舍得離開本國。


    關鍵:大明的官商們,離開大明去哪裏?大明流通的不是紙幣,電子貨幣、銀行數字……是真金白銀!沒有飛機,海麵管製,怎麽離開?


    章懷秀分析大明如今的國情,那些大世家們,最好都在皇上的“天子劍”下妥協,也應該會妥協。無他,兩軍交鋒,勇者勝。皇上不怕。皇上自信,真的天下大亂,他正好做“太~祖皇帝”,殺一個盡興。


    可能這也是,內閣六部九卿,一直在皇上屁股後頭,不斷和皇上妥協,一個勁安撫其他世家的原因之一?


    章懷秀最擔心的是,指揮使。


    商鞅改革,最後五馬分屍。張居正改革,最後被開棺戮屍……大明的老百姓不知道,中上層都知道,指揮使在皇上身上的作用。


    任何有效果的改革,都要流血。流血不一定成功,但不流血,一定不成功。皇上殺起來沒有顧慮,但是指揮使如何能忍心?


    皇上若要為了指揮使提前清理一批人……


    “死局”兩個字,浮現在他的腦海,他臉色發白。


    章懷秀都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都想到。北京內閣五個人的分析卻是,指揮使的身體情況不好,皇上著急,皇上唯一的顧慮是指揮使,若不管怎麽做都是死局,皇上還顧慮什麽?


    天下的官員都知道,皇上這次巡視大明,每到一個地方,都“不在意”地去看儲備糧食,以備災荒的常平倉。


    萬一大災來臨,自己的常平倉裏麵沒有糧食,那不死也是死。若拿出糧食救災,阻礙一些人的“國難財”,這官運?不是誰都有桂萼、張璁那樣的本事,要皇上親自護著。


    “死局”兩個字,浮現在他們的眼前,一起沉默。


    江南官場,世家的人一分析,也是死局——大災如果超過預期,他們除了跟著皇上轉,博得一個生機,沒有其他辦法。


    元和八年春天,所有有見識的大明人都認為,大明有底子撐過去這次的大災,但皇上不滿意。皇上擔心一旦國庫空了,給百姓加稅,大明這幾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可若是殺富,大明不是一樣的亂?


    “死局”。他們一起祈求,老天爺下雨。


    各人有各人的死局。皇上祭天,要和老天爺打一個商量,按照他希望的時間下雨。皇上要那幾個大明頂級世家,傳承千年的大世家,“心甘情願”地割下來“肥肉”,那必然要找好時機。


    春天的南京城裏,皇上齋戒這漫長的七天,各種情緒激蕩,各種利益交錯,可謂是暗潮洶湧。


    南京人一麵心疼皇上每天疼的“嗷嗷”叫,一麵擔心他們大公子的身體情況——大公子這幾天沒有出來買酒,聚會喝酒也是控製數量,大公子那麽愛喝酒的人……南京人一聯想,這眼睛就紅了。


    男人們在外麵為了利益奔波,又要支持皇上改革,又要盡量保住自己的財富,又要保住南京城在江南的地位……那可不是腦汁子絞盡?


    女子們聚在一起,那就相對簡單多了,她們更關心,大公子回來一趟,要不要娶媳婦啊?甚至,皇上八歲了,將來這後宮,怎麽打算啊?


    魏國公夫人因為長子的事情,無心見任何人,“任何人”都要見她。其中有一個帖子上寫著:


    “毒蛇炫耀口中的釘子


    大地有著毒蛇


    吞吃鳥蛋的寂靜


    所有鍾表


    停止在無夢的時刻


    豐收聚斂著,田野死後的笑容


    從水銀的鏡子


    影像成雙的人們


    乘家庭的輪子


    去集市


    一位本地英雄


    在廢棄的停車場上


    唱歌……”


    最後一句“玻璃晴朗,桔子輝煌”,叫魏國公夫人看得淚流滿麵。


    魏國公夫人見了她。


    “見過夫人。”


    “無需多禮。二姑娘一轉眼長大了,長得真好。”


    “不敢當夫人誇。”


    “當得,當得。”魏國公夫人記得,鄭家的二姑娘,當勇敢地要求不裹腳的行為,對她很是讚賞,親熱地招呼她用點心茶水。


    鄭家二姑娘,鄭怡,哪裏敢真放鬆?兩個人說一會兒話,等夫人問她,“那首詩詞可是你所做?”她立馬老實地回答:“回夫人,不是。乃是我有一次聽一位老先生講學,聽後就記住的一首詩詞。”


    魏國公夫人小小的遺憾,但也意料之中。


    “民間的老先生,都有大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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