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盛王朝,南海一帶,偏僻的漁島。


    顏落落穿著一襲寬鬆的水藍色抹胸長裙,烏黑柔亮的墨髮及腰。她立在院子裏的花叢之中,手持一水瓢,澆花。


    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身上,滿園奼紫嫣紅,襯得她溫柔又美好。


    如今已經是深秋了,但是南海依舊如盛夏一般,花也開的燦爛,讓人看著不自覺便心曠神怡。最初,她不止一次冒出了尋死的念頭。


    整個院子裏的奴僕們每日戰戰兢兢盯著她,鬧出了不少風波。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顏落落又漸漸地習慣了,想開了。


    人生一世,和他相遇一場。縱然是沒有相守到老,但留下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對她來說,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從此以後的人生,她與他再無關係,再無交集。但至少,她還擁有記憶。


    就算是一廂情願,這回憶,也是最美好的。


    這個孩子,也許就是上天送給她的禮物。


    應該珍惜。


    不再為難自己以後,在這裏的日子,就十分舒坦了。眾人拿她當半個主子看待,照顧的細緻小心,稍微有點孕期反應,都緊張的不得了,大夫每天早晚都要診一次平安脈。


    除了離開,對於她的任何要求,都一一滿足。


    像是被圈養起來了。


    作為顏家大小姐,她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學習。成為別人眼中的孩子,要付出更多努力。


    所行所思,雖自由,亦要考慮整個顏家。


    從未有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用管,什麽都不用想的日子。當然,這也是被迫的。現在她已經是別人的階下囚,也沒法替顏家多做打算。


    被迫隻能混吃等死,但這種生活,好像也不壞?


    那種簡單、純粹、安逸,是她過去的人生裏,從來不曾有,也不可能有的。


    世家千金,隻要活著,就得背負很多東西。


    顏落落澆著花,遠處幾個婢女竊竊私語,不知說著些什麽。


    她敏銳聽到了「江北」「顏家」幾個字音,手不由一抖,這一瓢水大半澆在了自己的裙擺上。


    「江北出了什麽事嗎?」顏落落擱下水瓢,望向那幾個婢女。


    四個婢女嚇了一跳,急急過來行禮。但關於外界的消息,閣主早有吩咐,任何事都不能讓顏落落知道。


    便隻能請罪,不敢多言。


    顏落落早知如此,但心底還是不可避免的擔憂起來。


    這裏的生活很好,仿佛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但不論過去多久,她其實,還是惦記外麵。


    關於家族,關於……


    陸希之。


    可能她天生就是操心的命吧?


    顏落落低垂下眼眸,揮揮手讓她們散了,不想為難這些人們。


    「拜見閣主!」


    恰此時,院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行禮聲。顏落落眸光一凝,望向院落拱門。


    拱門的牆壁上,覆滿了蔓蔓青蘿,絲絲嫩枝彎彎曲曲垂落而下,開出一朵朵紫色的小花。一行人悉悉率率的腳步聲傳來,顏落落不由攥緊袖袍下擺。


    淩四很忙,很少來這兒。


    莫非,江北這次出了大事。


    她想起剛才婢女的議論,心中的擔憂,又深一寸。


    淩四進來之時,便看見這樣一幅場景。滿園的花兒嬌艷,一襲藍裙的女子,立在花叢之中。她柳眉微顰,眼含愁波,夕陽的光被她擋在身後,讓她整個人都陷在黃昏的光暈裏,明亮又耀眼。


    仿若九天下凡的仙女。


    古籍有言,周幽王為博褒姒一笑,烽火戲諸侯。


    以前隻覺得幽王昏庸。


    但今日見到仙子顰眉,就會覺得,若能讓她笑起來,烽火戲諸侯又如何呢?


    美色誤國,紅顏禍水。


    淩四嘖了一聲,收回視線,展開摺扇,道,「顏姑娘在這兒過得可還好?」


    「托淩閣主的福,一切都好。」顏落落知道這裏,除了淩四,不會有第二個敢擅作主張告訴她顏家的事,幹脆開門見山問道:


    「我家是不是出事了?」


    淩四挑眉,「猜到了?」


    「淩四公子日理萬機,若不是我家出事,或者陸希之出事,你也不會來找我。」顏落落心底十分緊張,但臉色卻不顯,盡力平靜。


    淩四點點頭,臉色也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雲家出事了。如今雲家遷移江北,江北計劃,用不上了。」


    「為什麽遷移江北?」


    「雲榛是北夏皇子,他借了某人的東風,混入北夏宮宴,當眾暴露身份,逼北夏帝在殺他和承認他身份之間,二選一。」淩四晃了晃手中摺扇,「這位看起來和氣,其實最狠。也不枉陛下選中他當繼承人。」


    顏落落瞳孔微震。什麽意思?雲榛竟然……


    「陛下第一時間封鎖消息,以免影響雲家在大盛的處境。但他直接和君夜宸聯繫上了……不錯,大家都被他擺了一道。他已經和君夜宸私下結盟,將雲家遷移北夏。」


    「薑家,還有不少江北世族,都跟他們一起撤走了。如今江北四大世族,就剩兩家。你們顏家,現在是江北第一族。」


    顏落落愣了一會兒,才消化掉了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


    雲榛是北夏皇子?


    那……


    雲家是奸細?他們之前打算在江北做點什麽?


    淩四想要顏家的隱秘消息,是想掌控江北的局麵……


    到時候雲家領頭,一旦亂起來……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江北內亂。而不是從顏家身上弄些蠅頭小利。


    這就對了。


    些許錢財,他看不上。他真正的目標,一直是整個江北。


    如今雲家撤離江北,他再對顏家做什麽,也無濟於事。


    雲家一走,江北內亂的局,就徹底塌了。


    也就是說……


    她現在對他來說,除了賣給陸希之,已經沒其他用。


    但陸希之又怎麽可能為她出賣大盛。


    沒等顏落落說話,淩四突然看了她一眼,道,「君夜宸當了大盛的皇帝,他力挽狂瀾那一步底牌,竟然是交給陸希之辦的。」


    陸希之可不是他的心腹,不是蕭清風之流。


    他竟然把最關鍵的那一步,交給了他。


    這說明了什麽?


    他篤定陸希之絕對不會背叛他,完全信任他的能力。


    淩四對君夜宸的眼光,還是十分信服的。


    所以……


    他覺得自己這一筆買賣,好像真的要砸在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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