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萼和張璁:“!!!”俗話說,寧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戶人家的大小丫鬟,一放出去,很多人家都爭搶,老太君知道,卻還是不放心,估計是,看不上那些人家。


    可若是女學館,婚配,也不同意,他們也沒招兒。小廝家丁好辦,丫鬟……還大部分都是小腳,不能做重活,真的要人為難。


    張璁開口:“老太君有何方法,但請說出來。”


    老太君緩緩開口:“兩位巡撫,老身知道,要求過分。然這些丫鬟,打小兒進府,伺候老身,老身總要試一試,給她們謀取一個出路。


    女學館的提議好,婚配的提議也好。可否容老身自己操辦?老身詢問她們的意願,給一份銀子。沒有婚配的,都跟著老身住家廟,日常去女學館坐堂。”


    她頓了頓,麵容悲戚,卻也堅毅:“老身也可以去女學館。老身才疏學淺,指點小女娃娃識字,還是可以。”


    !!!


    桂萼和張璁,至此,對楊老太君,倒真是刮目相看。


    沒有裹腳的粗使丫鬟放出去。裹腳的大小丫鬟,都安排好出路,自己也能拿下臉麵……張璁開口:“老太君能指點學堂一二,是湖廣女娃娃們的福氣。我等沒有不答應之理。老太君對丫鬟們的安排,也可以答應。皇上曾經有言,老太君可以放心。”


    楊老太君的眼淚出來:“皇上仁慈。”


    丫鬟們扶起老太君,一起對著北京的方向磕頭,這事兒,終是了了。


    粗使丫鬟和小廝都放出去,有願意跟去流放之地的,自然更是重視。有那些楊家幾代的世仆,一大家子的,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真是日子過得,比張璁這樣的中等人家還奢華,鎮守太監對他們內裏的事兒門兒清,一律順帶查抄……


    湖廣楊家這樣的大家,看似倒下,其實不然。一代一代人經營的親友人脈,培養出來的各地方小官兒……數不勝數,還有同為楊家人的其他支脈存在、幫襯,隻要後輩子弟爭氣,總有回來之日。


    當然,也可能在南海另有生計,不再回來。


    隻再要經營這般家業,幾乎不可能了。


    桂萼和張璁幫著下去安排,寫信給皇上,楊家的查抄情況登記造冊,金銀珠寶古董,尤其最貴重的書籍字畫等等,都好辦,宅子、店鋪、作坊……卻是要好生處理,不能傷了店鋪作坊裏做工的人,最好依舊維持正常運作……


    湖廣這裏,有東西廠、內閣兵部所有人盯著,還有桂萼和張璁幫襯,到底是圓滿完成皇上的任務,所有人都對皇上的仁愛大氣敬佩不已。


    山東王家,鄧繼坤親自帶人來,親自監督,不管其罪名多大,盡可能地給予其家人能給的體麵尊重。


    王家管家的大房夫人,也是要求照顧好大小丫鬟,鄧繼坤一個國公世子,自然明白,什麽都給安排的妥妥當當,包括王家人去南海一路坐船的事兒,到南海之後的生活起居等等等等。


    大夫人的一顆心,在油鍋裏滾了又滾,不知道該恨誰,該哭誰,一樣樣打理好了,麵對自己唯一的兒子,肝腸寸斷。


    “我兒到南海,好生讀書。皇上仁慈,將來回來……記得嗎?”


    “我要和娘在一起。”


    大夫人含淚搖頭:“娘要留下來,照顧你祖母。你乖,跟著你的叔叔們,堂兄弟們去南海,長大了,來看娘。”


    “我不相信,我能回來嗎?娘?”


    大夫人說不出來話,看鄧繼坤,小孩子也看鄧繼坤。


    七歲的孩子,教養有方,一身世家公子的氣度,鄧繼坤看著不討厭,麵對他紅通通的眼睛,一副和同齡人說話的語氣:“能不能回來,不要問你娘,問你自己。”


    這小孩子就惡狠狠地看他。


    “皇上為什麽要流放我們去南海!皇上為什麽不殺我們!”


    大夫人嚇得身體一軟攤倒。鄧繼坤卻是有了一絲絲欣賞:“你若有本事,將來奉天殿天子門生,親自問皇上。”


    “我一定會!我一定會的!”


    小孩子大喊,喊得他娘又哭,喊得鄧繼坤也對他,有了幾分期待。


    殺人不過頭點地。可要不殺人,一顆心做出真正的包容,講道理,談判,關心……古往今來有幾人可以做到?皇上小小的孩子,就可以做到。


    大明一下子倒下五個一等大世家,四個二等世家,老百姓都對皇上的仁愛大度,寬容胸襟,感佩不已。皇上不是要絕了世家的路,也不是說大明不能有大世家,皇上很喜歡一些家風正規矩嚴的大世家,隻有一個要求,乖乖的,不要吃獨食,給平頭老百姓一個活路。


    比如那湖廣楊家,楊家的名聲在,楊老太君堅持活幾年,誰也不敢怠慢。再比如山東王家,誰都知道王家子弟讀書好,會考科舉,皇上也容得下,這就是皇上的氣度。


    內閣五位閣老聚集,一起落淚,楊廷和歎氣:“這也是皇上的目的。任何人,包括世家的人,都是大明人,都應該生活的好好的。”


    王守仁也歎氣:“我們都錯了,皇上……長大了。”


    其他幾位閣老也都知道,他們誤以為皇上要殺人流放,殺雞儆猴,哪知道,皇上會這般“通情達理”,簡直……楊一清問:“皇上如此變化,你們可知道原因?蔣冕和毛紀在信中說起的《君主論》,是什麽書?”


    四位閣老一起看王守仁,王守仁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據說是,指揮使從意大利帶回來的書籍。意大利都沒有印刷,就一份手抄本。”


    四位閣老納悶兒,指揮使還去過意大利?不對,這書本,如此神奇?能要皇上放下屠刀,“以德服人”?


    王守仁細細思考:“聽說那位意大利官員,隻是意大利一個城市佛羅倫薩的執政官,因為佛羅倫薩大公的變動,進去牢獄,出來後一心寫書,生活非常貧困。”


    他苦笑:“我也沒看過那本書。指揮使給皇上看一些書,皇上自己看,我們都沒看過。指揮使說,那都是皇上的入門書籍,不適合我們看,也不需要我們看。”


    五位閣老你看我,我看你,費宏說:“我細細琢磨皇上此次的行事,似乎有漢太~祖和唐太宗的影子。”


    謝閣老點頭:“我也這般感受。皇上以前說要做唐太宗一樣的明君,後來因為知道玄武門之變,不再崇拜唐太宗……指揮使……奇人也。”


    五位閣老一起點頭,指揮使奇人也。特別那些書籍,都是意大利拉丁文原文——王守仁笑道:“那文藝複興,我看過一兩本翻譯,確實好。各位有空,可以翻看看。可惜那米開朗基羅的雕塑,搬不來大明。”


    楊廷和眼睛一亮:“那些書畫,不知道這些出洋的人能不能帶一些回來。”


    幾位閣老都心生向往,他們也不是不懂得變通的老古董,西洋文化真的有好的,他們也是“活到老學到老”不是?


    這個事情如此解決,超過他們想象的好,其餘的世家再痛恨皇上的冷酷,也歎服皇上的手段,朝野上下都沒有隔閡,幾位閣老放下心頭一樁大事,也有心思研討學問了。


    北京城一片和諧之聲,人人都一麵心疼他們的皇上,一麵誇他們的皇上,都預感到,大明的改革,真的要再進一步,所有人都躬身以待。


    意大利佛羅倫薩,汪直率領的出洋隊伍,到達這裏,試圖找到皇上交代的馬基亞維利。


    得知馬基亞維利去年當選為城防委員會秘書,臨危受命,加入教皇組織的科尼亞克同盟……戰敗後,又因為美第奇家族被逐出佛羅倫薩,帶病在家。


    好在他是一個名人。汪直很快通過新的佛羅倫薩大公,找到他,送出去皇上的信件。


    馬基亞維利不到六十歲,病重在床,憔悴不堪。他本希冀在佛羅倫薩共和國得到任用,但因其與美第奇家族有過交往,被冷酷拒絕,正心灰絕望於從此離開政治舞台,哪知道,會見到東方大國來人,還是當年老友的來信!


    馬基亞維利不敢相信他看到的!


    他知道自己如今命不久矣,隻高興於自己的書本都有機會留存於世,更高興於好友的來信、東方皇帝對他的書籍的喜歡,也是生怕自己去世後,所有的書籍都留不住,幹脆都打包。


    包括自己的讀書筆記、自己的書信、藏書等等,都叫汪直帶回來給大明皇帝。


    《假麵》《論戰爭藝術》《曼陀羅》《佛羅倫薩史》……汪直光聽他大致說說,就嚇個半死。無他,這些書甭管在哪個國家,都應該銷毀的禁書!


    汪直和章懷舉等人,後背冷汗直冒,也知道這些書隻是皇上和指揮使看的,一律秘密收好,拿出金子給馬基亞維利請大夫,改善他們一家的貧困生活且不提,東方的大明,皇上看完《君主論》和《論李維羅馬史》,也在想佛羅倫薩的文化發達。


    大明的江南,和佛羅倫薩,會一樣嗎?會更好嗎?


    皇上到達蘇州府,因為老百姓對於世家大族的案子的反應,小小的歡喜。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皇上帶著人,看作坊,看學院、看園林……麵對大作坊裏那一排排的織布機高聳,大炮一般,織布機“咯吱咯吱”響,三四千人分工明確,染布、調色……各個忙碌不停,那份嚴謹、投入靈魂的鎮定,皇上一瞬間感覺到,仿若千軍萬馬的陣勢,叫人激動。


    最叫皇上驚奇的是,還有那專門的踹布之人,手抓著高高吊起的,類似龍骨水車的木杠,腳踩一種叫做元寶石的道具,用力踹壓布,使布變得更緊薄而有光澤……


    蘇州織造局的人說,這是大作坊才有。小的作坊,是把踹布這一塊外包出去,有專門的踹布作坊,包頭的業主向客店領布發給踹匠壓碾,收取加工費用。


    踹匠將漂染過的棉布卷上木滾,放在石板上,上壓重約千斤的“凹”形大石,一個人的腳就踏在大石兩端,手扶木架,左右往來滾動…….


    皇上終於明白,他身上的衣服,是怎麽做出來的。


    從養蠶,到吐絲,一道道加工,才有這般緊密光滑,蟬翼一般的絲綢。即使一塊紋樣普通的絲綢,乍一看不起眼,仔細一看花朵上千,蝴蝶兒落在上麵,翅膀上的紋路清晰可見,生動逼真、怡然自得……


    皇上又去看這裏的桑田,桑戶……


    江南是大明最富裕的地方,承擔大明一大半的稅賦。鬆江府、蘇州府,是江南稅賦最好的地方,這兩個府的一個縣,可比北方八個縣。其中紡織業,運河貿易、航海貿易……是蘇州和鬆江的主要稅賦來源之一。


    皇上對這裏非常重視。


    蘇州匠人在大明說得出名號,蘇州的家具獨樹一幟,大明艦隊上的船板,這裏供應一半。


    蘇州的匠人生活好,尤其匠人的輪班製度改成銀子後,匠人們的生活更好。家家戶戶都有一個小院子,種點菜,種點花,養一隻貓……再好一點的,家裏挖一個池塘,那就是一個小園子。


    江南河道眾多,河網密集。江南人喜歡臨水而居,出門就是坐船的人家,那是最要人向往的大戶人家。


    皇上對此,也非常向往,皇上也喜歡水。


    當然,士、農、工、商、山山水水的看完了,衛所駐軍也要看。


    大明朝的衛所,“鐵打的營盤,鐵打的兵”,陸地要隘設衛,關津渡口設所,建有固定的營房。大衛設有城牆,儼然城池,比如天津衛、威海衛……衛所裏麵沒有百姓,住的全是軍戶,一代代人娶妻生子,子承父籍,世代為軍。


    皇上其實,每每看到,都是沉默和尊敬。


    每次看著他們一張張充滿期待的麵孔,皇上就想起夏言。是不是他們和夏言的家人一樣,都希望自己的子孫可以讀書?希望大明的軍戶可以不世襲?


    六月初十的沿海,毛毛細雨收起。有妻有子的軍戶們在衛城裏當值,晚上回家,夕陽西下,家家炊煙,到處都能看到光著屁股追跑的孩童,打水洗菜,吆喝責罵自家孩童的婦女……


    皇上看得喜歡。帶著兩位閣老一幹人一起,去看單身軍戶的住處、夥房、膳食……看到軍戶們抱著粗瓷大碗,大口用著粗茶淡飯……囑咐廚師一定要注意飯菜幹淨、新鮮,飯菜垃圾處理,環境保持等等。


    惹得一夥兒大老爺們齊齊紅了眼睛,眼淚滴到碗裏,吃進肚子裏。


    這裏是大明的江南,即使在沿海,也幾乎沒有戰事,日常海上有水師巡邏,偶爾來一兩個日本浪人,他們一人一拳頭就可以拿下,生活說得過去,他們對生活有更多的希望。


    飯後散步,皇上問二十歲的小隊長:“還想要什麽?”


    小隊長憨憨地笑:“皇上,草民想要娶一個小腳婆娘,生幾個小娃娃,送去進學,讀書考狀元。”


    皇上瞪大眼睛,皇上一路南下,早已注意到,衛所裏的女子一般都是大腳,出身農家,嫁給軍戶,要進進出出的做活兒,當然要大腳。


    “大腳好。”皇上孩子氣地表達不認同:“朕已經吩咐,大明女子都長大腳。以後,小腳才是醜的。”


    小隊長呆愣。他當然知道這個命令,可他還是夢想美美的小腳女子。沒想到,皇上要以後的大明女子,小腳是醜的。小隊長,一夥兒軍漢都無法想象。


    一個個的,彎腰低頭,圍著皇上問個不停。


    “皇上,那大戶人家,女子不用做活兒,她們,她們也長大腳?”


    “當然。不用做活兒,可以去騎馬,可以出去遊玩。要有大腳,才好走天下。”


    “女子出門?皇上,她們不需要拋頭露麵。”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怎麽知道,她們不需要?”


    “……”


    一夥兒漢子啞巴。小隊長的家庭條件,在軍戶裏麵挺可以,就因為想娶小腳婆娘,才耽誤到現在還光棍。好嘛,皇上一道命令,小腳變醜了,不再是大戶人家和升鬥小民的重大區別了……


    皇上因為他們的想法,小大人地叮囑:“讀書第一重要。女子也是。要記得,娶妻娶賢哦。將來家裏的女娃娃,首先要讀書,不是長小腳。”


    !!!


    大明人誰不知道,女子裹小腳裹得好,嫁人之前參加評選,選出來的魁首,和狀元郎一樣風光?女子裹腳,和男子讀書,是身份的象征。可是皇上說,女子也要讀書,不長小腳,哎呦呦,變天了嘍。


    隨行之人都懷疑人生,小腳會變醜?


    舳艫蔽江,桅燈映岸。霧沉沉的夜色下,整個蘇州都好似那河邊搖擺的小柳樹。皇上和軍戶們告別,帶著大隊人馬回來驛館。


    聽說文老先生、紅衣俠、青衫客……都沒回來,徐景珩也沒回來,知道他們都又去喝酒玩樂,一麵練習大字,一麵也是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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