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袋煙抽完,朱海田問道:“現在什麽時間了?”


    朱喬鬆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說道:“三點半了。”


    “那我們回去吧。”


    朱喬鬆點了點頭:“嗯。”


    到家的時候,宋招娣正在洗衣服,寶兒被朱奶奶帶著玩。


    朱海田走過去抱起了孫子,看了兒子一眼,那意思很明白,要是真離婚了,寶兒怎麽辦?


    朱喬鬆衝著兒子伸出了手,笑著說道:“寶兒,到爸爸懷裏來。”


    寶兒從爺爺懷裏掙脫出來,跑進了爸爸的懷裏。


    朱喬鬆抱著孩子,看了父親一眼,意思很明確,寶兒是他們朱家的孩子,即使離婚,也必須得留在他們朱家。


    和丈夫吵了一架,宋招娣的心裏還留著一點氣,不肯跟丈夫低頭認錯,丈夫本來就不怎麽搭理她,吵架之後,更不願意搭理她了,明明是夫妻,兩人卻跟陌生人一樣,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卻沒什麽交流。


    宋招娣見丈夫戴上了新買的手表,認為丈夫已經把吵架的事丟在腦後了,決定主動找丈夫說話。


    他們兩個是夫妻,老是這樣誰也不搭理誰根本就不是個事。


    吃飯的時候,宋招娣主動跟丈夫說話:“喬鬆,你不是說我做的鹹菜好吃,你的同學都愛吃嗎,秋天的時候我多醃了些鹹菜,你上學的時候多帶點吧,讓你的同學都嚐嚐。”


    朱喬鬆沒說話,就連“嗯”一聲都沒有。


    見丈夫不說話,宋招娣的眼皮耷拉下來,低下頭端起碗來,也不說話了。


    很明顯,丈夫還不願意搭理她。


    要是以前,宋招娣或許還會厚著臉皮繼續跟朱喬鬆說話,可今天她卻什麽也不想說了。


    既然丈夫不願意搭理自己,那就誰也不要跟誰說話好了,反正沒有幾天丈夫就要回學校了,那就先熬過這幾天再說吧。等他再回來,就應該是半年以後了,不管生多大的氣,應該也沒事了。


    宋招娣竟然祈盼起丈夫趕緊回學校了。


    要知道以前她一直是盼著丈夫回家,盼著丈夫在家裏多呆一段時間的。


    宋招娣不說話了,飯桌上一時之間沒人再吭一聲,除了咀嚼跟喝飯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


    等到吃完飯,朱喬鬆早早地就回了自己屋裏,還把兒子給留給了周三巧。


    等到宋招娣收拾好了,回自己屋裏拿東西,朱喬鬆喊住了她:“招娣,我們兩個談一談。”


    丈夫主動跟她說話,是不是主動服軟了呢?


    宋招娣臉上立時就出現了一點笑意:“喬鬆,有什麽事啊?”


    朱喬鬆走過去關住門,指著椅子說道:“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說。”


    宋招娣朱喬鬆住的這間屋子並不大,除了炕就是一桌一椅了,櫃子都是放在炕上的。


    她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又問了一遍:“喬鬆,到底有什麽事?”


    朱喬鬆結婚以後,第一次認真的打量了宋招娣幾眼。


    她的臉盤比較大,但是卻並不是肉乎乎的,膚色發黑,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挺,光是打量她的臉,就知道這是一個農婦。


    平心而論,結婚這些年,宋招娣的確沒什麽對不起她的,她吃苦耐勞,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可是自己不喜歡她,對她沒有感覺,跟她根本就過不下去。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還是趁早結束好了。


    “招娣,這些年你對家裏盡心盡力,我不在家的時候都是你照顧家裏,任勞任怨,我很感激你。”


    宋招娣沒想到丈夫會說這個,結婚這麽多年來,丈夫沒幾次正眼看她,對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今天丈夫這是怎麽了,竟然會說感激她這樣貼心窩子的話,難道是丈夫覺得她好,肯跟她好好過日子了嗎?


    “喬鬆,你有什麽事盡管說,我們是夫妻,難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宋招娣臉上帶著笑意問道。


    朱喬鬆看著宋招娣臉上的笑,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看樣子宋招娣現在心裏想的也是好好跟自己過日子吧,隻不過自己接下來說的話要讓她難受了。


    其實說起來,宋招娣是沒有做錯什麽,要怪的話,就怪當初兩人沒有什麽感情,卻被長輩強硬地湊到了一起吧。


    “招娣,你是個好女人,這麽多年來你為我生養兒子,照顧家裏,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宋招娣笑著說道


    “招娣,我們兩個當初相親的時候隻見了一麵就定下了婚事,結婚後也是聚少離多。即使是在一起,我們兩個也沒什麽話說,我說的你都聽不懂,你說的我都不感興趣。”


    “我想了很久,我們兩個根本就不合適,還是離婚吧。”


    終於說出了“離婚”這兩個字,朱喬鬆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跟宋招娣的婚姻是一場錯誤,這場錯誤讓他痛苦無比,讓他連家都不願意回,可是馬上,他的痛苦終於結束了,以後他可以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宋招娣臉上的笑凝固在那裏,好久沒有消失。


    她好像根本就餓米聽清楚朱喬鬆的話似的,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就連眼珠子都不轉了,好像成了一尊雕像。


    半天,宋招娣才從雕像變成了人,她嘴巴張開又合上,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喬鬆,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朱喬鬆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堅定:“招娣,我們離婚吧。”


    “喬鬆,你說什麽胡話呢,”宋招娣的臉上擠出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喬鬆,你別跟我開玩笑。”


    就在剛才,宋招娣還滿心歡喜,她覺得她終於把丈夫這塊石頭給焐熱了,可是她臉上的笑都還沒來得及收回來,就聽到了丈夫說要“離婚”。為什麽要離婚,她哪裏做的不好,她哪裏對不起丈夫。


    宋招娣的一張臉白的沒有血色,她抬起頭看向丈夫,一句話也沒說。


    最難說的話已經說出來了,剩下的話就好說多了:“招娣,我沒跟你開玩笑,結婚的這些年,你是對這個家很好,可是我們兩個沒有感情,根本就不適合做夫妻。現在國家的法律也允許離婚,既然我們兩個沒有感情,結束這場婚姻對你對我都好。”


    對這個家好,沒有感情,結束這場婚姻比較好?


    宋招娣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她臉色雪白地問道:“沒有感情?既然沒有感情,那當初你為什麽要同意跟我結婚,為什麽要娶我?隻要你說一句不喜歡我,我是絕對不會嫁到你家來的,當初沒結婚的時候你為什麽不說呢?現在我們結了婚,有了孩子,你又開始說沒有感情了,當初你為什麽不說呢?”


    第12章


    最後一句話,宋招娣是吼出來的。


    她就不明白了,當初沒有感情,丈夫為什麽還要跟她結婚,現在孩子生了,他也去上了大學了,反而說沒有感情要離婚了。


    想到這裏,宋招娣的眼睛變得有些凶狠,她直黝黝地看向朱喬鬆:“你現在是個大學生了,看不起我這個鄉下女人了吧?你在外麵有別的女人了吧?”


    宋招娣說著話,緊緊盯著朱喬鬆,想從他的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朱喬鬆被宋招娣戳破心事,慌亂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不管他再怎麽不喜歡宋招娣,宋招娣也是他的妻子,要是真的被她知道自己在外麵談了女朋友鬧了起來,到時候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雖然不至於毀了他的前程,可到底會對他的名聲有礙。


    “你不要瞎想,我怎麽會是那樣的人,我跟你離婚是因為我們兩個沒有感情,不關別人的事。宋招娣,我們兩個沒有感情,離婚不是更好嗎,你也可以去找比我更適合你的人,我們都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說完這些,朱喬鬆過了一會兒又說了一句:“招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想想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竟然還有一點焦急,好像宋招娣像個洪水野獸似的。


    宋招娣剛才一直看著朱喬鬆的臉,剛才他臉上的那一絲慌亂她自然也是看到了的,那代表著什麽,宋招娣不會不知道。


    朱喬鬆想跟自己離婚,難道真的是在外麵有了女人嗎?


    宋招娣低下頭,看著自己的一雙手。


    這雙手很大也很粗糙,在冬天裏,手背上的皮膚都幾乎是紫紅色的,翻過來看,虎口關節處都有繭子,一看就知道是做慣了農活的手。


    這樣的手,和朱喬鬆那細品嫩肉的手一點也不一樣,看上去就是城裏人跟農村人的區別。


    怪不得朱喬鬆要離婚呢,他一個大學生,有大好的前程,以後會是讓人尊敬的醫生,是城裏人,自己隻是一個鄉下農婦,小學都沒畢業,自然也是配不上他的了。


    他當然要離婚了!


    離婚以後,他就可以娶一個有文化的城裏人了。


    宋招娣呆呆地看著自己的一雙手,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難道她真的要離婚了嗎?


    要是真的離婚的話,兒子怎麽辦?


    自己還能跟兒子生活在一起嗎?


    想到兒子,宋招娣臉上的眼淚流的更快,兒子是朱家人的心頭肉,要是離婚的話,他們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帶著兒子走的,兒子得留在朱家。


    離婚以後,自己隻能回娘家了,可是娘家還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嗎?


    兩個弟弟娶媳婦,娘家借了不少外債,到現在還沒有還清,家裏的房子還是十多年以前蓋得,兩個弟弟跟爹娘生活在一個院子裏,她要是回了娘家,怕是連個住的屋子都沒有,隻能跟爹娘住在一個屋裏。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要是住一段時間還好,要是住的時間長了,怕是弟媳婦都有意見,要是弟弟弟媳婦有了怨言,爹娘肯定是向著他們的,那自己還能去哪裏?


    自己隻能再嫁了。


    朱喬鬆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宋招娣呆呆地在椅子上坐著,不知道坐到了什麽時間,屋裏的煤油燈都滅了好長時間,她還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沒人來這裏問問發生了什麽事,即使丈夫沒回這個屋,朱家的其他人好像也沒發現似的,沒人來問一句“怎麽了”?


    宋招娣抹幹淨眼上臉上的淚,脫了衣裳上炕睡覺,到現在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公公婆婆怕是都知道了丈夫要跟自己離婚的事,要不怎麽不來問一句呢?


    想到這裏,宋招娣把頭埋進被子裏大哭起來,她在這個家裏生活了這麽久,為他們洗衣做飯,可是卻沒一個人站在她這邊。


    想想也是,朱喬鬆是才是他們的孫子,兒子和哥哥,她跟他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是個外人,朱家人會站在哪邊當然不用說了。


    宋招娣的哭聲很響,但因為在被子裏的緣故,其實屋外麵根本就聽不到。


    朱喬鬆今天睡在了專門留出來的房間裏,那是為了來親戚的時候準備的。


    周三巧見兒子沒跟兒媳婦住在一起,就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她推了推正在算賬的丈夫:“海田,喬鬆跟她說了離婚的事了,難道他真的要離婚?”


    朱海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說道:“喬鬆是個心裏有主意的人,既然他都跟咱倆說了要離婚,那肯定是要離婚的,他們的事,你還是不要管了。”


    “那哪裏能不管呢,”周三巧說道:“要是他們真的離了婚,寶兒必須得跟著咱們啊。要是招娣要帶著孩子走怎麽辦?”


    “帶著孩子走,她能帶著孩子走到哪裏去?”朱海田正好算好了一筆賬,把手裏的筆放下,說道:“宋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兩個兒子擠在一個院裏,要是宋招娣帶著寶兒回去,怕是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周三巧看了眼已經睡著的孫子,像是終於下定了什麽決心,說道:“咱家就喬鬆一個兒子,喬鬆結婚這些年又隻生了寶兒一個孫子,寶兒就是咱倆的命。喬鬆考上了大學,以後的前程咱們不用操心了,我都想好了,要是他們真的離了婚,那咱們就把寶兒當做小兒子來養,咱們兩個攢下來的東西,也不給兒子了,就給寶兒。”


    “說到底,咱們兩個的歲數也不小了,以後還不知道能護住寶兒到什麽時候呢,要不這樣,讓招娣離婚不離家,還住在咱們家裏,跟咱們一起過日子。”


    當兒子說要離婚的時候,這個想法就出現在周三巧的腦袋裏了,離婚不離家,等兒子跟招娣離婚以後,招娣還住在他們家,跟他們一起生活。


    朱海田好一會兒沒有說話,等到周三巧都有點不耐煩了,他才說道:“三巧,你說的倒是也對,招娣回去以後娘家也沒有落腳的地方,還不如繼續在咱們家裏呢,以後咱們就把招娣當做親閨女來看待,等到喬鬆工作以後,必須每個月給家裏一筆錢,咱們都給寶兒存起來,以後寶兒上學和結婚,也都讓喬鬆管,咱們兩個的錢就都給寶兒存起來。”


    這些是朱海田大部分的考慮,還有很少的一點別的想法,馬上村裏就要分田到戶了,兒子要離婚,說什麽也要等到分地過去再離,那樣家裏就能多分一個人的田地了。


    分了田地之後,誰來種也是個問題,要是宋招娣離婚之後能留下來,那家裏的田地就有人來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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