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到她輕微顫抖的睫毛後,才開口。


    “阿姐,人心不可小覷。”


    在那九年間,符與冰透過大鬼的眼睛看到過太多這種罪罰。


    就算沒有祈邪的人心,也有自然而然生邪的人心。


    醫院的新生兒被掉包、被換,被拿去賣。


    一夜之間,父母的鬢角發白,人間滄桑。


    能比過鬼的人心,長在各處潮濕的角落。


    密集成怎麽擦都擦不掉的黴點。


    趙戈沉默著繼續翻動書頁。


    她垂眸看書,符與冰垂眸看她。


    鼻尖若有若無傳來紅酒的氣息,泡得發脹。


    偶爾趙戈朝符與冰投來目光,他才會應付著翻動書頁。


    人心不正,手指可能也會跟著心思走,這《宗果》一翻,直接給他翻到了幅不可描述的圖畫。


    畫中講的大抵是‘人類繁衍’,用的是油畫筆觸,甚至有幾分中世紀的風氣。


    圖畫下的小字寫的卻是‘雙修’。


    不知道是從哪本經書上摘下來的,勾畫得過於細節。


    由是紅酒味似乎更濃鬱了些。


    “阿姐。”


    符與冰抬眼,看向趙戈的眼神看起來純澈。


    “這有一處我看不懂。”


    “什麽?”


    趙戈的視線從冊子上抽離,投向他指著的圖畫。


    符與冰勾起唇角,指著相疊的人影。


    “阿姐跟我講講,什麽是雙修?”


    第三七章 三七白


    能直接問出這種問題的人, 也隻有符與冰了。


    趙戈的眼神在圖畫上愣了幾秒,再緩慢抽開。


    她不相信符與冰不明白這幅畫什麽意思。


    亦或者理解不了圖下的‘雙修’二字。


    趙戈扭過頭看符與冰,符與冰也看向她。


    她的視線一接觸, 就立馬觸電般抽離。


    不是因為‘雙修’二字,而是因為符與冰的眼神...


    過於具有欺騙性。


    以往看隻覺得純澈, 像是被聖水淌過一般。


    現在知曉了一些緣由,再看向這種眼神時,已經能讀懂冰氣後那如同鉤子一般的墨色。


    像是要把人吃進去。


    或是蠱惑著人深陷其中。


    “雙修。”


    趙戈努力組織著詞語,避開有可能的陷阱。


    “陰陽相合,修行之道。”


    本來還想說句“無關其他”,但又怕畫蛇添足,就憋在了心裏。


    想平淡地劃過這話題, 眼前的符與冰卻笑了。


    眼裏的笑意不小。


    甚至還有些囂張。


    “阿姐...”


    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也帶著笑意, 眉眼都是向上的。


    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漏洞。


    “你還記得你之前給我算的姻緣卦嗎?”


    還不等趙戈回答, 符與冰就看著她, 把當時的卦給複述出來。


    “相生相契,陰陽相合, 紅線纏得很緊,命盤也是膠合著的, 當時阿姐看著黑符,稱道是段好姻緣。”


    “這卦裏的陰陽相合...”


    符與冰看著趙戈,視線有多勾連,語氣也就有多勾連。


    “原生也可以指向雙修。”


    趙戈眼皮一跳, 不明白這話題怎麽就陷在圖畫裏走不出去了。


    雙修來, 雙修去。


    本不是個多有深意的詞,被符與冰這般在嘴裏說來說去。


    詞被染上了紅酒氣,甚至有了造次的含義。


    氣氛甚至也造次起來。


    話卡在了喉嚨裏。


    想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 總覺得無論說些什麽,都能在符與冰嘴裏變出另一層意思。


    由是當聽見門外有人群路過的窸窣聲時,趙戈提著手中的書立馬站起來。


    往外走的腳步甚至有股鬆了口氣的意思。


    彎下腰,透著門眼往外看。


    雖然看不大清,但是能看見有人在絡繹不絕地經由長廊往前走。


    隊伍很長,能分辨得出有兩排。


    一排全都是男人,一排全都是女人。


    腳步聲很輕,踩在地毯上後幾乎沒有聲響。


    等兩排長隊到了隊尾、人群逐漸成為背影時,趙戈才打開門。


    門鎖“哢擦”一聲轉動開,符與冰跟在趙戈身後走出來。


    紅毯長廊裏的紅酒味比房間裏還要濃鬱。


    影子在燈光下挪動,跟上去後才發現紅酒味從人群中來。


    兩排隊伍,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瓶紅酒。


    隊伍很整齊,沒有人說話,默然地沿著筆直的長廊往前走。


    經過不同的房間,但並沒有停下的跡象。


    湊近發現每個人都蒙著絲綢質的長帶,也是紅色的。


    長帶很薄,不至於讓他們看不清腳下的路,每個人的步伐都很平穩。


    男人和女人都穿的都是簡單的衣服,應該是地下自己設計的。


    白色的衣料披在身上,布料不多,更像是短袍,或是直接穿在身上的小披風。


    每個人腰間也緊繃著紅色的腰帶,和眼上的長帶以及地上的紅毯相互輝映。


    都是紅酒的顏色。


    越是沉默,就越顯得長廊詭異。


    走不盡的冷色燈光,腳步聲輕卻也會叩響回音。


    地下的空氣有些沉悶,走了許久隻是轉了個彎。


    轉角之後還是長廊。


    符與冰在趙戈身邊走著,仿若對地下這些空洞的聲響以及景象都不在意。


    他甚至百無聊賴地把手上的冊子卷起來。


    趙戈一瞥向符與冰,他便轉過頭看她。


    沒法說話,他便笑著給了趙戈一個眼神。


    用卷起來的冊子輕輕地叩了叩她手裏的書。


    像是看出她有些緊張。


    倒也算不上緊張,但地下的空氣過於稀薄,再加上過於靠近大鬼。


    身體裏的那股燥熱又若無若無地包裹來。


    還不至於疼痛,就是有些煩躁。


    長廊走得讓人沒有耐心。


    大鬼到底在哪裏,其實在趙戈的心裏逐漸已經有了個答案。


    地下的氣息讓她記憶裏的沸水燒起來。


    鬼的陽麵如同腦海裏的白晝,亦或是長廊上沒有溫度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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