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勭真的要被他氣得心肌梗塞了。


    外麵落雨沒停,出了院子,嘉勉就被小旗給堵住了。小旗左一個嘉勉,右一個姐姐,問她,老表在裏頭,姐姐沒有看到他嘛?


    嘉勭要回桐城,不方便送嘉勉了。周軫看兄弟有點生氣,勉強哄哄他,“你這人好矛盾,通知我來的是你,忍不住潑我冷水的也是你。你們兄妹倆真得很難伺候哎!”


    他媽什麽叫沒有結果!


    周軫朝倪嘉勭揮揮手,說倪醫生,您快些回去救死扶傷吧。這些氣短的事,您這輩子都琢磨不透的。


    至於你妹妹,我會好生給你送回去。


    “周老二,我還是那句話,你和嘉嘉的存續決定了我倆的交情。”


    周軫怪倪嘉勭矯情,“少來這套。我從前說這些是想你勸嘉勵死心,你還當真以為我怕你不成。”


    二人家門前分手,周軫回自己車前,倪嘉勉被小旗給攔住了,周軫走過去,可沒小旗那麽好耐性,摸開車門,就把倪嘉勉塞進去了,“你哥哥的托付,送你回家。”


    “順便跟我說說,沒有結果,是個什麽果!”


    周軫坐進車裏就要小旗開車,“一路隻準直走或者右拐,隨便開。直到你的嘉勉姐姐說出個結果來。”


    小旗什麽人,他個鬼機靈真的遊起車河來。


    車子一路閑逛的架勢,嘉勉也不記得過了第幾個紅綠燈,拐了幾個右拐彎,她甚至都不知道車子開到哪個區了,身邊的某人無比閑心的等她開口。


    哪怕直到天荒地老。


    “靠邊停車。”嘉勉突然開口,是朝小旗說的。


    小旗委屈賣乖,“姐姐,你別為難我,我聽你的,回頭是要被老表打的。”


    又捱了幾分鍾,嘉勉愈發得坐不住,“停車。”這次是跟周軫說的,她微微側臉看他。


    周軫醒豁開眼,扭頭也看向她,問她要結果。


    他不關心她叔叔說了什麽,隻問她,你的結果是什麽?


    確實是沒有結果。隻是,嘉勉和叔叔坦誠的那些,她也不想告訴他。


    眼前她更顧不上這些,她急得有些亂了方寸,“你停車,我要上洗手間。”


    某人真的壞透了,他看出嘉勉是真的急了,他也急。


    或者他就是要看這樣急迫的倪嘉勉,越狼狽越接近真實的她。


    周軫不動聲色地趨近於她,一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捏著她的指骨玩,嘉勉急得鼻頭都冒汗了,“周軫,你停車!”


    “就不。”


    “我要上洗手間!”貓貓要咬人了。


    “忍著!”他學她的急躁,“要麽你就告訴我,你喜歡我。很多很多那種。”


    第39章 5.2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麽嗎?


    就是從心底裏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


    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還是喜歡你。


    你肯用這樣的愛情回報我嗎?


    (注1)


    -


    車裏開著廣播電台,純粹小旗局促耳後二人的聲音,試圖拿些聲響遮掩過去。


    電台裏播著一首蒸汽波風格的音樂,嘉勉有段時間很喜歡這種風格的曲子,慵懶明媚,複古摩登。


    可是眼下爵士小號吹得她煩躁透了,也無比深刻地領會,倉廩實而知禮節的意義。


    對於一個襤褸的人,你去苛求他的精神,就是一種強盜行為。


    “強盜”的臉無限接近嘉勉的氣息,她急了,非但不回應他的教唆,甚者,抓起他的手狠狠咬在他的虎口處。


    周軫的表情很微妙,嘉勉甚至分不清他是痛楚還是愉悅。


    人有三急,嘉勉恨他竟這樣逼她。


    齒齧間,某人終究領會到她的窘迫了,這才伸手來撬開她的牙關,解救自己,再去並攏她的膝蓋,嘲諷地盯著她,一並發話,要小旗前麵中心大樓停車。


    周軫為難人時胡攪蠻纏,解救人時也雷厲風行。車子泊在一家奢侈品店門口,他攆人般地趕嘉勉下車,一路走進店裏,不顧導購小姐的問好與疑惑,徑直把嘉勉護送到洗手間門口。


    “快,解決它,出來我再解決你。”


    嘉勉的包還在他手裏,周某人也不給她,“裏麵什麽都有,哪怕你生理期。”


    聞言的人氣得臉頓時緋紅。


    他哪怕臨上斷頭台,都有輕佻話跟她講,“生理期嘛?”


    嘉勉扭頭,把他甩在腦後。


    隻聽見周軫發笑。


    *


    嘉勉再出來的時候,如釋重負,輕鬆二字就差刻腦門上了。


    有導購小姐來接待她,告訴她,周先生在vip室等您。


    嘉勉甫到門口,就聞見了室內淡淡的煙草味。市裏這一片試點區域大規模地推崇禁煙營業,包括高檔餐廳、健身會所以及奢侈品門店。


    然而,試點歸試點,沒有人不跟資本低頭的。


    周軫坐在廳裏最正中的一張沙發上,抽煙,等人。以及,與他身邊的俏女郎聊天。


    引嘉勉進來的導購介紹,裏麵那位是她們的店長,“……”


    “我認識。”


    導購驚訝又不驚訝。


    隨即訓練有素地出去了。


    是甘棠。店長小姐是甘棠,嘉勉還記得她,周軫的初戀女友。


    甘棠也瞧見了倪嘉勉。前者一身玲瓏曲線的製服穿著,領口係著的絲巾正是他們家的品牌,身上還拘著淡淡的香氣,木香調向來和煙草很配。


    冷氣之下,香味凝重馥鬱。


    甘棠抱臂站起來與嘉勉打招呼,然而說話的對象卻是周軫,“這算不算白學現場,啊?”


    她說,事實上許多年前,已經白學過了。


    那年周軫外婆住處,倪嘉勭的妹妹就是這麽安之若素地待在周軫身邊。


    某人按滅手裏的煙,煙絲在那瓷碟上碎成屑子,“屬豬八戒的啊,倒打一耙呢。”周軫目光看到嘉勉身上去,仿佛朝她們一起解釋,“我就和清白沾不到邊。”


    甘棠卻不以為然,過去的事,她自動過去,“她小時候就喜歡你。”


    一句話像五月天裏的雷,驚悚且驟烈。


    對付流言,最上乘的公關就是沉默;而緊急公關裏,最避險的就是一問三不知。


    嘉勉沉默且不知著。


    而周軫,他犯著聰明人慣常的聰明誤。仿佛那些優異的答卷,差一分的,他永遠敗在馬虎、失誤上。


    燈下除了光明還有一片黑。


    他懶懶站起身,往嘉勉站處去,“那會兒又有誰不喜歡我呢!”


    周軫滿不以為然,他隻當甘棠追溯時間為難人呢。便戲言,人人都愛周軫。


    可是,愛可以拆的,散的。她們終究都離開了周軫,不離開的,隻有紮根在你腳下的人。


    周軫玩味地把嘉勉的手圈在掌心裏,他發現自己卑劣極了,饒是在初戀女友麵前,他也是盡力維持著他萬人迷的人設。


    是的,人人都愛周軫,嘉勉也不會免俗。


    或者她愛不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股掌之間。這並不是蔑視,相反,是最誠實的親密。


    他早過了要靠言語加強印象的盲目年紀了,


    相比倔強緘默的嘴巴,他覺得征服最深處的心,才最有意義。


    此刻周軫是客人,甘棠也是最務實的kpi實踐者。她擱下供vip客人擇選的索引電子冊,臨去前,打趣周軫,“賬單是一齊送過去給你母親簽嘛?”


    馮德音一年在這裏消費眾多。介紹過來的太太更是足夠甘棠躺平拿年底分紅。周太太算得上是甘棠最頂級的客戶。


    周軫趕甘棠出去,嫌她囉嗦,“你試試看嘛,看她還睬不睬你。”渾身心眼子的人看別人,多長一個都不行。


    這話甘棠信。她絕不會和人民幣過不去。


    *


    室裏落得清淨後,周軫先是要嘉勉來挑個包,或者她喜歡的一切。


    見她遲遲不肯說話,就促狹地問,“還急不急?”


    嘉勉還聽神在周軫和甘棠再和睦不過的對話之中,他們高三第一學期沒多久就分手了。


    原來他的女人緣可以修煉到這個地步。情人可以淪為最好的朋友。


    對麵人似乎讀到了嘉勉的心思,他提醒她,“是你急著要上洗手間的。”


    是的,他這些年都有和甘棠來往。甘棠父親原先在機關工作,犯了點事,至今還關在裏麵,甘家生活也大不如前,周軫知道後,替甘棠聯絡跳槽到現在的公司,這處門店的負責人是周軫相熟的一個世交姐姐。(注2)


    他母親那頭的生意,也是周軫介紹給甘棠的。


    年少綺夢失散的情誼,周軫覺得他做到這裏,算是仁至義盡了。


    至於其他,“再沒有了。”


    他和甘棠不適合。那會兒就能為留學吵成那樣,周軫是個最煩喋喋不休的人。


    原則上,他和甘棠一樣太一味追求自己想要的,沒人願意停下來。


    疲於奔命的兩個人隻適合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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