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家裕渾身難受,指尖很快泛起了紅疹,他開窗想轉移注意力,紅疹很快蔓延到了手臂,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家匯,快,替我往死裏掐。”


    家匯被這一幕給嚇到了,這大哥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他捏住他的皮肉,用力扯拽,“大哥,好點了麽?”


    家裕忍得額頭上全是汗,“不行,還是癢得要命。”


    家匯給他死勁地抓,家裕連頭皮都開始發作,沒有手,他倒在椅背上蹭了兩下,顫聲祈求道:“家匯,你二哥家珣是不準備回來了,算大哥求你,爸爸退下來你替我頂上去。”


    家匯是家裏唯一知道他患病的人,為了緩解他的症狀,隻得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態敷衍地點了點頭,“我那個盡量吧……”


    他實際上,很想勸勸這位大哥,討厭俗氣,那就克服嘛,錢其實不是那麽惡心的東西。


    沒有錢,哪有大房大車和高定綢緞?更不會有蘇富比的珍藏物品任他隨意挑選。


    家裕得了他的準信,身上起的紅疹消失地比吃了特效藥還要快。


    他用手帕巾擦掉汗水,像個沒事人一樣,拿起了書架上的《聖經》,放在胸口吟誦道:“金錢是萬惡之源,我切切要遠離它。”


    家匯摸了把鼻子,打消了剛才冒出來的那點念頭,大哥十八歲那年,就由心理疾病引起了急性過敏,家庭醫生上門開了藥,後來紅疹就退了,爸爸媽媽理所當然覺得是海鮮所致。


    後來他發現並非如此,每當徐盛年有意將大哥當作接班人來培養時,他就會躲在書房急得摳地板。


    高中時期說是為了追求創作自由,逃到了溫哥華,大學躲在美國,碩士又挪至英國,現仍在愛丁堡大學讀博,讀完一個,還準備再來一個,就為了永遠待在他的理想國。


    前麵的司機,將後麵的談話聲悉數聽到耳中,微微轉動方向盤,往滬杭高速走了上去。


    ——


    家匯出門,陳伯立即知會了徐家的女主人,方毓女士。


    徐盛年昨天將阿琅帶回來,還存了另一副心思,他的夫人方毓,因早年目睹自己的兒子在胎胞中吞噬了自己的女兒,已變得愈發不理世事。


    她平日不僅對家匯,連帶著對他,都透著一股恨,就怪他,沒有讓她打掉家匯這個殺女仇人。


    為了補償,阿琅,這個隻比家匯小三天的女孩,模樣乖巧可愛,應該是能彌補那場永世遺憾。


    白色的埃爾法駛進徐家大宅,方毓女士昨晚就回了上海,因不想看見家匯,住在黃浦江的那棟老式洋式中,她和徐盛年一樣,都是在香港出生,爸爸媽媽是老上海人,家中彼此相當,從未窮過吃穿。


    五十多歲的人,精氣神不佳,有骨相撐著皮相,又配一身絲絲不易的寶藍色雲錦旗袍,隔遠看,就知道是個端莊貴氣的婦人。


    陳伯帶著老張過來運行李,梅嬸給她撐傘。


    “那孩子叫容琅,對吧?”


    梅嬸應聲,“家匯常叫她阿琅。”


    方毓女士臉色一沉,她討厭家匯,他一放假,她便外出度假,免得越看越煩。


    她多麽想擁有一個女兒,老天仿佛在和她作對,讓她在b超時,親眼目睹了女兒被兒子吃光的場景……


    “一隻山羊咩咩咩,兩隻鬆鼠咬鬆子,三隻小鹿迷了路。”阿琅跟著電視上的小獅子念起來,叫方毓看過去,心髒刹時間被擊中了般。


    這種畫麵在她腦海中浮現過太多遍,要是她的女兒還在世,她也會這般牙牙學語,做她的乖囡囡。


    阿琅眼角掃到來人,她摘下耳機,懵懂地眨了眨巴眼。


    “阿琅。”方毓半蹲下身,將她扶起來一寸一寸地打量,“好孩子,你願意不願意當我們徐家的四姑娘?”


    阿琅搖頭,“我、我和家珣哥哥有婚約,亂套了。”


    第8章 靠山【捉蟲】   扶不上牆


    家匯的幹爹傅承義,是中國南方商會的前任會長,名下產業遍布全球,身價比徐盛年還要多出一倍。


    會認家匯為幹兒子,倒不是因為他是徐盛年的兒子,得從他五年前的一次私人行程說起。


    那天,傅承義剛出席完上海舉辦的國際貿易峰會,距離登機前往新加坡還剩餘五小時,他在車上看到山腳下的賽馬場,便生出了上去跑兩圈的想法。


    司機聽令左轉,隨行的秘書是知道傅承義有心腦血管疾病的,醫生曾叮囑,切記不可劇烈運動,以免意外發生,偏他不服老,逢人關心,便臉色不妙。


    秘書不敢掃他的興,隻能叫工作人員給他選最溫和的特雷克納馬,戴最安全的護膝護帽,提心吊膽地看著他在馬場上肆意奔騰。


    見他有驚無險地跑完三圈,秘書這才敢放下心,往衛生間解決內急。


    傅成義大汗淋漓,進入浴室,舒展的血管由熱水一澆,更加要命,突發疾病讓他天旋地轉癱軟倒地,額頭撞得隔板上哐當一聲,叫外麵換好衣裳的家匯聽見,忙出手相救,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送進了醫院搶救。


    家匯一路握著他的手細心安撫,打電話叫醫院最專業的醫師替他治療,等人醒了,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接連幾天,都過來陪著他講笑話,讓醫院的那些護士、醫生見了,都以為他們是父子。


    家匯當初時間緊急,也確實是用他兒子的名義簽的字,不然,主治醫師恐怕不會替他動這場微創手術。


    傅成義將錯就錯,幹脆認下了他這個兒子。


    有了這層關係,後來,徐盛年在南方辦起事來都順當了不少,笑罵家匯是走了狗屎運,遇上了這麽大一個貴人。


    家匯攤手,他隻是單純地覺得,在自家俱樂部出得事嘛,該負責的就得負責。


    悅榕山莊大門開啟,旁的人都是在外麵停車,拿請柬進去,家匯不同,司機可走傅家專用通道,進到主廳門口。


    家裕與家匯自座駕左右兩邊齊齊下車,輕車熟路地走進去,宴會已開啟半小時,鋼琴那邊彈得是爛大街的貝多芬的f大調奏鳴曲。


    家裕心中不大瞧得起,掃過去,彈琴的男孩同家匯年齡相仿,就是天賦差了一大截。


    家匯沒他那麽挑剔,最先看到的是坐在沙發上的徐盛年與傅成義,兩人抽著雪茄,周身煙霧繚繞,正同其他老頭子高談闊論。


    他促狹一笑,偷偷靠近,從沙發後麵身姿矯健地跳坐到了他們中間,對兩位響當當的大人物左擁右抱,“幹爹、老爸,我來啦。”


    徐盛年已多年未同他這麽親近,除了詫異還有點驚喜,輕推開他,沒好氣道:“總是沒個體統,在家我怎樣教得你?”


    “在家是怕爸爸,現在有幹爹給我撐腰,我自然就要囂張一下。”家匯說完,縮到了傅成禮懷中,生怕被他打。


    一旁的幾名企業家見了,均是哄堂大笑。


    “這是徐董的老三?看著是個可塑之材。”


    徐盛年雙手撐著膝蓋,連連搖頭,“一灘爛泥,扶不上牆!”


    “哪裏的話,家匯是個好寶貝。”傅成義喜歡他這爽朗大方的性子,環住他的腰,問:“被關了這麽久,心裏不好受吧?”


    “當然,還要感謝幹爹過大壽,否則我連出來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家匯熱情地抱著他的脖子,親他的臉頰,又將自己的護身佛取下來給他戴上,嘴裏嘰裏咕嚕個不停,像神棍似地朝他拜了拜,末了,才退到邊上坐好,“行了,我剛才向佛主和耶穌全都許了願,要讓幹爹活到五百歲,他們都同意了。”


    “哈哈哈…哈哈哈……”傅成義開懷大笑,其他人也笑,徐盛年本來還覺得丟人,見他們笑,也隻能跟著尬笑。


    家裕是徐家長子,永遠要維持恭敬有禮,將隨行的禮物交給門童登記後才走近,他單手抱胸,向其鞠了一躬,“幹爹,祝您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鬆柏之茂,永遠健康、幸福美滿。”


    “好,坐吧。”傅成義攬著家匯的肩膀,問:“家裕你年紀已過三十,是時候回來幫你父親了。”


    家裕憑空打了個冷顫,“等我完成學業再談。”


    傅成義笑著打趣,“你這孩子,學曆已比在場的所有人都高,還打算讀到幾時?”


    家匯怕大哥當眾犯病,自嘲道:“大哥喜歡讀書是好事,不像我,平時連語文都考不及格。”


    “你還有臉說!”徐盛年厲聲打斷他,別給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好好一個國人,英語倒是順溜,國語卻一塌糊塗,真是欠教訓!


    “不說了不說了。”家匯站起身,拉著家裕的衣袖,“爸爸、幹爹,還有各位叔叔伯伯們,你們談你們的正事,我們小輩聽不懂,去和小輩們玩兒。”


    “去吧。”傅成義等他走遠,和一眾同僚談起了生物製藥。


    近幾年,國外國內都在專攻延緩壽命,有幾所科研機構取得了重大突破,是否要跟投?


    又說起美國一家公司,前十幾年都在虧損,回報期太長,不怎麽樂觀。


    在場的人哪個不是身家千百億,錢是小事,關鍵是能不能在死之前用上這救命的藥。


    “按我說,與其跟投,不如自己騰出一棟樓,花重金將專業的人才挖來,成了就是千萬台印鈔機,不成,也可及時止損,我討厭叫人牽著鼻子往外走。”傅成義是有這個資本的,他家的錢,從老爺爺在大馬發家那會就已花不完,和那些白手起家的人不一樣。


    “傅董說得有道理。”徐盛年有心巴結他,率先開口,“要真能挖到人,我出資10億跟投。”


    “我也有這個想法,最近國外這種概念傳得火熱朝天,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那人造蛋白球、幹細胞打進身體中,確實能延年益壽。”


    “傅董,我們這群老骨頭,誰又不想活得久一些呢?”


    在場的屬傅成義年齡最大,他是最著急的,當即拍案,“這事,我會叫我手下去辦,有了動靜,大家一起探討。”


    “好!”


    ——


    徐家兩兄弟逃到後花園,家匯找侍應生要了兩杯橙汁,先給大哥,他才開喝。


    家裕喝完後,將杯子遞給他,“我沒事,媽媽回來了,我去看她一眼,明天坐下午的飛機回學校,你就在這邊陪爸爸好了。”


    “好。”家匯目送他上車,有些羨慕大哥能得到媽媽的關愛。


    轉身繞過一大片香檳玫瑰花簇,就聽見幾名女孩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談論著大廳中那位彈奏鋼琴的男孩。


    “我剛才問了,說他是那個新生乳製品公司的獨生子。”


    “他是在哪所學校讀書?”


    “在香港。”


    “那加他微信,下次去香港找他當向導。”


    “萬一不給,會不會尷尬呀?”


    “怕什麽,男孩子一般不會拒絕女孩子的。”


    家匯雙手插進褲兜,退後幾步,去了大廳,看清楚那名男孩的模樣,他唇角蕩漾開,“朋友,我想彈首曲子給我幹爹祝壽。”


    秦思然如釋重負,當即起身讓位,“你談吧。”


    他是被爺爺逼過來的,醫生說他患有輕微自閉症,讓他克服,爺爺聽了,就讓他哪邊人多去哪邊,硬是逼著他在大眾廣庭之下獻拙,真是折磨。


    家匯依著記憶裏的曲調,彈起了《克羅地亞狂想曲》,他存心炫技,挺著脊背,手指飛快地在黑白琴鍵上來回閃動。


    讓餐桌邊挑選三文魚排的女孩見了,立馬打消了勾搭秦思然的心思。


    家匯太過俊俏,像鑽石一樣奪目,將秦思然襯得像塊生了鏽的鐵皮。


    他不經意地抬眸,打量著那幾名女孩的容貌,不過刹那就收回了目光,專心彈完了整首曲子。


    長得太過一般,穿得衣裳也不大好看。


    覺察到她們想要走過來,他將那名男孩重新按回椅子上,“你彈吧。”


    家匯上衛生間洗手,外麵還等著兩個人,那幾名女孩竟陰魂不散跟了過來,他不得不提步上樓,推門走進了傅思怡的房間避難。


    裏麵的人明顯沒有料到他會出現,站在落地窗前,身體呈現著一個奇怪的姿勢,僵在了原地。


    她的禮服,因為胸太大,導致拉鏈拉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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