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盈站在影壁的後邊,門口外的對話也是能聽得很清楚的。


    跪著地上的英娘看到從門口出來了個婆子,而不是沈府的主母,眉頭微皺,可依舊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樣,抹著淚道:“姐姐便是不想見妹妹,可妹妹腹中的孩兒是三爺的呀。還望姐姐能念著妹妹腹中是三爺現在唯一子嗣的份上,留下妹妹。”


    先前來的時候,喊的是主母,如今看著像是有些分量的婆子出來了,便改了口。


    “住口,你是哪裏來了下賤婦人,我家主母可沒你這樣的妹妹。懷著一個不知是哪個野男人的孩子,張口閉口就姐姐妹妹,好大的臉!怎麽,想趁著我家主子不在金都,無法當麵對峙,便想著賴上我們沈府?”


    英娘忙辯解道:“我這腹中的孩子確實是三爺的,三爺臨走時,給了幾百兩銀錢我養身子,可那銀錢都被先前尋來的婆子給卷走了,一文錢都沒有留。我也是走投無路才來投靠的,我不要什麽,能有一口飽飯和一瓦遮頭便成了。”


    林嬤嬤嗤笑了一聲:“我啐,你可真是好算計,一口飽飯一瓦遮頭?且不說你肚子裏邊的野種是哪來的,便說你方才與府中婢女說,要是我們家主母不收留你,你便一頭撞死在府門前?你這是明晃晃的威脅!?”


    “我們家主母那般良善的人,怎就招惹上了你這不要臉的貨!怎的,現在隨便來一個懷有身孕的阿貓阿狗隻要說是我們家主子的孩子,難道我們便要收留?”


    “你以死來相比我們家主母收留你,若不收留便尋死覓活的演給別人看,好汙了我們家主母的名聲是不是!?”林嬤嬤的話語極快,且聲音也大,震得英娘心裏發怵,有些害怕。


    林嬤嬤壓根不給她半點插話的機會,繼而道:“若是因你尋死,我家主母好心暫且先收留你進府,你豈不就是賴上我們府了?孩子便不是我們家三爺的,估摸著說出去都沒人信了。”


    溫盈聽著前邊的話,也在思索那婦人到底是哪裏還的勇氣敢訛永寧侯府,敢訛碰瓷沈府。


    思索片刻後,溫盈便有些明白了。哪怕她和主母那邊都相信沈寒霽不會養外室,那又如何?


    外人可不這麽想。


    今日若是讓這婦人踏入府中一步,便是間接承認了她是沈寒霽的外室,日後便一句話也說不清了。但若是趕走了婦人,外邊也皆是風言風語,傳來傳出最後也會變成了真的。


    最可怕的還不是如此。婦人今日離去後,但凡有半點的意外,那麽矛頭也會指向沈府,指向她和沈寒霽。


    再往後,有人想要彈劾沈寒霽,便把此事翻出來一說,那這便不是小事了。


    溫盈思索間,外頭傳來婦人慌急的聲音:“我沒有,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才來此處的,我這有三爺給的信物,他說過我若是有難,便拿著信物到府上來尋求幫助。”


    聽到“信物”二字,溫盈眉頭緊皺。若真的是裕王府那邊派來的人,那麽婦人口中的信物還真有可能是沈寒霽的。


    好在門外的林嬤嬤也不是吃素的,直言道:“誰知道你那信物是不是假的?又或者是不是偷的?”


    英娘在青樓裏邊別的本事沒學到,但這裝柔弱倒是裝得爐火純青。


    邊抹淚,邊哭訴道:“我一個弱女子,到底圖的什麽,才會來這裏自取其辱?三爺又不是不回來了,若是這孩子不是三爺的,那等三爺回來,遭殃的可不正是我嗎,我何至於如此愚蠢?”


    “且我手上的信物,但凡侯爺見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我呸,什麽貨色,還敢說要見侯爺,侯爺是你能見的?且我家主子是什麽樣的人,整個金都城的人都知道,再說了,納個良家妾不必養個來路不明的外室強,大家夥說是不是?”


    看戲的人,大部分是信這是沈寒霽的外室的,可聽到這婆子一說,好像還真有那麽點道理。


    那沈寒霽的發妻三年未有孕,納妾也是情理之中,為何要自毀名聲養外室。


    不是說不能養外室,而是傳出去不大好聽。


    一般養外室的,都是那些家中不予納妾的,且名聲不大好的放蕩子。


    英娘想要解釋:“姐姐先前……”


    一聲姐姐喊出來,上邊的林嬤嬤便沉聲嗬斥道:“無名無份,不知哪來的野路子,你若是再敢喊一聲姐姐,我便讓人把你的嘴給撕爛,管你是不是身懷六甲。”


    林嬤嬤板著一張黑臉,看著很是可怕。


    英娘欺軟怕硬,真怕這婆子給自己弄出個好歹,把孩子折騰沒了,便隻能換了稱呼:“沈娘子先前遭了罪,情緒不大好,三爺便說不能刺激到沈娘子,等沈娘子緩過來了,再把我納進府中。”


    “那你且說說看,你與我家主子何時相識的?”


    “小女子是在去年八月與三爺相識的,父母雙親皆不在了,便上金都來投靠表舅,可誰曾想表舅沒尋到,倒是遇上了歹人,好在三爺相救,還給了小女子安身之所。”


    影壁之後的季氏聞言,壓低聲音道:“這話聽著就顯得假。”


    溫盈皺著眉頭,道:“確實,那婦人在撒謊。她的口音雖不是金都話,可卻是有金都口音。這口音有些重,顯然是在金都待了很長一段時日,絕對不可能隻呆了大半年。”


    溫盈繼而仔細聽著那婦人說的話。


    那婦人又道:“平日三爺都是晚上來尋的我,他說娘子在金月庵的時候受了驚嚇,暫時不能讓娘子知道我的存在。”


    這些話聽著像是沒有什麽問題,可細思之下卻是經不起推敲。


    且不說她一個女子上金都尋親可不可靠,便說旁的正經女子這一說到男女無媒苟合上邊,都會羞恥得支支吾吾不敢直言,可那個婦人卻是敢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給大聲說出來。


    溫盈總覺得她的身份不像是良家婦人。


    心裏邊有了這個想法,便得印證一番。溫盈思索了一下,讓柯敏附耳過來,隨而低聲說了幾句話。


    柯敏點了點頭後,然後繞過影壁,走到了府門外,附到林嬤嬤耳邊說了幾句話。


    林嬤嬤聽了之後,看向底下那跪得有些受不住的英娘。


    林嬤嬤道:“我家娘子心底好,哪怕覺得你是那等沒皮沒臉的,但見你身懷六甲,還是讓人給你看個座。”


    說著讓人搬了一張矮杌子放到那婦人的身旁。


    英娘知道圍觀的人會偏向柔弱無助的人,她一個挺著個大肚子的婦人跪著,跪得越久他們的心便越軟。


    今日她來的時候,在腿上塞了軟綿的棉絮,跪著隻是腰有些累,但膝蓋卻是不怎麽疼。


    她就是奔著旁人幫襯,壓得溫氏無法,隻能把自己收到府中的想法,所以她道:“沈娘子若是不收留,小女子孤兒寡母的也沒法子活了,還不如在這繼續跪著。”


    林嬤嬤嗤笑了一聲,隨即道:“不坐便罷,收不收留另說。可你方才說主子平日裏都是晚上去尋的你,可我家主母卻說,主子晚上都是宿在府中,從未出府,又怎麽可能去尋你?”


    英娘回:“三爺說,他都是等娘子睡下之後才出去的。”


    她一說話,嬤嬤便立刻又問:“那你可知我家主子身上都有什麽胎記?”


    英娘未加思索,直接道:“三爺與小女子都是晚上相見,小女子看不清。”


    回答得極快,連半分無媒苟合的羞赧都沒有。


    溫盈敢確定這女子決然不是尋常女子,沒準還是裕王府那邊從煙花柳巷中尋來的。


    養妓子為外室,若傳了出去,不僅己身仕途受到影響,便是父兄也會受到牽連。


    果真夠狠毒的。


    現在可以確定了裕王府那邊安的是什麽心了。


    可從方才婦人的那些話聽來,處處都有破綻,可她卻絲毫不知,還非常篤定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是沈寒霽的。


    她是真的在演戲?


    還是真的以為與她無媒苟合的人就是沈寒霽?


    溫盈垂眸沉思。晚上去尋?且還看不清?


    會不會有人假扮成了沈寒霽,可那婦人卻從來沒有懷疑過?


    外邊傳來林嬤嬤的嗤笑聲:“你可別說,晚上的時候,你隻聽到聲音,卻是連我家主子的正臉都沒瞧見過吧?”


    “三爺說想要個孩子,可又覺得對不起娘子,所、所以平日裏邊不點燈,有時也會錯認小女子是娘子,喊了娘子的名字。”說到這,婦人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好似覺得被當成替代品很是丟臉。


    這語氣與表情,顯然不像是假話。


    這話像是給沈寒霽冠上了愛妻的名聲,可聽在一些人的耳中卻會覺得惡心。


    她話中的沈寒霽掛著愛妻名頭去睡旁的女子,不正像是婊子又當又立的麽。


    林嬤嬤笑道:“可別是被個野男人睡了,那野男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吧,不然連孩子都有了,怎可能臉都沒有露出來?”


    旁圍觀的人也開始哄笑道:“人家沈大人那般光明磊落的人,怎麽可能做出夜半女子,分明就是被野男人給哄騙了,連臉都沒見著,說什麽都相信,可別是個愚笨的。”


    “就是,差些還真的誤會了沈大人呢。”


    耳邊傳來質疑聲,英娘慌忙掏出了信物,舉了起來,道:“這便是三爺給我的信物,玉佩上邊有一個霽字,還是老侯爺親自刻的,隻要老侯爺見了,必然知道是真的還是家的。”


    侯府那邊的婆子看到了玉佩,眉頭緊蹙。吩咐了個婢女回侯府稟告,隨而走上沈府的階梯。


    守在府外的人見是侯府主母身邊的婆子,便讓她進去了。


    婆子一進來,繞到影壁後見到了溫盈,便福了福身子,與溫盈道:“三娘子,那婦人手中的玉佩確實像是三爺的。府中每個小主子都會有一枚侯爺親自刻有字的玉佩。但老奴聽到過主母詢問過二娘,這玉佩摔壞了些,她便收了起來。”


    溫盈聞言,想起了先前二娘身邊的紅蘿。


    紅蘿是在徐氏跟前伺候的,最易盜取得二娘的財物。


    若真的是紅蘿盜取的。


    那這背後操縱的人就不是裕王夫婦,而是李清寧了。


    溫盈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時也在前院中聽了許久外邊對話的青竹走了過來,停在了溫盈身前,懷疑道:“娘子,小地覺得三爺不是養外室的人,會不會是有什麽人假扮成了三爺,然後嫁禍給三爺的?”


    話語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補充道:“畢竟小的先前還在街道上邊看到過一個背影、聲音,還有穿著打扮都像三爺的人,如此,旁人假扮成三爺,毀三爺的名聲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咋一聽到青竹所言,溫盈愣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看向他:“你說你遇到過一個背影和聲音,還有穿著打扮都像三爺的人?”


    青竹點了點頭:“就先前,娘子險些被瘋婦潑了狗血後的那兩日。”


    溫盈問:“可記得在什麽地方見到的?”


    青竹想了想,然後答:“東大街,賣零嘴的那半條街。”


    溫盈思索了一下,再而問道:“可知道那街道離三水巷遠不遠?”


    青竹自小就在這金都城做乞兒,整日走街串巷,對金都城的大街小巷很是了解。隻是想了一下,就回答了溫盈的問題。


    “也不遠……”


    青竹是個機靈的,知曉娘子不會無緣無故提起三水巷,片息後邊反映了過來,說:“不過我那日打算追上去的時候,那個人卻是不見了,而那附近正有可去往三水巷的巷子。”


    溫盈再次問:“聲音可真的像三爺?”


    青竹:“幾乎一模一樣,當時小的還差些以為是三爺呢。”


    聽到幾乎一模一樣,溫盈臉色沉了下來。


    三水巷前昭武校尉被殺一事,溫盈也是知道的。


    靜默半晌後,便吩咐了一個婢女從後門出去,去公主府請表兄過來。


    隨而再與青竹和柯月道:“一會若是那婦人離開了,你們二人便跟上去。”


    季氏在一旁,疑惑道:“為何讓人跟著那婦人,可是想知道是誰指使她來的?”


    溫盈微微搖頭,略有所思的道:“隻怕她都不知道自己隻是一枚棋子。”


    一枚隨時都有可能被遺棄的棋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臣之妻(作者:木妖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妖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妖嬈並收藏權臣之妻(作者:木妖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