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挪屁股——嗯龍椅太硬了,要休息。揉揉眼睛——嗯今兒上朝天還沒亮就爬起來,困了,要睡覺覺。


    小娃娃一說困,就感覺自己更困了,立馬就要睡覺,眼睛都要睜不開。


    群臣一看皇上的動作就明白,也知道今天的朝會對於皇上來說確實太久。可事情還沒結束啊啊!


    不對,今兒的事情不能這麽結束!!


    群臣正擔心皇上要退朝,就聽那禮儀大太監高聲喊話“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急迫之下,武定侯郭勳“撲通”跪倒:“皇上!兩位國舅爺冤枉。”


    武定侯的聲音冤屈的宛若杜鵑滴血,又快又清晰,雷點一般:“皇上!兩位國舅爺這些年來謹小慎微,安寧度日,沒有任何不法行為。皇上,那戶部的人本就對兩位國舅有偏見,他們上下嘴皮子一碰,那就是罪名兒。皇上!皇上明鑒!”


    武定侯的烏紗帽沒戴牢靠掉在他腦袋前方,他也顧不得去撿。


    皇上迷瞪著眼睛,好似在龍椅上睡著。


    勳貴們外戚們一係,世家大族一係,因為武定侯這一嗓子猛地回神,凡是不想這土地改革繼續的人都站出來,然而,鬥爭經驗豐富·張璁搶先一步。


    “皇上!武定侯所言不對題。我們在討論土地改革事宜,兩位國舅爺家裏的土地數額,查明後自有定論,和國舅爺的為人無關。”


    張璁的聲音也是又快又清晰,字字句句從胸腔裏發出來,鼓點一般:“皇上,我們戶部清查土地數額,從來都是堂堂正正、證據確鑿,沒有一個欺詐隱瞞。皇上明鑒,武定侯此番言語屬於汙蔑。”


    皇上好像真忍不住困意了,兩條小胖腿一動就要下來龍椅。


    其他人也顧不得禮儀秩序了,都搶著發言。


    “皇上,兩位國舅的封地乃是孝宗皇帝所賜,也是祖宗禮法,禮法不可廢。”


    “皇上,太~祖立國,外戚循理謹度,無敢恃寵以病民,此乃祖宗禮法,祖宗禮法當遵循。”


    “皇上……”


    “皇上……”


    一邊喊“皇上”一邊自個兒鬥眼鬥嘴不停。“張璁你敢!!”武定侯對張璁怒目而視。“武定侯我張璁敢!!”張璁目光冷厲絲毫不退讓。


    互不相容的兩方人眼看這又要打起來,幾位閣老笑眯眯的不吱聲,小娃娃就感覺自己的上下眼皮也要打架,小腦袋一點一點的想念小枕頭,更嫌棄他們太吵。


    “朕要睡覺!朕要噓噓!”


    困極的小娃娃生氣也沒有力氣,自覺“威嚴”地喊完話,當下就爬下來龍椅對指揮同知餘慶張著胳膊。


    餘慶那自然是抱著皇上離開。


    離開~~


    離開~~~


    “朕要睡覺!朕要噓噓!”


    “朕要睡覺!朕要噓噓!”


    群臣感覺自己要哭了,真有人哭了。幾個和張家關係密的官員哭喪著臉,跟死了爹娘一般。


    禮儀大太監憋住笑兒張嘴就要喊“退朝”,可他這次又沒喊出來。大殿裏驀然一聲高喝響起,聽得他震耳欲聾:“皇上!臣有本奏!皇上!臣有本奏!皇上!臣有本奏……”


    一聲一聲的,居然是那桂萼。


    桂萼鍥而不舍地一聲聲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麽,就知道自己想喊出來,滿腹的話想說出來,說給皇上聽,說給把他當“魏征”的皇上聽。


    睡著的小娃娃窩在餘慶的懷裏動動小腦袋。


    幾位閣老一起摸著胡子樂哈哈地笑——皇上長大了啊,今年脫掉尿布,也開始知道噓噓要喊人了,不是直接尿尿了,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刹那間,滿殿的人都摸著胡子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兒,嚴肅廝殺的氣氛中多出來一絲絲溫情脈脈。


    奉天殿裏頭,群臣重新收拾回來斯文人貴人的派頭。後宮中,兩個女主人的宮裏,兩家人聚在一起,宮人們一個個的都裝沒看到。


    幾位老師在乾清宮偏殿看書下棋畫畫,安靜如常。


    玩伴“八條魚”,也都在焦頭爛額地忙乎老師們布置的功課,無暇他顧。


    錦衣衛指揮使徐景珩匆匆趕來,從餘慶手裏接過來奶娃娃皇上,照顧他“噓噓”,洗屁股,咳咳,小娃娃愛幹淨。最後給穿好褻衣褻褲,溫聲說道:“已經給送去熱水衣物,皇上莫擔心。”


    小娃娃果然一下子睡得沉沉,徐景珩瞧著他渴睡的模樣,知道今兒早朝實在是累了,一時更是心疼,幹脆抱著他睡。


    餘慶發現頭兒麵色略蒼白,眼露擔憂,徐景珩隻一個冷眼。


    然而餘慶不是一般的下屬。餘慶,開國功臣,太~祖皇帝建立錦衣衛的第一代指揮使,餘思銘的後人,世襲的正四品華山衛指揮僉事,被徐景珩發現他,親自調到北鎮撫司,做指揮同知。


    餘家和徐家是幾輩子的世交,餘慶又把徐景珩當成天人膜拜,此刻擔心他受了傷不去治療,當下就站著沒動彈,犯倔的模樣。


    徐景珩一個皺眉,餘慶心裏害怕,可又不願意這麽退下,輕聲嘟囔著:“皇上今兒說了,‘不怕不怕’。”


    徐景珩略一愣神,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心裏一軟,目光落在懷裏奶娃娃的小胖臉上,眼神也柔和下來。


    徐景珩到底是從腰裏荷包摸出來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顆藥丸子吞下。空了的小瓷瓶扔給餘慶,他人朝小榻上一躺,眼睛一閉,就這麽抱著皇上休息。


    乾清宮裏頭,餘慶躡手躡腳地退出去,關上房門,自個兒守在寢殿門口。


    奉天殿裏頭,人不光一個沒走,反而那些治好傷勢的人都回來了,更多了。徐景珩吩咐人送去藥膏衣物熱水湯飯,幾位閣老也勸著,而且宮裏本來就備著早朝後的飯菜,可沒一個有胃口。


    各人洗漱洗臉抹完藥膏換完衣服,人模人樣的,抓緊時間閉目養神。


    除了桂萼。


    桂萼大口吃飯大口喝湯大口吞咽,吃得特別香,香的其他人更討厭他,都覺得這桂萼是真遭人厭棄,一眼看到桂萼身邊的花盆,一口氣咽不下直接在心裏罵開。


    各位大臣都在心裏罵娘,罵桂萼,罵那幾位老師,就是那吏部尚書王瓊是王守仁的好友,他也罵——這都教導了皇上什麽?


    書本上的禮樂理智信,那就是書本上的,那能拿來給皇上治國嗎?!


    做皇上要學的,自然是治國之道,帝王之術,權謀平衡等等。可是,皇上要學什麽樣的帝王之術,卻是皇上自己的事情!幾位閣老安靜用著豆腐湯,一抬頭,發現這些人臉上的憤憤不平,隻不理會。


    有些事情,急不得,急也急不來。比如他們都知道張家兩位國舅已經進宮,他們也隻能等,隻能慶幸先皇早有安排,徐景珩早有準備。


    皇上……皇上天賦過人,可到底還是太小了。就和老師們教導皇上,最多給皇上讀一讀《漢書·外戚傳》,沒有和皇上講本朝外戚亂政的故事,也沒有告訴皇上太皇太後當年的事兒一樣,他們今天也不能告訴皇上這些事兒。


    無他,他們這把老骨頭,總是要護著皇上開開心心長大,到哪一天是哪一天。


    幾位閣老沉默著用完一碗湯,一個錦衣衛過來,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幾位閣老放下一半擔著的心,心情就輕鬆幾分。


    皇太後挺好,娘家夏家雖然這兩年也囂張些,但夏家乃是普通人家,到如今還是底子薄,想折騰也不知道怎麽折騰。而皇太後本人之前為人默默無聞,後來一顆心都在皇上身上,本身對娘家就很是約束。


    倒是太皇太後……幾位閣老忍不住都在心裏歎氣。


    皇上一顆赤子之心愛護祖母和親娘,他們不忍心,隻希望,太皇太後這次,也學會,不忍心。


    否則……太皇太後會怎麽做?皇太後會怎麽做?如果太皇太後、皇太後一起和皇上哭,他們該怎麽做?


    還是……幾位閣老默契地對視一眼,端坐著,閉目養神。


    閣老們的一顆心該硬的時候,都是硬的。先皇,她的兒子,對於外戚問題,也一定對閣老們有交代。太皇太後清楚地記得,當年有多少人彈劾張家。


    她更記得,當年她兒子就想查抄張家,隻到底是顧慮頗多沒有動手。


    而張家,安生了十來年,這兩年仗著先皇駕崩皇上年幼,越發囂張……


    而現在,到了他的乖孫子了。


    乖孫子……太皇太後突然心生後悔,她為什麽要縱容娘家人?


    太皇太後得知朝會還沒散,一顆心冰涼。得知乖孫子回乾清宮休息,放下擔著的心,可太皇太後一對上兩個弟弟祈求的目光,一顆心更亂。


    她的乖孫子,看著性子好,其實比他爹的性子還凶,還霸道。大臣死諫,乖孫子會怎麽做?太皇太後不敢去想。太皇太後任由眼淚流過麵頰,耳朵裏聽著兩個弟弟的哭喊,眼睛一閉。


    乖孫子是她晚年唯一的希望,是她唯一的血脈。


    張家是她的娘家,眼前的兩個人,是她的親弟弟,是父親臨去世的時候,還在掛念著,一聲聲叮囑她照顧好的親弟弟。


    清寧宮裏,太皇太後的一顆心撕成兩半兒。


    仁壽宮裏,皇太後送走兩個弟弟,得知兒子回來乾清宮休息,放下心。得知張家兩位國舅還沒走,來到內室的小佛堂裏跪下來,手撚佛珠,默默念佛。


    太陽光燦燦,進入八月份的天氣裏,北京城的人換上秋衣,一邊用著秋天第一波艾窩窩、爆肚、炒肝、驢打滾……一邊期待著今年的大豐收。


    北京城以北,北直隸的保定府,三百萬畝的良田正待收獲,金燦燦的稻穗麥穗飽滿的低了頭,黑紅黑紅的高粱迎風招展,茂盛鮮嫩的蔬菜把畦田遮掩的嚴嚴實實……


    有田地的人家,臉上都是將要收獲的喜悅和希望;沒有田地的人家,計算著今年交完租子也能剩下來多一些,心裏也是期待。三三兩兩的老農逛在田間地頭,心裏眼裏都是無法形容的滿足,都在等著今年的收成。


    其中有一處地方,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莊田,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女娃娃們在野地裏找野菜,男娃娃們放牛放羊,老人們蹲著曬太陽,本該是和樂的場景,卻是莊子裏的農戶們聚在一起,俱是麵色慘淡。


    常年風吹日曬的麵孔布滿了溝壑皺紋,更布滿眼淚。


    “幹!反正餓死也是一個死!”死寂的沉默中,一個三十歲的漢子大喝一聲,麵色猙獰。其他人紛紛意動,本就沒有主心骨兒不知道怎麽辦,他這一喊,反正再差的主意也是主意。


    其中一個年輕人血氣方剛,跟著站起來大喊:“三哥說得對。反正都是一個死,怎麽死都比餓死強!”


    “狗蛋哥說得好。那南人餓著了都知道做事,我們北人不慫!”


    “不慫。誰慫誰是龜孫子養的!他們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和他們拚了!”


    “和他們拚了!”


    “和他們拚了!”


    年輕的漢子們臉紅脖子粗的跟著喊,常年勞作的胳膊揮舞著,褐色的麻布衣衫上的大小補丁在太陽底下,格外明顯。他們的妻子兒女嚇得“哇哇”大哭,經世的老人們更是愁苦。


    一個衣著略好,村長模樣的老人猛地站起來,撈起來自己旱煙袋,狠狠地抽打那個叫“狗蛋”的漢子:“我叫你喊,我叫你喊。你們都要做什麽?啊!你們要做什麽?皇上要打日本人你們不去,就會窩裏橫!我打死你個禍害!”


    “爹!爹!別打!別打!”一下下的那是真疼,那漢子疼的“嗷嗷”叫卻又不敢躲開,隻抱頭高喊:“爹!兒子不是不去參軍。爹,我們家不是軍戶不能參軍。爹,別打,別打!”


    他隻討饒,不說自己錯了,他爹就更氣,拿著旱煙袋的右手顫抖,撿起腳邊一個木棍就要抽他。


    其他人一看,那胳膊粗的木棍,都擔心他這把年紀傷著自己,力氣大的抱住他的胳膊,兒媳婦孫子孫女們的哭聲震天響。


    “村長別打別打,打傷了狗蛋可怎麽好?”


    “村長,狗蛋哥也是為了我們。”


    “爺爺,不要打爹。爺爺,不要打爹。”


    老村長叫他們氣得胸悶氣喘,就要站不穩。村裏略懂醫術的一個老人趕緊上來給他順氣,知道他最想知道什麽,嘴裏說個不停:“村長你可不能氣壞身體。我聽說,其他莊子,不少都收歸官府,還有退回農戶的。村長,大家夥兒指望著你那。”


    老村長老淚縱橫,嘴唇抖動,幾個字憋在肚子裏一輩子,到現在也說不出來:“先生新來我們村子,不知道啊。我們,苦啊~”


    老村長這一哭,其他漢子一個個的眼睛通紅,更有那年輕人受不住,抱頭痛哭。


    “先生,你是讀書人,先生你不知道,我們村子,沒有希望,沒有希望啊。”


    “先生,我們也想去打仗,我們也想去沿海做生意,我們也是大老爺們,七尺的漢子,可我們逃跑了,家裏的老小怎麽辦?”


    那位懂醫術的老人操著北京口音,一副老秀才模樣,聽哭聲實在悲慘,猶豫片刻,到底是出主意:“戶籍的事情那是太~祖皇帝定下來的,士農工商,農籍好,農籍好。還是手裏有田地好。”


    “各位若是信得過老朽,老朽給各位寫一個狀子遞給縣衙。租戶承租田地,一般都是三七分,莊頭要五五分,這是要逼死一個村子的人,縣衙一定會管。更何況,這裏是皇莊,我們皇上聖明著。”


    老秀才說著話,還有模有樣地朝北京方向鞠躬行禮。哪知道周圍的人聽他說完,一張張臉更是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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