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著一定要知道是誰再哭的探究心理,一步三回頭地跟在石主任身後回更衣室。他準備在更衣室多坐一會兒。那麽不管是誰在淋浴間裏麵哭,隻要是活人,他一會兒就得回到男更衣室換衣服。到時候自己得勸就勸幾句。


    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可若是陳文強的話,他又是為什麽哭呢?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那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性格,放血容易,哭——就太難為這強種了。


    是因為今天的搶救?但好像最重的 能救下來的,手術做得都成功了啊。那送來就已經都咽氣的自當別論。再說陳文強也不是那種悲天憫人 為患者落淚的性格啊。


    倆人回到更衣室,石主任心裏想著怎麽開口說李主任的事兒,梁主任有心等哭泣者,所以這倆人就穿著洗手服 靠在長椅上聊天。


    石主任喟嘆:「今天總算結束了。要是再來一台,我就頂不住了。」


    「我也是一樣。」梁主任理解他那組的不容易,點頭認可他的說法。石主任那組差不多是19個小組裏最弱的,可是由他負責手術的患者卻不比自己好哪兒去。 「要是謝遜在家就好了。那小子起碼能擔了一半去。」


    石主任點頭:「你說的不錯,要是謝遜在就好了。他和小李領一組,你都可以幫老陳去開顱 我也不用這麽辛苦。」


    梁主任懂他的意思,這麽調整一下,石主任他就可以帶潘誌上台,那會比鄭大夫頂用很多。


    咧嘴笑笑說:「你說咱們倆,啊,辛苦一天才閑下來了,最想的居然竟然是出去學習的謝遜。切,哪怕想大姑娘 小媳婦都好啊。」


    石主任笑著說:「謝遜這時候能替咱們挑大樑,別人可不成。」


    「是啊,謝遜那小子啊,」梁主任頻頻點頭,露出極為欣賞的讚嘆之色。「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外科天才。今年要是普外再能撈著個他那樣的,我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倆人都是極為不雅地 四腳八叉地癱在椅子上,把雙腳搭在對麵的更衣櫃上。對他們這個年齡來說,今天連著站了十幾個小時,做著高難度的急診搶救手術 而且還是在助手不得力的情況下 完全不歇氣地完成三台大手術,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石主任看梁主任極為疲憊的樣子,心想自己年輕了幾歲,這時候還是顯出了年輕的優勢來了。但他不願意梁主任堆萎了,便寬慰梁主任說:「今天潘誌不在狀態,小陳又跟救護車去現場了,不然你也不會這麽累。」


    「是啊。」石主任的話說到了梁主任的心坎上。「章主任把住院總派出去倆,我是腳打後腦勺地撲騰完了,這回老陳也是沒辦法了,不得不折騰出這麽些搶救小組來。」


    石主任笑:「虧得他那麽快就變出這麽多的搶救小組來。不然今天的事兒還難辦呢。我估計老向那邊也得抓瞎,派給他的住院大夫……嗬嗬,沒比我這組輕鬆多少的。」


    梁主任頻頻點頭: 「我覺得老陳的那編組好。有今兒個這事兒,也能給老向提個醒,往後他應該會多給科裏年輕人多提供些機會的。」


    石主任看一樣梁主任,倆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向主任那人吧,水平有,但眼高於頂不說,還喜歡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骨科的住院大夫就沒有能入他眼的人。章主任把他勉強能看上的住院總派出去了,嘿嘿……


    「可惜咱倆今兒個太忙啦,無暇去看骨科那邊的手術。」


    梁主任的心思在等淋浴間裏的那人出來,便順著石主任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天。「咱們雖然手術做的累,但是今天的手術還是滿成功的。咱們一會兒回科裏看看,這手術做完了,m的,別術後管理什麽的沒跟上。」


    聊著聊著,梁主任開始想抽菸了。但他不能抽啊。可這越不能抽他就越想。他站起來,去自己的更衣櫃裏摸出煙遞給石主任說:「你抽!」


    那模樣與壯士扼腕 慷慨赴死有得一比。


    石主任知道他打賭的事兒,接過來使勁吸了一口,立即朝梁主任那邊吐出煙霧。梁主任假裝嫌棄,腦袋卻沒朝後躲。他近似貪婪地 使勁地吸了一口煙霧,愜意地閉上眼睛。


    那模樣,讓石主任看不過眼了,他搖搖頭,想著就這麽在更衣室裏熬著不是事兒。與其等陳文強回來,還不如自己先告訴他比較好。


    「那個老梁啊,有個事兒,我說了你可要想開點兒啊。」


    梁主任睜開眼,看著少見繃臉嚴肅 從來都是與自己一樣笑麵示人的石主任很詫異。倆人因為身高和麵相的差異,一個像笑彌勒,一個像笑麵金剛。但這會兒梁主任被石主任帶得嚴肅起來,笑彌勒不笑了,嚇人的程度也不次於怒目金剛。


    「你說,什麽事兒。我這輩子大風大浪也見得多了,沒什麽承受不了的。」


    「那個,老李突發心梗了。舒院長和幹診趙主任在急診組織的搶救。」石主任艱澀地 沉重地把老李的消息說了一半。


    說心裏話,石主任最是願意李主任能好好活著的人之一。有老李在病房,外科即便有任何事兒,都不虞陳文強衝動之下會做出後悔的決定。有老李在急診,即便遇到再嚴重的患者,都不虞初診會有誤診 漏診等事情發生。


    「你怎麽不早說?我去急診看看。」 梁主任「噌」地一下站起來,伸手去抓更衣櫃側麵掛著的 值班穿的軍大衣。他一邊穿大衣一邊說:「昨晚咱們不還在一起好好喝酒麽,他怎麽就心梗了呢。沒聽說他有這毛病啊。我和老陳打賭他還是證人呢。不行,去我得把他弄起來。就這麽心梗了怎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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