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姐嶽機杼是嶽家這一輩中最有天賦的孩子,所以自小就被他們的父親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認為她一定可以保住嶽家皇繡之名,甚至能光耀門楣。 她筷子都還不會抓就已經學拿針穿線,之後的一年時間裏,她被針戳傷指頭無數次,痛了、流血了,她一開始也會哭,但被嚴厲的父親所訓斥,慢慢地便習慣了。 六歲,她便已經將嶽家傳承下來的刺繡技藝學得七七八八,之後父親又為她請來了名師洛春鳩繼續指導她。 十歲,大多數女童還在玩耍時,嶽家的繡莊便已經有她的刺繡出售,並且還得到了不少人的喜愛。 十二歲,在她的名字已經傳遍了豐城縣。 她十五歲的時候,筠州已經有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聲了,但其父覺得還不夠,因為朝廷開設了文繡院,隻有像洛春鳩這種繡作得到了高官的賞識的人才能被推薦進入文繡院。 她父親希望她也能進文繡院,便要求她繡一幅驚世之作,好為她造勢。 之後的兩年,她都在繡“驚世之作”,但無一例外被她父親駁回。 再之後,她開始學習畫畫,一開始她父親還覺得她這是懈怠了,批評過她很多回。直到她的繡作風格從單調的“花鳥魚蟲”慢慢地轉變為如山水畫卷般淡雅素淨,意境一下子就提升了。 在她出事前,她一直都在準備繡一幅畫,從描稿到定稿再到以畫稿為底,乃至開始動針,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繡了八成。 最後那兩成還沒繡完,因為平日刺繡及儲藏繡作的地方著了火,她正是為了搶救那幅“繡畫”才闖進火海,被倒下來的房梁砸到了手指。 最後她被人救了出來,那“繡畫”卻葬身火海,而她的手指也廢了,郎中說若是不截斷它,隻怕會牽連整條胳膊。 最終她斷了指,也沒了進文繡院的希望,便被她父親所放棄。沒過多久,在她的傷勢還未好的情況下,她父親便迫不及待地去培養嶽揺紡,她覺得心灰意冷,後來便嫁給了曲鋒。 這些事曲清江也聽過大概,但是從未了解過細節,如今才從她舅舅口中得知她娘親年少時的為人與脾性。 也不怪乎她舅舅認為她娘始終心有不甘,所以大力栽培她,畢竟她娘所呈現給別人的那一麵就是有那方麵的誌向與野心,不然也不會在那一幅繡畫上便耗費了如此多的心血與時間,甚至還為了它而置自身安危於不顧…… 曲清江有一絲恍惚,尋思著是不是她娘離開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她忘了她娘有沒有將自己未完成的心願寄托在她的身上。 不過也隻有那麽一瞬,她心裏頭便堅定了起來。 她是她娘親自教導出來的,母女連心,她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她娘的真實想法? 不管她娘當初是將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還是受到挫折後便自暴自棄變得佛係,她覺得她娘是沒有遺憾的,——就算有遺憾,那也一定是遺憾當初的繡畫未能完成,而不是遺憾她沒法進文繡院。 > 嶽炎方沉默了許久,才道:“興許是我這個當弟弟的不了解她吧!” “不管是舅舅這個弟弟,還是我這個女兒,其實都未必真的了解娘,她已經作古,她的遺願是什麽我們也無從得知了。” 嶽炎方也不強求:“不進文繡院便不進吧,你舅母說得對,你跟外甥女婿還沒有孩子,你若進了文繡院,一個月也見不了幾次麵,我做不出讓你們夫妻分離這麽過分的事情來。” 曲清江默,她這算是被間接催生了嗎? 為啥躲到汴京來了,還是躲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異色繡跟三異繡建議大家去看《中國曆代服裝、染織、刺繡辭典》,還有一些刺繡名家如朱鳳,創研三異繡的大師之一的殷濂君等,她們的事跡和成就那絕對是大女主文裏的大女主…… —— 感謝在2021-10-3017:35:36~2021-10-3117:24: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掠星照野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佛係包、dracule、胡蘿卜須、焦糖馬頭、就是一株小小草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半生不倦67瓶;幕幕幕七46瓶;晨光熹微33瓶;noob、銘璐、聽,作者講故事、°米蟲こ20瓶;櫻井侑鬥19瓶;舒墨瀾15瓶;笑伴浮雲14瓶;我家小崽子12瓶;さかなちゃん、墨瑾、你是我眼裏的小猩猩、胡蘿卜須、胖花10瓶;學不動的yxy、在水、若塵、不易、似是故人來、若水5瓶;一點點4瓶;固步自封、不看小說、取個渣名2瓶;花花世界、火山啊火山、未央feiyu、老白、沒拿語文書、夢林夕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10章 升官 嶽炎方來找曲清江也隻是為了一睹異色繡的風采,他沒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 繼嶽炎方過來一趟後,洛春鳩也來找過曲清江,但她不是衝這異色繡來的,而是說起自己的眼睛越來越看不清楚東西,很快就要退休。她想讓曲清江來當這個掌固,教導和指點新進的繡娘們刺繡,憑借這異色繡,她想是不會有人提出異議的。 曲清江在不進文繡院這事上態度很是堅決,洛春鳩尊重她的決定,也很是遺憾沒有人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在這之後,曲清江便靜下心來改進自己在異色繡方麵的不足之處,花了一個月繡出了一幅一模一樣的牡丹圖雙麵異色繡,這幅異色繡比起第一次繡的那幅要精美許多,針線細密,針腳整齊,線尾藏得毫無破綻,仔細觀看也挑不出什麽錯處。 這樣完美無瑕疵的繡作讓蒲氏與錢氏很是喜愛,奈何她們也知道這繡作的價值絕不是她們能買得起的,因而隻能賞玩,不敢求購。 曲清江原本打算做擺件,但這公租房放擺件有點大材小用,蒲氏與錢氏便建議她將它做成團扇,天熱時能扇風納涼,天冷時能當擺件,還能作為禮物送人,最重要的是可以帶出去,給自己打廣告! 曲清江自從穿上了趙長夏贈送的小背心後,便鮮少有需要用扇子的時候,這會兒被她們一番提醒,才想起每次外出,別人都是帶團扇,她卻兩手空空。 她依言製成了團扇,然後趁著連日大雨後難得放晴,便跟錢氏、蒲氏一道去逛街。 曲清江問錢氏與蒲氏:“兩位娘子可知汴京哪兒有還未抽絲的蠶繭賣?也不知是不是我近來琢磨異色繡,搗騰和浪費了許多絲線,我從家中帶來的絲線快用完了。” “為何要買蠶繭?” “我打算自己抽絲撚線,還有染色。” 錢氏道:“我說你用的絲線怎麽這麽細,原來都是自己抽絲撚成的線。” “習慣了。” “我們的差距又拉大了。”蒲氏開玩笑。 錢氏還真的知道哪兒有賣蠶繭的,她道:“汴京有幾家布帛鋪,他們的絲線都是自己抽絲撚線,然後雇織娘紡織,那些蠶繭便是從蘇州運過來的,價格可能不便宜。” r/>曲清江算了下自己的積蓄,還有近期籍田司分給趙長夏的“分紅”,她並無這方麵的壓力。 不過有時候有些東西是有價無市的。她們走了幾家布帛鋪,對方都不肯將蠶繭賣給曲清江。到了最後一家布帛鋪,她遇到了兩個正在買布的大戶人家的小娘子,其中一個小娘子看見曲清江,高興地上前:“終於又見到你了!” “終於?”曲清江一時半會兒還未想起她是誰。 “端午節,我向你買了一個蝴蝶香囊,你忘了嗎?”那小娘子道。 曲清江想起來了,——買蝴蝶香囊的人很多,她倒不是因這個原因想起來的,她是想到那個被趙長夏狠狠地宰了的冤大頭,那張麵容似乎跟這個小娘子對上了。 “喔,我沒忘,小娘子挑的是一個‘三蝶鬧花’的香囊,我記得。”曲清江微微一笑。 那小娘子問:“你最近怎麽不出來賣香囊了呢?你還有沒有別的香囊?” 曲清江忽然想起了嶽揺紡那日帶來的仿製品,她試探地問:“小娘子之前買的那個香囊呢?怎麽不見小娘子佩戴?” “那個香囊是我送給阿姊的新婚禮物,已經隨她到了姐夫家,後來蔡國公士托阿姊回來問我香囊是何人所繡,可惜我不知道你的姓名,也找不到你……” 小娘子所言跟曲清江從嶽揺紡那兒了解到的信息對上了。小娘子姓吳,是度支判官的次女,她的長姐所嫁之人是王駙馬的弟弟,王駙馬尚了蔡國公士,所以這吳大娘子跟蔡國公士就成了妯娌。蔡國公士無意中看到了吳大娘子身上的香囊,又打聽不出香囊的來曆,便隻能讓文繡院去繡製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囊…… 曲清江心底感慨,這世界還真是小。 錢氏道:“曲娘子不以賣刺繡為生,所以沒有再到街頭擺賣刺繡。但小娘子若是對刺繡感興趣,不妨加入我們,大家一起探討刺繡的技藝。恰好曲娘子最近終於將琢磨了數年的異色繡給琢磨出來了……” “異色繡?”吳小娘子很是感興趣。 “曲娘子手中的團扇便是異色繡。” r/> 二女拿到手中,隻觀一麵,便覺得好像也並無特別出彩的地方,甚至還達不到她之前的刺繡水準。可是當她們無意中翻到另一麵時,瞳孔猛地一縮,有些疑惑地將團扇先翻回來仔細看上一眼,再翻到反麵去又看一眼…… 如此反複將正反麵都看了五六遍後,她們才確定這花朵的顏色確實不一樣。 再看這底料,隻有薄薄的一層,也就是說,這是一幅在一張底料上,繡出了兩種不同顏色的圖案的繡作! “這是如何辦到的?!”吳小娘子覺得能繡出雙麵繡,技藝已經極為精湛,不曾想,這刺繡的技藝都還能更加精湛! 麵對她的疑惑,曲清江與錢氏、蒲氏隻是相視一笑。吳小娘子壕氣十足:“我很喜歡這異色繡,不知道曲娘子能否割愛?” 曲清江麵色猶豫,吳小娘子道:“錢不是問題,還請曲娘子考慮一下。” 曲清江道:“錢的話倒是其次。” 她的話隻說了一半,吳小娘子卻聽懂了,她想要的東西或許是錢買不到的。於是道:“你盡管說,若是我能辦到,我必然滿足你。” 錢氏道:“是這樣的,曲娘子想買些蠶繭回家自己抽絲染色做絲線,奈何汴京裏有蠶繭的幾家布帛鋪都不願意賣,所以曲娘子正為這事頭疼呢!” 吳小娘子一聽,頓時鬆了口氣,她還以為是什麽很難辦到的事情呢,沒想到這麽簡單! 她讓人去跟布帛鋪的掌櫃提一提,對方立馬答應出讓一成蠶繭給曲清江,並表示往後曲清江若想要蠶繭,也可找他們訂貨。 曲清江:“……” 她深知,對方的態度變化完全是因為吳小娘子的身份,沒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蹭了下權勢地位帶來的好處。 曲清江將異色繡送給吳小娘子,作為她幫忙的謝禮,吳小娘子知道這刺繡的價值,沒好意思白拿,便給了她一千五百錢。 吳小娘子的同伴見狀,也提出要找曲清江預訂一幅異色繡,並且擔心曲清江所用的絲線不夠,道:“曲娘子要什麽樣的絲線,我家裏有的是,我讓人給曲娘子送去。” 曲清江這才知道對方的來曆也不簡單,對方的祖父是太府寺卿,也是管錢財庫藏之事的,由於各種原因,家中絲線、布帛並不少。 曲清江看在吳小娘子的份上應下了。 回到家,她見堂前堆放著十幾筐蠶繭,心想這布帛鋪的動作也太快了,她中午才提了,這麽快就送來了。 一直在守家的芳芷卻十分激動地上前道:“大娘子,阿郎升官了,這些都是官家賞賜的!” ——在趙長夏與曲清江的要求下,芳芷已經將對曲清江的稱呼從“娘”改成了“大娘子”了。 曲清江詫異,扭頭去尋找趙長夏的身影。芳芷見狀,道:“阿郎好像去了榮相府議事,他說大娘子若是餓了,便先吃晚飯,他要晚些才能回來。” 曲清江在桌上找到了趙長夏升官的敕書,上麵寫著她有“殊功異行”,在任才半載,就將糧食產量從一石提高到了四石,舉朝震驚。並且她製定了一份推廣計劃,讓這些高產的糧食能推廣開來,所以官家特敕封她司農寺丞,依舊領籍田令一職。 官家要給她加官,上至宰相,下至籍田司的農人都沒有異議,——有異議的人都已經被事實打臉打腫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除了加官,官家還給她不少賞賜,原本賞賜之物是一些貴重的布帛,可趙長夏卻士動找官家換了一些蠶繭。 官家為此還召她進宮問話,她據實回答,說是家中的妻子刺繡所需。 官家:“……” 沒想到這還是個“戀愛腦”,自己用得著的賞賜都不要,什麽都先想著家中的妻子! 他滿足趙長夏將布帛換成等價的蠶繭,曲清江回家看到的,就是這滿滿當當的蠶繭了。 曲清江知道趙六月細心,卻沒想到會注意到她所用的絲線不夠的事情,而且她隻在與趙六月初識的那時候提過自己刺繡所用的絲線都是自己撚的,沒想到趙六月一直都記在心上。 芳芷聽曲清江這麽一說,便驚歎道:“阿郎可真是將大娘子擺在了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方能時時不忘大娘子的需求。” 曲清江的嘴角微揚:“是啊,即便我不說,她也是知道我的心思的。” 天色稍晚,趙長夏回來了。 />她在外頭看見房中的燈還亮著,便以為曲清江又在刺繡,等她推門而入,一陣醇香的酒味飄來,才知道曲清江是在煮酒。 “回來了?”曲清江輕搖手中的酒碗,眼神朦朧地看著進門的趙長夏。 “娘子今晚怎麽有閑情逸致煮酒了?”趙長夏走過去,俯身親了親她娘子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