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辰星的沉默印證了雲宛的猜測。 “那我……” 尤辰星同時道，“我幫你改約時間吧。” 身體是軟綿的，腦子也不甚清醒，就在雲宛極度想點頭答應之時，過往經驗發出警告，雲宛背後瞬間出了一層冷汗，醒了，“不，不行！” “不能這樣，臨到見麵改時間，太失禮了……” 關鍵她和陳局是全然的陌生人關係，又是在她爸事件的基礎上相約的，本來就是她有求於人，如果真的改期，陳局會怎麽想？這次走了，下次還能約到嗎？ 不，她不能冒這個險…… 國安局特殊，軍部的關係搭不上，科研院的關係網更是遙遠，周家和夏家幫她那麽久，找了那麽多人，真正起到作用的，卻還是尤辰星…… 且陳局還是尤辰星的上級…… 雲宛說的，想的，尤辰星在第一時間就想到了。 雲宛考慮得沒錯，她見陳局的情況特殊，遇到這種事情也不可能拿出去到處說，要是臨時改約，從利於案子的角度出發，尤辰星並不建議，但是…… “你現在的情況……” 兩個人四目相接，雲宛驟然想到什麽，“國安局是不是有能臨時壓製腺體的藥物，對，周定之前和我說過，特殊的軍種會配備……你有的是不是？” 尤辰星抿唇，“那個用了不好。” 沒有從根本上否定，那就是有了。 雲宛伸手，頭一次拉住女人的衣角，近乎祈求道，“我真的不能失約，陳局還是你的上級，我，我已經答應離婚了……我隻有我爸了……” 從小到大，她爸從來都沒有逼過她什麽，甚至她和沈禮在一起，她爸也沒有提過門當戶對之類的話…… 那麽多alpha追她，其中不乏能提攜雲家的，但是她爸也從來沒有想過用她的婚姻換取什麽，或者要她給家族帶來什麽…… “我爸真的不可能，這種事，他真的不會的……尤辰星，就當我求你了，你……” “你不用對我說求這個字。”尤辰星握住了她扯她衣角的手，眼神複雜，輕歎了口氣，“是有，也可以給你用，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我都聽你……” “藥物失效之後，你必須聽我的。” 靜默一霎，雲宛點了頭。 * 尤辰星帶著雲宛回了包廂。 雲宛妝容精致，打扮得體，談吐也落落大方。 陳局和尤辰星形容的一樣，總體上，是個很和藹的前輩。 談話的前半程，圍繞著陳局最愛的茶聊茶道，氣氛很融洽。 但是正如尤辰星所提示過的，等牽扯到了案子，其中一個殉職的員工是陳局親手帶出來的，氣氛就不是那麽好了。 “雲小姐，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但是小譚是我親手帶出來，可能你不是很清楚，國安局每年的傷亡人員，幾乎都集中在特殊的九處到十二處，前九處裏，說誇張點，一處三年內都很難有一起傷亡。” 三年內都很難有傷亡的一處，這次調查卻接連有三名員工遇害。 “我提副局時，接任處長就是在小譚和小徐之間選的……” “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小譚他愛人之前一直流產，去年托了一大圈關係找上宋老師，好不容易才懷上生下來了……” “我去他家探望的時候，他小孩還不會走，他愛人不僅不哭不鬧地接待我們，還說希望我們後續查案順利，當時我這張老臉真是無地自容！” 說到動情處，陳局眼眶也濕潤了，“從情理上來說，雲教授是不可能泄露自己實驗室數據，但是調查這麽久，也唯獨他有兩個小時的不明行蹤……” “雲小姐你說這麽多，其實也無法保證雲教授百分百不會泄露信息。” “我們辦案，講究證據。” “國安局查不出來的，還有檢察院……” “實在是對不起，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我也不能說服自己去忽略那微小的可能性，這些年什麽沒見過，萬一呢……” 雲宛打斷，“不，我爸真的不會。” “為什麽，有什麽事能讓你篤定他是絕對不可能的嗎？” 陳局將雲宛看著，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意識到談話已經來到了最終的拐點，而她之前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有說服陳局，雲宛失神一霎，驀的，認命了！ 眼裏蓄起一層薄薄的淚水，雲宛竭力想遺忘的，一直不願意回想的，此刻再沒有辦法，終於被她從記憶裏打撈了起來。 雲宛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打著顫。 “他真的不會的，他的檔案裏，有s級的加密案件。” “國安局內部應該是能查閱到事件概述的，二十多年前，科研院發生過一起特大的間`諜侵入案，代碼c1276，我爸是事件的親曆者……” “我母親也是在這場事故中，罹難的……” 雲宛感覺有眼淚流了下來，她低頭，艱難說完道，“c1276是我爸發現，並第一個往上報的。” “搜救的時候，隻找到了我母親的衣服，還有殘肢……沒有、沒有完整的遺體。” “他要是會泄露數據，不用等到現在，二十年前就……就已經做了。”第16章 謝謝你 一區科研院主要做的是武器研發，其中有關導`彈的技術占一個大類，雲父實驗室專攻的就是導`彈製導。 而讓雲父榮獲一等功，奠定他輝煌職業生涯開端的，是一款反導係統。 針對的是當時希姆國技術最新的一款導`彈，研發成功，攔截率可達到百分百。 雲宛還清晰地記得那一年，她爸還不是院士，隻是科研院最普通不過的一個科研人員，她放學回家之後，還能聽到雲母溫柔的絮叨。 她外祖孔家，也和她家經常的來往走動…… 那也是一個夏天，記憶中，起因是一個老牌實驗室的導`彈項目要落地了，理論研發階段驗收後，來到了實地測試，也是決定項目成敗的最後階段。 導`彈發射，實地測試都在沙漠邊上的基地完成。 第一科研院的這個老牌實驗室上下有五六十人，他們去做實地測試，不少小實驗室也會被科研院安排跟著一起。 大實驗室奔著實驗條件，小實驗室則是奔著近距離觀摩、和大牛們交流提升去的。 原本最初的名單裏是沒有雲父的。 但外祖覺得機會難得，為了雲父更長遠的發展，找關係把他的小實驗室加進了名單裏，那年春節後，雲父就收拾去了沙漠邊上的基地。 一走數月，也不能給家裏打電話。 在西瓜剛開始賣的時候，科研院安排了一次統一的探親，雲母報了名。 雲宛被送到了外祖家，分別時雲母還答應她，會很快回來的，回來就帶她去買新的小裙子。 彼時雲宛還不知道，那會是她最後一次看到母親的笑容。 遽變發生在半個月後，外祖家裏接到一通電話，外祖母一直哭，外祖沉默地在沙發上坐了好久，雲宛問發生了什麽，兩個老人隻將她看著，都不說話。 次日大舅來了，帶著雲宛和兩個老人，去了沙漠邊上的基地。 案子當年也是國安局經辦的。 雲宛再見到雲母，首先看到的是幾件雲母的東西，她不得其解，還問穿著軍裝的大人，她媽媽在哪裏？ 然後他們用她當時還不是很聽得懂的措辭，告訴她，雲母遇害了，爆炸中沒找到完整的屍`體，唯一保留下來，並且驗過dna確認無誤的，隻有一條手臂和一條小腿…… 雲宛不肯接受，覺得一定是哪裏弄錯了，堅持要去看，她那麽小，都不敢帶她去，但雲宛是個強的，別人不帶，她自己跑了出去找…… 不知道該說她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罹難的不止雲母，專門有個房間擺放著遇難者，供家屬辨認，國安局在那裏又是臨時辦公，分配的辦公點也是連在一起的…… 雲宛到底還是見到了，是平時她熟悉的，幫她穿衣服，牽著她過馬路的那隻手。 不過這一次，這手上滿是血`汙，順著看上去，也再沒有母親溫柔的笑。 雲宛哇一聲哭了。 她沒有媽媽了。 而外祖家和雲父大吵了一通，其中始末，雲宛很久之後，才知道具體。 但是知道了，她又寧願自己從來沒了解過。 這次案件剛開始，在科研院長年潛伏的間`諜，其實是奔著大實驗室的成果去的。 不巧的是，在沙漠一待就是半年，大實驗室的實地測試就是不成，反是誰都不看好的，雲父的科研項目，先一步出了成果。 而其中一名間`諜的潛伏身份，就是雲父實驗室的助理。 雲父的項目進度，沒上報前其他人不清楚，同實驗室的人，卻不可能不知道。 也就這樣，大實驗室項目一直無法落地，竊取的行動又業已展開，不可能無功而返，間`諜們的目標，最後落在了雲父身上。 於是在探親家屬按計劃被控製住後，間`諜威脅雲父，讓他連夜將所有的核心數據導出，交由他們的接應人員帶離。 雲父表麵答應了，晚上去實驗室的路上卻拐了個彎兒，敲響了領導的房門…… “當時我爸的項目壓根就不被看好，什麽進度隻有實驗室內部的人知道，除去一個專精硬件的工程師，校核所有數據的就隻有他和那個助理，他如果想，完全可以將數據給出去，當自己的項目從來沒成功過……” “科研院徹查，隻要沒抓到間`諜，沒有他們手上的數據做比對，也隻會去看那些快出成果的重點實驗室，壓根就想不到我爸頭上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外祖一家怨極她爸。 第一時間上報，科研院內部的間`諜是被一網打盡了，同一批的親屬除去幾個罹難的，大部分也得到了解救。 可唯獨雲母，也隻有雲母，備受折磨，死狀慘烈 那是被揭發的間`諜對雲父最後的報複！ 更不消說等這項科研後續查驗之後，雲父憑借著這個成果還有舉報的行為，獲得了一等功，升了軍銜…… 在外祖一家眼裏，這成功，便無異於是踏在雲母的屍`體上得到的…… “如果他是那種會違背原則的人，那二十幾年前他就這麽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