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嘉勉已經在通勤的路上了,周軫給她打視頻電話,問她,他穿那套西服好?


    鏡頭那端的某人,剛洗漱完,在衣帽間裏穿戴自己呢。


    嘉勉在開車,她隨便選了右邊那套。


    周軫:“你起碼看一眼。”


    “我在開車!”


    “那看我一眼。”


    嘉勉勉強應付視頻那頭一眼,某人傳來譏笑聲,發問她,“怎麽說?”


    “什麽?”


    “我怕夜長夢多呀!”周軫把手機擱到桌麵上,當著視頻鏡頭的麵,脫身上的睡衣,他預備換衣服了,問嘉勉,“一覺睡醒,不會賴賬了罷!”


    嘉勉被他一早就來的騷操作給氣得太陽穴發漲,伸手關了視頻。


    司徒提問的熱戀,應該是牽腸掛肚,難舍難分的那種。


    嘉勉都沒有,因為周軫出差好幾日了,她都沒有那種患得患失感。隻覺得她舌頭疼,她被司徒追命般地追問再三,才勉強說了這個最直觀的感受。


    司徒:“什麽嘛,是車從我臉上碾過去了嘛?”


    禮拜六,司徒來市裏參加一個幼師講座,趁著嘉勉休息來看看她新住的環境。


    原先她住在叔叔嬸嬸那裏,司徒過來也不方便,現在自己賃的房子。天暗了下來,說不好回桐城的路上會下暴雨,嘉勉留司徒,“你要不明天再回去吧。”


    好呀。司徒滿口答應,二人約好一起去看夜場電影,一部重映的老片子。


    就在她們收拾好預備出門的時候,嘉勉接到了嬸嬸的電話,電話不是嬸嬸自己打的,是先前見過的程太太。


    嘉勉聽清幾句,立刻應了下來,說她馬上過去。


    *


    沈美賢她們有固定的社交圈,一半積年的閨蜜,一半太太社交。


    今晚,一行夫人在酒店聚餐,為了商討先前就議過的教育慈善。


    沒甚大事,就是嬸嬸突發了眩暈,她自己說是沒休息好,但是好端端地從椅子上栽下去,程太太見到嘉勉來了,連忙抓著她手,“我怎麽也不放心,嘉勵的電話又打不通,你叔叔那裏說是今天有應酬……”


    嘉勉謝過程太太,說先讓她看看嬸嬸。


    沈美賢被扶到客房裏休息,一見到嘉勉,連連安撫,她當真沒事的。


    嘉勉過來得急,鼻子上都冒汗了,細細端詳嬸嬸,不放心,“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我才做的體檢,沒事的。”人上了年紀,更年期綜合征,“可能早上喝了杯黑咖啡的緣故。”


    “我打電話給叔叔。”


    沈美賢按住嘉勉,“嘉嘉,你聽我的。”


    一直到程太太出去了,沈美賢才和嘉嘉說了實話,怪她實心眼,被人算計了都蒙在鼓裏。


    “嗯?”


    “我當真有事,她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倪家那頭三個人呢,都聯絡不到?


    程太太就是趁機找個由頭想嘉勉來,“邵家是這次慈善募捐的牽頭人,那個偉臣剛才還來打招呼的。”


    “所以,你真的不要緊?”嘉勉對那些都不上心,嬸嬸沒事就好,她跑一趟就跑一趟罷。


    嬸嬸抓著嘉嘉的手,心疼也當惜,“這個邵晚琴太刁鑽,我明裏暗裏都透過幾次口風了,大概是那個偉臣中意你了,她作為姑姑才亂彈琴。”


    嘉勉眼觀鼻、鼻觀心,退一萬步說,侄子中意,還要姑姑出麵,他自己沒手沒腳的嘛?


    何況,她全不上心。


    可是,眼下,她也不能即刻跟嬸嬸說周軫的事,一來太倉促了,二來,叔叔那頭,嘉勉沒信心,沒準叔叔會極力的反對,叔叔向來不喜歡周家人。


    這裏麵還瓜葛著周家試圖請叔叔出山作經濟顧問的前文。


    嘉勉於公於私,都覺得眼下時機不對。


    這裏才猶豫沉默著,外頭就有人來請安的聲音了。是邵偉臣,這裏的酒店就有邵家參股的,他聽說倪家嬸嬸身體出了點小事故,酒店這裏有保健醫生,便來問問倪家嬸嬸的安好。


    嘉勉出來跟邵偉臣打招呼,也應下了保健醫生的檢查,以策安全。


    半個多月沒見,邵偉臣說,嘉勉好像又變化了些,“變得更具體了,具體的鮮活。”


    她今天穿著很隨意,原本就是和司徒約飯的初衷。藍色襯衫式的防風衣,t恤,牛仔短褲。


    腳上是一雙再便宜不過的小白鞋。


    醫生的健康檢查沒什麽大礙,太太會那裏的具體議程,嘉勉也要嬸嬸暫時別管了,“我送你回去。”


    邵偉臣說,他可以安排司機送嬸嬸回去。


    沈美賢看在眼裏,聽在心裏,偉臣口口聲聲喊的是嬸嬸,而不是上回見麵的倪太太。


    稍稍動了長輩的惻隱之心,沈美賢看來,嘉勉這樣的性子就該匹配這種溫和周到的人,於是改口,說她緩過來了,這次本來就該輪到她組織善後的。


    嬸嬸堅持要回她們的太太會,嘉勉也沒轍,給司徒發信息,說再晚點,吃夜宵吧,嬸嬸這裏,我得等她結束,送她回去才安心。


    “嘉勉,一齊喝一杯?”邵偉臣邀請她。


    等人的空檔,最好就是看一個不短不長的故事,就一杯濃香咖啡。


    嘉勉在一樓的酒吧裏,與邵偉臣並肩而坐,吧台處,她沒有喝酒,當然,也沒點到咖啡,酒保不賣,她要了杯檸檬蘇打水。


    和邵偉臣的交談很簡單,她問他,上次說的那個新秀鋼琴師的音樂會去聽了嘛?


    她還是不迷戀。她喜歡最流行通俗的歌曲,喜歡最清楚明朗的故事,也許是因為現實的遺憾,一種轉嫁投射的心理罷。


    嘉勉飲一口蘇打水,告訴邵偉臣,她曾經因為一個人喜歡上一個歌手,理由隻是因為他讓她聽了那個歌手的編曲,其中一段電三角鐵的打擊,他超級喜歡。


    “好多年了,也許他早忘了他說的這些。可是我還是很喜歡,每回聽到那段三角鐵的打擊,我總會想到他,”


    嘉勉說,“喜歡人就是這麽私有的情緒。”


    邵偉臣笑了,側耳傾聽的模樣,他說嘉勉實在是個有趣的人,像個孩子,小心翼翼地怕傷到別人,然而吧,童言無忌又是最要命的。


    “我必須聲明一下,姑姑臨時安排的,我實在沒有想到。”


    這也許就是邵偉臣的毛病所在,他不喜歡勉強,哪怕對嘉勉的印象確實不錯,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嘉勉無心回應。


    看吧,今天反而把局麵弄得更難堪。


    邵偉臣就是這樣一個惜顏麵的君子。


    他舉起杯子要與嘉勉碰,“請你這一杯,就當是賠罪。”


    嘉勉回應,然而杯身還沒碰到呢,突然,有人從她身後兩隻手抄進來,兩臂撐在嘉勉兩側的吧台邊,形成一個再私密不過的半包圍,


    身後人歪頭過來,看向嘉勉,後腦勺朝邵偉臣,“你看你手機?”


    嘉勉這才翻起扣在台麵上的手機,一分鍾前,周軫給她發消息,是圖片,他拍的背影:嘉勉和邵偉臣。


    說著,某人站直身,一隻手搭在嘉勉的椅背上,一隻手朝邵偉臣,還對方上次的社交禮,說正式認識一下,邵先生。


    周軫自然認識邵偉臣,對方父親是有名的建築師,周家的地產好幾個方案來自邵先生手筆。


    周二玩笑的口吻,說他剛剛下飛機回來,馬不停蹄的閉環應酬呢,不成想在這裏捉到他的貓,


    “哦,別誤會,我是說嘉勉,她的小名叫,貓貓。”


    第35章 4.7


    原本周軫不必要親自出差的,業務那裏來求支援,談判到最後一輪了,客戶那裏總部一般零配件的vp親自過去盯這最後一輪的價格戰。


    業務的頭目三天前過來請二子,要二子務必過去一趟。翹板就得對等地坐,不然總有一頭翹。


    周軫才從大連那裏的項目裏抽身回來,焦頭爛額,然而,陳雲給他報備完周叔元那裏的吩咐後,他下午就決定出差了。


    老頭曉得周軻那裏撒酒瘋出了點紕漏,在家裏發了好大一頓火。


    沒錯,老頭認定老二就是在曲線救國。真不真心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老二知道自己要什麽。


    現下的形勢就是,老二打嘴了,他從前從來瞧不上倪少陵的,如今也摸到絆子在哪裏了。


    管他是不是真心想求倪少陵的侄女,起碼這個豁口,他自己願意去拱。


    那麽是生意也好良緣也罷。周叔元都覺得再雙贏不過,他快到七十了,還沒看到孫子的影子,老大那裏他是指望不上了,不多勒著老二,難不成真讓他眼睜睜看著周家斷子絕孫嘛。


    周叔元發難了老大一通,隨即給陳雲打電話,要老二晚上一道吃飯,說白了,拿和酒。逼老大給老二賠個不是,至於倪家那頭,你該怎麽著還是怎麽著。


    周軫不稀得看那爺倆的戲,下午就讓陳雲給他訂機票,在那頭停留了四天。把下個月去巡廠的計劃幹脆提前了。


    *


    這幾日縫隙裏,周軫都有給嘉勉打電話,問她咳嗽好些沒。她一次都沒問過他什麽時候回來。


    他覺得她無情極了。


    “出來混始終是要還的。我從前欠女人的,終究也遇到要歸還的人了,嗯?”邵偉臣走了,周軫卻沒去坐嘉勉身邊的位置,還是站在她邊上,他今日的領帶是條千鳥格的,懶散地靠著嘉勉,領帶都依到吧台上去了。


    嘉勉強迫症地伸手替他拂下來,歸置好,說他的領帶,也說他人。


    “林平越還記得嘛,從前跟我和嘉勭一塊玩的那個,”周軫說林平越的姐姐前段日子和姐夫幹仗了,理由是姐夫任由那些個小妮子在他周圍賣乖,姐姐一氣之下,把他身邊幾個女員工全開了。這事他們作為看官笑了好些日子,男人嘛,終究維護男人,他們幾個覺得姐姐太小題大作了,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你時時刻刻看著可還得了。可是今日,周軫改口了,他說他站林姐姐,“寧錯殺勿放過。尤其是我這根據地還沒占穩呢,誰曉得有人會不會朝令夕改。”


    某人再道,況且這邵偉臣論年紀、性情、家世,好像都足與嘉勉相配。


    嘉勉微微不屑,原來有人也很迷信金玉良緣一說。


    她刮著手裏杯上的水珠子,靜默地看著周軫,好奇,“你父親就沒催過你嘛,足與你相配的那些……”


    “要聽實話嘛?”


    “嗯。”


    “嘉勵。老頭很滿意嘉勵,滿意她是倪少陵嫡親的女兒。”


    “……”


    “嬌生慣養,自幼隨著父母,教養見識談吐哪樣都值得做個合格的太太,”周軫看著嘉勉,看著她眉眼裏像起霧般的生起重重情緒,“也許你始終不回來,我始終見不到你,想不起你,過幾年,我也就妥協了,娶個合格的太太。”


    “嘉勵才不會隻想做個合格的太太,你太小瞧人了。”


    周軫看著嘉勉,一時沒有反駁她。他知道,這是她們姊妹自幼積攢下來的情意,以及她對倪家人始終還是十二歲前的感恩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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