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對完那頭,身邊的周軫晃晃手裏的手機,屏幕停在微信掃碼的鏡頭上,他要加嘉勉的號,不等她反應,提醒她,“個人號,我和你沒業務談。”


    嘉勉又從包裏翻出個人手機。一頓操作,這才互換了“名片”。


    他給她備注的時候,故意小孩脾氣地找諧音字符,好端端的嘉勉,變成了,+(麵),那個麵是係統自帶的麵條符號。


    嘉勉即刻一個白眼給他。有人自得其樂,沒樂幾秒,手機來電,嘉勉這才移開視線。


    可是周軫沒有接,他掐掉了,對方再打過來。


    氣氛有點微妙,嘉勉以為是她在邊上他不便講電話,連忙往車門邊挪挪,借故低頭找包裏的東西。


    周軫這一次沒有拒接,草草接通,不等對方開口,很公事化的應付,“我晚點打給你。”


    對方不快地說了句什麽,被周軫掐斷了。


    嘉勉從包裏翻出瓶養樂多,是她的早餐,太忙了,沒來得及喝。


    眼下,她撕開封口,不作聲地喝著。


    良久,身邊的人問她,“沒吃飽?”


    “……”嘉勉沒有回答,因為答案無關緊要。


    *


    車子就停在會展中心的正門口,才停穩,嘉勉即刻推門下車。


    臨去前,好像發現少拿了東西。


    是她的傘。吃飯前落在車裏,現在已經跌到周軫的腳下了。


    他替她拾起來,遞給她,嘉勉接過時,他一把扽回些力道,想說什麽,又被她冷靜的目光敗興了,“你是多怕下雨,時時刻刻帶著傘?”


    “因為有人說過,下雨天才去買傘的,是最最笨蛋的人。”


    “誰?”周軫並沒有喝酒,可是他躁鬱極了,他並不想和她玩過家家。


    “我爸。”答案有些意外,周軫一開始以為是嘉勭。


    “嘉勉,這些年,你過得好嘛?”車門開著,她已然站在外麵,等著拿回屬於她的東西。


    偏有人墨跡不肯。


    “你是在可憐我嘛?你對嘉勵從來不會這樣的口吻。”


    “……”


    “我很好。生活無虞,學業順利。吃穿用度方麵甚至隻會比嘉勭嘉勵他們好,……我過得很好。”嘉勉答複他的問候,也扽回了她的傘,今晚到止為止,


    “謝謝你的晚餐,‘軫哥哥’。”


    第17章 2.7


    司徒認為,嘉勉是個極為念舊的人。


    她十一歲送給嘉勉的玩具公仔,她竟然還留著。


    是的,嘉勉珍重任何人送給她的心意。那個毛絨狗是司徒攢了好久的零花錢給嘉勉買的,她離開桐城的行李是媽媽幫她收拾的。


    季漁認為嘉勉床上的一切都是她日常需要的,包括那隻不起眼的毛絨玩具。


    就這樣它被帶去了x城,兩年前,司徒再聯絡嘉勉,並到她那裏借住一晚的時候看到了。嘉勉告訴司徒,該怎麽處理它呢,我知道它太舊了,不是錢的問題,就是舍不得丟了它。


    司徒歉仄對嘉勉,“我以為你早把我這個人忘了。”


    又因為她父親的事情,當時她走的太匆忙了,她們都沒認真道別。


    司徒和男友來x城玩,中途二人吵了一架,男友一氣之下回桐城了,而司徒一人逗留期間把錢包手機給弄丟了,她憑著□□上早不聯絡的頭像,找到了嘉勉。


    二十二歲的嘉勉開著車來接司徒,並把她領回了自己的公寓。


    幼兒園開始的友誼,時隔九年重新拾起。司徒總有些情緒想跟嘉勉再解釋一下,但嘉勉看得很開,我明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忙碌,都有自己私有的呼吸,失而複得時就該享受複得的喜悅,而不該拘泥當初失去的戚戚。


    那樣就太難過也太殘忍了。


    而梁齊眾點評嘉勉的友情,成年人的友誼永遠是利益交換。嘉勉你信不信,如果那天你沒有光鮮妍好地出現在你的朋友麵前,或者你草草潦倒的給她找個街邊小旅館,第二天打發她回去……那麽,你所謂的友情也不會修補得起來。


    嘉勉不喜歡聽梁的生意經,也讓他少管她的事。當她天真吧,她又為什麽不可以天真,我又沒有像你一樣,一把年紀了,不處處算計人心,就活不得命!


    好。梁齊眾縱容的笑,說就喜歡看她發脾氣,那種攢著的火,倒下來,儼然踢翻的煉丹爐,三昧真火,塗炭生靈。


    *


    4月17號是父親的忌日,適逢周末。


    嘉勉個人來桐城簡單祭拜了下父親,叔叔嬸嬸清明已經來過了。她沒讓他們再跑一趟,她說看過爸爸後,她和朋友在桐城玩半天,她許久不逛那裏了。


    沈美賢看著嘉嘉一日一日地鮮活起來,油然的喜悅,趁機跟少陵提叫嘉勉自己搬出去住的想法。


    他們是很民主的家長,嘉勭嘉勵也是大學起就逐漸搬出去住了。倪少陵反而不喜歡那種一直和父母住一起的孩子。成年人的交際最最緊要的就是界限感,親子關係也是如此,一個屋簷下免不了的口角與時代局限的看不慣,小孩子還好,他們不服從也得服從,父母相對而言也對幼稚本身包容些;看著你這麽大的人,老是做些不相符的事,很難不窩火。


    久而久之,家庭戰就打起來了。年少無知的孩子是不長記性,這長了記性的孩子最難教。倪少陵的哲學就是,少說少錯,少教少火。


    隻要你們不犯原則性錯誤。就這樣,他還和嘉勭、嘉勵處不好關係呢,嘉勵時常怨父親,管得多,煩。


    哎,聖人之所以能成為聖人,就是他全做文章了。談什麽戀愛,結什麽婚,養什麽孩子,全是煩惱。


    兒女全是你犯下的債。


    倪少陵對於妻子的提議不置可否,人在報紙後頭。


    這對於一個大家長來說,算是默認了,默認嘉嘉可以搬出去住。這三個月的“禁足”,算是可以解了。


    然而一直沉默拿刮刀往吐司上抹果醬的嘉勉沉沉出聲了,“嬸嬸該是煩我了,早飯夜宵的做痞了,趕我出去了。”


    沈美賢在桌下踢踢嘉嘉,個笨蛋,放你出去你又不懂了,天天在你叔叔跟前立規矩就舒坦了?


    “再容我些時間罷。”嘉勉繼續道,她剛剛轉正的工資,出去賃房子,她還想再買個代步車,處處要花錢。嘉嘉難得的撒嬌口吻,“讓我再緩一個月?”正好可以拿到季度獎金。


    沈美賢再了解丈夫不過,說半天都沒異議,就是肯了,“你要什麽樣的車子,你叔叔的……”


    “叔叔的車子我嫌大,也老氣。”


    聽到這倪少陵才放下手裏的晨報,折了又折,擱到邊上,拿消毒紙巾揩手。


    似乎今天有什麽不愉快的新聞,倪教授一臉的不開心。


    端起咖啡飲一口,然後瞥一眼嘉嘉,學著他學生的口吻,“嗯,有被冒犯到。”


    嘉勉無畏的繼續吃早餐。


    倪少陵讓嘉勉自己去看車子,看中了跟他說,他買給她。


    “我有些積蓄,也隻打算買個代步的,付個首付吧,超預算的話,我就跟嘉勭借些。”她說著自己的主張。


    “為什麽隻想到嘉勭?”倪少陵怕嘉勉還和他在賭氣。


    “因為他是哥哥呀。”有人理所當然得很,她說跟叔叔借有壓力,跟嘉勭借,他可能想不起來催著我還。


    “嗯,他是想不起來。嘉勵常這麽幹。”來自親爹的吐槽。


    外麵明媚的春光,照得家裏窗明幾淨的,嘉勉出門前試著建議叔叔嬸嬸,出去約會吧,一起去看個電影,喝個下午茶,這樣好的天氣,實不能辜負。


    >


    小時候嘉勉跟父親吐槽春節一點不春,倒是三四月份,她說希望以後法定春節可以挪到四月裏過。


    四月多麽好呀,連風都是甜的。


    四月裏才該是春節。穿著最輕鬆鮮豔的衣服,各處春運回家的人也不會那麽冷,連同祭祖、團圓都能在這個月辦到。


    多好。


    父親不打擊她的“提案”,那麽,這樣一年四季該怎麽分呢,咱們中國人講究的就是天圓地方,一年四季,這一年倒不在隆冬收尾,不符合“審美對稱、四角齊全”老祖宗的那味了。


    嘉勉不以為然,那時的她,真的滿心滿意希望有一天,她們能放春假,而不是寒假。


    後來,一想到冬天那麽冷,天天要凍掉耳朵般地去趕公交……算了吧,寒假還是有道理的。


    她的車子停在市中心的一個商場裏,步行到司徒說的那個地鐵口等她,嘉勉弄錯了入口,兩個人一南一北地各自舉著個手機語音給對方,我已經到了,沒看到你人呢!


    司徒一轉身,看到一個穿著藏青色背心毛衣、白色短t打底的女生,長發散著,為躲太陽戴著鴨舌帽,正在那裏東張西望呢,她全然沒發現自己找錯了位置。


    司徒喊她回頭時,語音笑話她:你現在當真是個外地人了。


    當年離開桐城的時候,萬萬想不到,他們的小縣城如今這麽“摩登”了。


    司徒叫嘉勉不要動,她過來。


    嘉勉回s城的事,司徒也是最近曉得的。至於她在x城那頭,司徒隻見過那梁先生一次,說不上來的畏懼感。反而是嘉勉反問司徒,你想說什麽盡可以說。


    他會娶你嘛?


    嘉勉很冷靜地回答司徒,我不會嫁給他。


    現如今她回來了,司徒領著嘉勉去坐地鐵,二人直到坐到車廂座位上,轟隆隆的碾行聲裏,司徒才認真問嘉勉,x城那頭?


    嘉勉:“結束了。回來後,就沒聯係了。也許當真是叔叔的麵子,他放過我了。”嘉勉說這話有些不務實,從頭至尾,沒人困住她。是她把自己弄丟了,小時候看電視劇,有個當鋪什麽都可以典當,當然你也需要付出相對的代價。


    嘉勉典當了自己的心,羞恥心,尊嚴心。她隻想自己活得痛快些,什麽都不用想,是報複也好,自暴自棄也罷,她隻想自己透得過氣。


    梁齊眾說她是隻小狐狸,然而她到他身邊的時候,留了一手,她把心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狠心掏進去,是一把草,原先的位置,她拿草填了。


    嘉勉,我想看你有心的樣子。


    *


    南畦鎮是桐城最負盛名的5a級水鄉小鎮。


    粉牆黛瓦的棋盤式枕水江南,有住家,有商戶,從前家家戶戶門前的河邊都係著舟,那些小舟輕易不出行,要麽缺了櫓要麽少了篙子,隻是主家習慣上船來汰衣裳。


    如今這裏全麵商業化了,河道裏穿行的搖船,一隻挨一隻,設有專門停靠的碼頭,往來的船娘們依次去接駁點等著載客。


    小學那會兒,學校的春遊常常組織來這裏,嘉勉作為桐城人,說真的,來的多了,她後來都不高興參加了。


    司徒附議,外地人過來都當朝聖般地處處打卡,隻有本地人過來當壓馬路。她夏天陪爸媽過來,都是趿拖鞋來的,有種明月掉溝渠的負心人之感。


    要麽怎麽說距離產生美呢。美是什麽,是新鮮,是朦朧,是隔著銀屏的仰慕,就像南畦鎮觀光廣告片裏的女主角,如明月,就得在天上,哪天她在你生活圈裏瞎溜達,你會發現,哦,女神也會上廁所的,女神也會有邋遢的,好難過。


    司徒聽這話很有感觸的樣子,問嘉勉,你該不會真見過她吧?


    led電子顯示屏上正滾動播放著這隻吳儂軟語的觀光廣告。是的,嘉勉見過裏麵的女主角,算是她人生裏頭一次追星成功吧,可是她全不開心,因為那晚她們的角色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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