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他們兄弟情篤,所以很快安靜下來。李安然站定,一早隔著人群望楚狂。淡淡笑,目光相交。


    楚狂啊!李安然油然一陣悲喜,走過去抱住他的兄弟。


    懷抱依舊溫暖,楚狂忽而落下淚來。


    進了廳堂,若萱駭然看見斬鳳儀。眾人進去的時候,斬鳳儀一身半舊的衣服,幾乎是懶洋洋地靠在火爐邊,嘴角淡淡笑。


    見了李安然,他半是慵懶半是優雅地站起來,走過去擁抱了李安然一下,然後側轉頭,親近地對著若萱溫柔地笑道,“還是不肯,叫我一聲斬大哥嗎?”


    第139章 美眷良緣


    李若萱恍然間以為是錯覺,斬鳳儀近在咫尺,她卻愣生生後退一步。眼前這個慵懶俊美的男人,是過去邪氣放蕩的斬大哥嗎?是溫柔文靜的方大哥嗎?


    很親近,卻又很陌生。渴望懷念被他抱在懷裏的溫存,卻又卸不下,被他欺騙戲弄的委屈。


    相逢猶似在夢中。仿佛曆經輪回,再見恍若隔世。李若萱怔怔的,一瞬間,似乎有許多情許多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有。


    李安然看了二人一眼,無聲地帶著大家離開了。


    李若萱是在人都走盡才發覺大家都離開的,她慌張地掉頭也想走,被斬鳳儀一把拉住。


    被他一把拉住,若萱遲疑地往外抽手,斬鳳儀一用力,若萱跌到他的懷裏,斬鳳儀很用力很完整地緊緊抱住。


    李若萱幾乎窒息,溫暖的胸膛,熟悉的男子氣息,讓她的淚,突然無聲地奔流。


    斬鳳儀埋首在她的發間,歎氣柔聲問,“寶貝兒,還生氣嗎?”


    李若萱突然間,撒潑地推他,斬鳳儀摟得更緊。李若萱揮拳狠狠地打,打得咚咚地響,斬鳳儀動也不動。


    李若萱死命地打。死命地掙紮。淚如泉湧。


    斬鳳儀似乎也狂熱了,李若萱恨恨地捶打,痛得他悶哼了一聲,然後幾乎是霸道地強吻上去。李若萱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嗚嗚掙紮了兩下,隨著熱吻的深入,捶打的力氣漸漸小了,沒了。


    不可抑止地流淚。斬鳳儀放開她的嘴輕吻她的淚滴。李若萱望著他,委屈地撲在他的懷裏,開始哭。


    斬鳳儀埋首在她的耳側,喃喃說“對不起”,然後一用力將若萱打橫抱在懷裏,坐到椅子上,圈起若萱,捧著她的小臉,貪婪地,火熱地,吻。


    “還在怪我嗎,生我氣嗎?”


    李若萱不答話,半是嬌柔半嬌羞,“你怎麽不去找我。”


    “一開始想不明白,自己也不肯原諒自己。後來想明白了,又想先證明給你看,讓你知道我的心思。”


    “哼!”


    斬鳳儀馬上哄,溫柔地擁著若萱,低頭啄她的唇,賠笑道,“我膽小行了吧,怕你不肯原諒我,碰一鼻子灰,又拿我撒潑。我估計你們聽到我的消息,大家都說斬鳳儀變了,而不是你哥哥一個人說,你或許就相信,就會原諒我了。檢驗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現在說變了,將來又變回去怎麽辦,所以不敢這麽早去找你,怕你沒消氣啊。”


    李若萱委屈。“哼,你不去,我氣什麽時候能消。”


    斬鳳儀連聲道,“好好,是我不好。那你現在還生氣嗎,還要打我嗎,來,接著打。”斬鳳儀抓了若萱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若萱“撲”地笑了。


    李安然敲門進來時夜已經深了,後麵跟著眾人。若萱正窩在斬鳳儀懷裏,兩個人溫柔地說話。李安然笑罵道,“死丫頭,就這麽點出息,一見人家就消停了。平時是怎麽惡聲惡氣和我發脾氣的?”


    見眾人都笑望著她,李若萱不好意思,想要從斬鳳儀懷裏下來,被斬鳳儀摟住。


    李安然笑著對斬鳳儀道,“你趕緊娶走。我侍候不了這丫頭了,給你吧,給我好好寵著。真被她氣吐血,記得不關我的事。”


    “哥哥!我,我才不要嫁給他,我,我還沒有原諒他呢!”李若萱在斬鳳儀懷裏喊,臉都紅透了。


    李安然繼續笑道,“都窩到人家懷裏了,還沒原諒。你也就是對我,有的是脾氣。哪有我這種倒黴做哥哥的,妹妹的氣也受。這氣我可是再也不想受了,你們找個日子成親吧。不過先說好了,成了親最好別吵架,吵架了也不許來找我。”


    李若萱喊了聲哥哥,跑過去拉著李安然的衣襟嬌嗔地要他閉嘴。李安然道,“斬鳳儀,管好你老婆,不許來煩我。”


    眾人哄堂笑,若萱羞得無地自容,幾乎是狼狽地逃出屋去。


    李安然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嫁妹妹,嫁兩個妹妹。


    曉蓮猛然見到他,喚他少爺。


    李安然暖融融地望著她,對她笑道,“還叫少爺呢,從今天起,改嘴。該叫我什麽。”


    曉蓮憋了半天,臉都紅了,也喊不出來。


    李安然不依,“這一聲哥要是叫不出來,今天就不饒你。”


    曉蓮悶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喚了哥哥。


    曉蓮滿臉是淚。李安然扶起她,輕輕地擁了擁她,柔聲道,“乖,別哭。我知道,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曉蓮淚下滂沱,抽身跑了出去。項君若遲疑著,最終沒有去追。


    李安然為他看脈。楊九翔把項君若的毒控製得不錯。


    李安然問他,“聽楚狂說,這些年,你一直照顧曉蓮。我在外麵也聽人說,曉蓮在外麵跑,都是你護在左右。兩年多了,你們倆朝夕相處,怎麽還沒有好消息。”


    項君若苦笑道,“她平日裏,春風和煦,談笑晏晏,待人接事,溫柔大度,滴水不露,遇到任何危急都能審時度勢,冷靜自持。這兩年多,我和她在一起,看著她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把塌毀的生意,一點點做起來,說實話,她的明慧堅韌,令項某心存仰望。可是她,畢竟心有所屬,雖然她對我很好,我也愛慕她,可也隻能遠遠近近地看著她。她心裏麵的人,是你。沒有任何人,可以高過你。”


    李安然默然,良久歎氣道,“她或許有過那樣的少女情懷,可是時過境遷,經曆了那麽多,她在磨難裏所練就的眼界和心胸,足以和別人三分天下,一個李安然,就真的那麽不可替代嗎?項兄你,想錯了。”


    項君若駭然。身體突然有一點微微的抖。


    李安然道,“哪個少年不懷春,哪個少女不多情。曉蓮那麽聰慧通達的人,又怎麽會因為年少往事,就此蹉跎一生。項兄你,真的錯了。”


    項君若的臉,突然前所未有的白,很嚇人。


    李安然笑道,“她對你很好,你卻隻是遠遠近近地看著她。你們倆結伴在外,卻一直若即若離,怪不得楚狂在家裏幹著急。項兄你,定力好得,真是個悶葫蘆。”


    李安然一語點醒夢中人。項君若坐立不安。很無措。


    李安然道,“曉蓮年紀不小了,雙十出頭了,你還想讓她等到什麽時候?我可是想給兩個妹妹,一起辦喜事。”


    項君若的臉又一陣紅了,欲言又止,隱忍著不肯說話。李安然笑道,“不要想讓我去做媒,做媒人我可是沒天分,被若萱埋怨得,也再不敢做了。”


    項君若道,“可我終究是拿不定她的心思。她好像是有心結。她在你身邊那麽多年,畢竟,是和你親近些,我冒失去問,……以後如何見麵,怕是我默默守護她的機會也沒有了。”


    項君若幾乎是哀求。李安然苦笑道,“我這個倒黴做哥哥的,兩個妹婿,就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曉蓮一向體貼,李安然一回來,大家都和李安然親近喧嘩,她總是不起眼地一個人在廚房給大家做滋補養身的宵夜。


    那次她送來宵夜,就被李安然留住了。她清明笑道,“少爺……”


    話已出口,來不及收,曉蓮輕輕低下頭。李安然笑道,“這幾天我都聽見你叫我好幾聲少爺了,再改不過來,就自己掌嘴。”


    曉蓮笑而不語,李安然讓她坐。


    她做的羊肉蘿卜湯。香氣滿屋,李安然一滴不漏地吃完,誇獎她。


    明明兩個人是很親近的,可是偏偏找不到更多可以言說的話。曉蓮不是若萱,她精於人情世故,心思聰明穎悟,不需要人循循善誘的勸導。


    她永遠是疼人的,不多言語,不湊到身前親近,可不停變化的精心安排的膳食,就知道她有多心疼李安然。


    她心疼人,便也格外惹人疼惜。她溫柔明亮的眼睛,輕輕看人一眼,就叫人格外暖心。就突而與她格外親近。


    這麽通透的女子,項君若的心思,她會不懂?


    這麽久了,久到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才會想起曾經在菲虹山莊的時光,想起李安然,她的少爺。


    還愛他嗎?其實隻剩下思念,愛與不愛的界限,已然漸漸模糊。


    她知道,他還在這個世間存活。他一定活得很辛苦。可是,還愛他嗎?


    愛他嗎。一場情意漸漸退卻了激蕩的熱情,最後在時光中沉澱積存於心的,或許已經無關愛慕。


    她離開少爺身邊,從最初的自我放逐算起,快有四個年頭了。


    四年。一個女孩子蔥蔥鬱鬱的青春,能有幾個四年。


    還記得他溫和的笑容,還記得他的聲音和背影。但是真的不再想,有一天廝守在他的身邊。


    她忠於他,是因為他對自己好。她一個小丫鬟,受他的扶持和信任,給她曆練的一片天。她不可以在他家破人亡生死未卜的時候背叛他,一如楚狂,一如斬鳳儀,這隻關乎做人的品質,關乎情誼,但無關乎愛慕。


    這兩年的奔忙,耗損著她的心力和體力。哪裏還有時間,去長篇累牘地回味幻想一個男人的愛與不愛。世上最強悍的,永遠是時間。


    何況身邊,還有一個人自始至終的陪伴。項君若。


    她可以感知他的愛慕,他緊張自己,照顧自己,細心嗬護。她當然知道。她知道,也對他好。不管多忙,項君若一年四季的新衣,都是她親手做。可是他總是若即若離,欲言又止。


    每次和他親近一點,他就惶恐。離得他遠了,他又想親近。他的態度,成了橫在曉蓮心中的一根刺。


    曉蓮忍不住想。他是介意,自己在天香夜染衣的事嗎?


    自己失了身。無需隱瞞。但是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知道一個女人失身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女人失身,卻是另一回事。


    當年楚狂急切冒失地闖進,正看見,她被林玉章施暴。


    曉蓮表麵如常,該做什麽做什麽,該笑就笑,該說話就說話。可是一個女孩子,被一個男人施暴,還被兩個男人看見,天知道在她內心中,情何以堪。


    那兩個男人,一個是四哥。一個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項君若。


    有時候曉蓮是惱恨的。你介意沒關係,你介意就不要再對自己存心了。為什麽還糾纏著,守候著,內心裏卻耿耿於懷,不肯原諒著。


    對曉蓮來說,這幾乎是一種恥辱,是折磨。


    幸虧她心胸寬闊。也忙。對項君若也是淡淡的,看著他的別扭樣,有時候曉蓮就忍不住偷偷笑,忍不住歎氣。


    歎息。自己這是什麽命。以前偷偷愛慕少爺,少爺無心。現在有一個人肯愛她,卻又因為失了身而嫌棄她。一邊愛,一邊嫌棄。她真的想對項君若說,你這樣累不累。


    幸而這兩年多,她有很多事情忙。生意慘淡的時候她忙,生意興隆了,更有很多事情忙。


    忙,正好讓她擺脫情累。


    白衣堂的弟子,都叫她曉蓮姐,和她很熟,很親近。


    相認識交往的客戶,偶爾也有世家公子。但這多多少少的人,都因為項君若的守候,而望而怯步。


    到底要僵持到什麽時候。從菲虹山莊花園邊那次偶遇,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愛上了她。他是赤誠的,熱烈的。兩年多寸步不離左右,有了危險,他可以抵死護佑。有時候她也是感動的,可是,偏偏這個男人有情障,他無法忘記在夜染衣看到的那一幕。


    那是她曉蓮無法改變的。事實的存在她無法抹煞。他要厭棄她無話可說,可是他的愛更讓她無話可說。一定要這麽糾結嗎?有時候她幾乎是憐憫這個男人的愚氓。她覺得若是心思通透的男子,一定可以不在意,一定不這麽折磨自己。比如楚狂。比如少爺。


    可是他是項君若。


    曉蓮掩起淡淡的苦楚失落。對李安然笑道,“哥,你找我有事。這些天我把賬目都整理好了,你空閑了,就看看。”


    喚他一聲哥,多少還有點別扭,可是估計叫熟了,就習慣了。


    李安然聽了這聲哥,內心偷偷歎了口氣。他笑著,柔聲道,“我回來,不是看帳的,是要看曉蓮你的。這些年,你一個女孩子,撐起那麽大的生意,太苦了。我,對不起你。”


    曉蓮的眼圈紅了,輕輕地低下了頭。


    李安然愛撫道,“曉蓮,哥哥問你件事。你年紀不小了,我,想讓你和若萱,你們這對姐妹倆,一同成親,這樣熱鬧,你說,好不好?”


    曉蓮望了李安然一眼,含了淚,柔婉一笑,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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