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藍不理會蘇笑,抓了琳兒切齒道,“快跟我走!夜曦要生了!走!”


    蘇笑的身子輕輕顫了一下,夜曦要生了!看慕青藍這發瘋的樣子,一定是,不很順利吧!


    琳兒看了一眼麵具人,對慕青藍道,“火鳳兒哥哥,放開我,我這就去看夜曦!”


    慕青藍卻把琳兒抓得更緊,惡狠狠對麵具人道,“你敢阻止,我就殺了她!”


    麵具人道,“別鬧了!你以為我就不想去看夜曦嗎?想讓那丫頭死,就不會讓她活到現在!”說完長袍一甩,人已經飛飄出去!


    琳兒掙開慕青藍就往自己住處跑,慕青藍一把抓住怒吼道,“你往哪兒去!”


    琳兒掙開,飛跑道,“我去拿藥箱!”


    一轉眼人都跑了,邱楓染獨自靜靜地喝完茶,靠在椅子上,月光從竹葉的縫隙射進來,閃閃爍爍落在他的臉上。


    第127章 瘋狂夜


    慕青藍和琳兒衝進屋去,愣住。


    夜曦亂著發躺在床上,下麵是殷紅的血,她的臉蒼白沒有血色。


    麵具人怔怔地看著,雕像一般沒有動。


    而莫青慧,懷裏抱著哇哇直哭的孩子,站在一旁。


    所有人,都安靜地沒有聲息,隻有孩子,在聲嘶力竭地哭。


    夜曦怎麽了?慕青藍有一瞬間的絕望。夜曦怎麽了?


    夜曦死了。


    麵具人怔了半晌,靜靜走過去,碰觸她的鼻息,發現夜曦死了。他轉頭看慕青藍,臉上雖然帶著青銅麵具,可是也能感知他的狂怒。


    慕青藍傻傻地盯著床上的夜曦,一動也不動。他不相信,夜曦要生了,開始疼。他慌。娘讓他出去找人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她叫出來的聲音還那麽大,怎麽可以,他回來,她就死了。


    她一定是昏過去了。她疼昏過去了。可是她的血,她流了很多血。


    慕青藍後退一步,然後他瘋一樣衝過去打麵具人,瘋一樣打,夜曦死了,他生無可戀,再也不要活了,不活了!


    麵具人反手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打得慕青藍一個趔趄撲倒。莫青慧一聲尖叫要衝過去卻中途住腳,她抱著孩子不停地抖。


    慕青藍擦擦嘴角的血,冷冽地半眯了眼,一點點站起來,整個人變得迷狂而狠絕,一看就是個拚命的架勢!


    他要和麵具人拚命。二十多年,他一直隱忍,拚命練功,猶如困獸。他不敢動,不敢反抗,積鬱得太久,太久了。


    他原來還有期盼,因為夜曦,因為他們的孩子,他平平淡淡,對仇恨也變得很漠然。麵具人難得不再逼他,隻是因為夜曦愛上了他。


    現在夜曦死了。慕青藍唯一的溫存,相依為命的恩愛,在轉眼間煙消雲散。什麽都沒有了。有一棵桃樹,他可以有自己的世外桃源。可是這一棵桃樹也沒有了,從此世界上,再沒有他慕青藍的,世外桃源。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還會有所懼嗎?


    他和麵具人之間,要麽你死,要麽我活。


    慕青藍衝上去。他在那一瞬間隻是求死,拚了,要麽被麵具人殺死,要麽殺了麵具人,陪夜曦一起去死!


    慕青藍鼻口流血地衝了上去,和麵具人突然血拚在一起。莫青慧驚怖地尖聲叫,“火鳳兒住手!青君,住手!”


    沒人理會她。兩個人滾做了一團,拳打,腳踢,牙咬。兩個人互相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太陽穴繃起了青筋,都在死命用力。


    但慕青藍很快敗下陣來,麵具人施毒了。慕青藍現在武力或許勝過麵具人,可是他是不懂毒的。


    麵具人開始打他。死命地揍。


    為什麽讓夜曦死!她是雲初的孩子,她恨我,不認我沒關係,可是我想著她可以幸福,可以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我現在苟延殘踹,不奢望她能叫我一聲舅舅,可是我絕對,絕對不讓她死的呀!


    她是雲初的孩子。雲初會恨我,雖然雲初她一定會恨我,可是我不要她更恨我!我不可以再殺死她的孩子!


    為什麽讓夜曦死,就算你們全都死絕了,也不可以讓夜曦死!


    琳兒快步走到夜曦身邊,摸脈息,早就沒了。身體,也已經冰涼了。她輕輕碰了碰夜曦的臉龐,在夜曦的嘴角流出血來。


    琳兒的心一下子懸起來。如果夜曦是生產大出血而死,她怎麽會從嘴裏滲出血來?


    她一端夜曦的下巴,殘存的黑血流了出來,琳兒仔細查看,倒吸了一口冷氣。


    夜曦的下身被□得不成樣子。她的小腹被刺了兩刀,撕裂的陰部,也有被刀捅過的痕跡。


    琳兒一下子狂怒地撲過去,一把抓住莫青慧,死命地搖,尖聲質問道,“你為什麽要殺夜曦!為什麽要這樣對她!你說!你說!”


    琳兒的失控讓兩個你死我活的男人一下子怔住。這邊琳兒已經把莫青慧推到在地,一把搶過孩子,瘋一樣狠狠地踹莫青慧,一邊罵道,“你還夜曦命來!還她的命來!她給火鳳兒哥哥生孩子,你竟然要殺她,你償命來!”


    麵具人驚悚地怔住,看著瘋狂的琳兒,猛地轉身衝到夜曦身邊,揭開床單,手像被炮烙一樣縮回去,整個人呆住!


    慕青藍看麵具人的樣子,瘋一樣爬過來看。


    淚一下子逼上眼角,慕青藍頓時紅了眼,撲過去,一甩手將抱著孩子的琳兒甩開,一把掐住了莫青慧的脖子!


    莫青慧驚恐地瞪大眼,想要說話說不出來。琳兒放下孩子撲過去掰慕青藍的手,大叫道,“火鳳兒哥哥住手!她該死,也不應該你來殺!她是你娘,她可是你娘啊!你快住手!”


    莫青慧窒息,眼珠已經開始往外凸了。琳兒低頭拚死咬住慕青藍的腕子,慕青藍嫌她礙事,甩手將她往外甩,莫青慧瞬間恢複呼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琳兒從後麵死死抱住慕青藍,慕青藍紅著眼低吼一聲,把她甩出去老遠,一伸手又掐住了莫青慧的脖子!


    慕青藍被一腳踹翻在地。莫青慧急促地喘息,驚恐地望著站在麵前的麵具人。麵具人冷哼一聲向前一步,莫青慧縮起身子尖叫一聲,哀求道,“你不要殺我,青君你不要殺我,不要……”


    麵具人一聲不吭,拎起莫青慧就摔在院子裏的地上,他幾乎是冷靜冷酷地,很慢很認真地折了一根長長的柔韌的柳枝,照著莫青慧狠狠地一鞭抽下去!


    衣衫裂,流出血來。莫青慧痛得幾乎背過氣去。麵具人盯著他,緩慢地,很緩慢地再舉起手。


    他冷酷決絕的樣子,讓他俊美的青銅麵具一下子很詭異,麵具的唇邊帶著笑,莫青慧突然很詭異地覺得麵具的微笑一下子飛了起來,像一把鋒利的小刀,溫柔地插在自己心上。幾乎有一個刹那,她好像看見了自己的屍體,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又是一鞭落在身上,莫青慧在地上痙攣如一條受傷狂亂的蛇。她突然驚叫著跳起,尖叫道,“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該死,她勾引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怎麽能娶聶雲初那個小賤人的女兒!為什麽!為什麽你們各個都對那個小賤人戀戀不舍!為什麽我的兒子也迷上她的女兒!為什麽!”


    麵具人一鞭打得莫青慧濺出血來。痛楚讓她有一瞬間的意識空白,她撲倒在地上,譏誚淒惶地笑,恨恨地道,“為什麽慕容家的人,連少爺公子帶家奴都這麽賤,一個被項重陽拋棄的小賤人,值得你們那麽痛不欲生嗎?值得嗎?嗬嗬嗬,她到底好在哪裏,為什麽你們各個都放不下!她死了二十年了,你折磨了我二十年,你以為你在護著她嗎?她的男人孩子,還不是你殺的!就是她自己,不也是你逼死的嗎?你為什麽還做出一副深情的,念念不忘的樣子!我殺了她女兒怎麽樣,當年,你不是也殺了她的另一個女兒嗎?”


    莫青慧尖利的聲音剛剛消歇,平靜殘忍的麵具人突然暴怒地甩出去了一鞭,打得莫青慧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麵具人突然瘋一樣毫無章法地打過去,看樣子是要活活打死莫青慧。琳兒突然驚恐,側過頭去。


    情景太過血腥,她突然不敢看。她總以為麵具人這鞭子下去莫青慧就會被抽斷了氣,可是麵具人還是像不解氣一樣,一鞭又是一鞭。


    慕青藍血紅著眼睛,掙紮著站起來,咬牙朝麵具人撲過去。他恨莫青慧。可是麵具人血淋淋的鞭打,慘不忍睹,他撲過去,畢竟,挨打的是自己的母親,不管自己多恨她,她總還是自己的母親。便是再恨,他也絕對無法容忍她被麵具人活活打死!


    慕青藍看似虛弱,可是他撲到麵具人身邊,抓住麵具人衣領的一瞬間,他突然發力,鐵鉗一樣狠狠地箍住麵具人的頸項,死死地,不放鬆。


    他與母親再有仇,也不如對麵具人的仇恨來得深。


    既是毀滅,那就一同毀滅。仇恨的力量有時候是偉大的。慕青藍在意念中決不允許麵具人殺了他們母子,要死大家一起死,所有的人他來殺!他要殺了麵具人,殺了母親,殺了他自己。


    已經中了毒的慕青藍攻擊麵具人的手段和力量竟然非比尋常,麵具人有一刻幾乎是處於下風的,可是狂怒中的麵具人,很快反應過來,反手。


    慕青藍已經毒發,隻是憑著仇恨的意念和必死的決心拚命而已。麵具人恨恨地甩,沒甩開,轉身一腳踹在慕青藍心口上,慕青藍飛出老遠,摔在地上。


    麵具人殺機已動,躍身淩空一柳鞭甩下去,“啪”地一聲響,柳鞭像火舌一樣沿著慕青藍的背臀綻放,疼痛熊熊燃燒。


    慕青藍無力抵抗,毒發,一口血噴出來。麵具人手腕一抖,下一鞭就甩了過去。


    打中的是琳兒。


    琳兒伏在慕青藍身上,用自己的肩背生生挨了一柳鞭,鞭痕撕裂了她輕薄的衣服,流出血來。


    琳兒忍不住伸長脖子仰天呼痛。麵具人茫然怔住,手裏的柳鞭落地。


    突然很寂靜。也聽不到孩子的哭聲。


    麵具人望著琳兒,突然不知所措。


    這孩子,從五歲跟了他,他從來沒舍得嚴厲地責罰過。小時候挨過打,但那都是象征性地打幾下屁股,琳兒會怕,但不是怕疼,是怕他生氣。


    看著琳兒被自己打得鮮血淋漓,麵具人胸口的怒氣突而消散了很多,人也冷靜了。


    他冷冽地朝莫青慧走去。一步一步。


    莫青慧伏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喘息,看見他走過去,突然很蒼白詭異地一笑,說道,“你殺了我吧,我活著也是生不如死。連親生兒子,為了別的女人都要殺我,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呢?”她說完,嫣然一笑落下淚來,仰天道,“下輩子,再也不做人了,再也不要這麽苦惱。”


    麵具人本來想一腳踹死她,可是看著她突然的嫣然一笑,一向美豔張狂的莫青慧竟然一下子空靈而超脫,不知道為什麽,麵具人突然就下不了手。


    她全身是血。看著麵具人的眼神竟然很哀豔。是,就是哀豔。


    她一向是長得很漂亮的。出身名門心高氣傲。慕容家無論男女都姿容絕豔,可是莫青慧站在慕容冰麵前,絕不會有絲毫的黯然失色。


    想當時,聶雲初柔美輕靈,林夏風清豔有風華,她莫青慧,卻是傾絕一時的嫵媚容顏,論五官之精致,無人能出其右。


    可偏偏她的夫君,內心愛慕的是柔美清秀的聶雲初。自始至終,隻愛聶雲初。


    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她到死都在爭這口氣。


    麵具人突然就想饒恕她。她說得對,雲初的男人和孩子,不是他自己殺的嗎?他的確殺了雲初的另一個女兒。他可以殺,莫青慧就不能殺嗎?


    麵具人馬上狠下心。是,他可以殺,別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殺。誰殺了夜曦,償命來!


    麵具人積聚著真氣,冷酷又有幾分悲憫地盯著莫青慧,他幾乎是微微笑了。這麽多年了,折磨了她這麽多年,到最後,竟然還是殺了她。


    莫青慧費力地喘息,抬頭望著他,臉上是一絲不屑的笑,說道,“你也和他一樣,自始至終愛著她是嗎?如果不愛,就不會那麽做,為她出頭,殺她全家,希望能得到她是嗎?你真傻,聶雲初就算再慈悲,她怎麽會看上你,一個又醜又自卑的花匠,她不過就是可憐你罷了,就像可憐一個小貓小狗一樣,可憐你。誰知道你,竟然就愛上人家,竟然還想著擁有她,”莫青慧突然很好笑地笑了一下,“你說你多可笑。她聶雲初心慈手軟,被她救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天下有一半的乞丐都曾得到過她的施舍,要是誰都想娶她,是不是她就人盡可夫了?”


    莫青慧笑著,說道,“她那麽招人喜歡,可為什麽偏偏她男人就不喜歡她呢?你知道嗎?為什麽項重陽就不喜歡她?”


    麵具人聽著,久久不下手,其實他一直不知道,為什麽項重陽會那麽做,想當初,他們剛結婚時,是非常恩愛的。


    莫青慧笑得越發快意,說道,“這就是報應。她不是招所有人喜歡嗎?偏偏她心愛的人,就是不喜歡她。朝朝暮暮流連花叢,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哈哈哈,這就是報應。”


    麵具人握緊了拳,殺機浮動。


    莫青慧反而笑得更加無所顧忌,她說道,“我說她的壞話你就心疼,你以為你是誰。二十多年,你折磨我,我告訴你,其實你在折磨你自己。因為你始終忘不掉你在我麵前曾經有多卑微。你忘不掉你就永遠那麽卑微。我受你的折磨,可是我依然是你的當家主母,我依然高高在上看著你,因為我從來都有那種高貴的感覺。即便我伏在你的腳下任你鞭打,說著動聽討好你的話,我還是有那種高貴的感覺。我告訴你,一個人的高低貴賤,從出生就注定好了。低賤的人,即便叱吒風雲,即便做了皇帝,他都永遠帶著曾經低賤的感覺,就好像你。在我麵前,永遠都是一個爛花匠,即便你折磨我,折磨我兒子,不過就是一個奴才反了天而已,反了天的奴才,也還是奴才,你以為坐在主子的位置上,就是主子了嗎?”


    麵具人一掌就要拍下去,莫青慧卻仰天大笑,沒笑幾聲,突然沒了聲息,軟軟地倒了下去。


    她用殺了夜曦的那把刀,殺了她自己。從此沒有人會知道,在她刺夜曦第一刀以前,夜曦剛剛在她的幫助下生完孩子,感激地望了她一眼,虛弱地叫了她一聲娘。


    可是她還是殺了夜曦,聶雲初的孩子不可以做她的兒媳婦。她明知道,這樣做麵具人不會饒過他,她的兒子,慕青藍也不會饒過她。


    可是不能饒過又怎樣。她還是要殺。在她和聶雲初之間,從來都是你死我活,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在她和聶雲初的女兒之間,也是如此。


    可是她自己的親生兒子,選擇了夜曦,放棄了她。從慕青藍徹底忤逆她的那一刻起,注定夜曦,一定要死。注定她自己,一定陪葬。


    她早就明白。一個被親生兒子拋棄的母親,活著還有意義嗎?


    唯一的意義,就是伺機殺掉夜曦。


    麵具人被莫青慧挑起來的怨怒無可發泄,她看見琳兒竟然正在為慕青藍解毒,不由怒火中燒,一腳把琳兒踢開,琳兒撲上去抱住他的腳,跪在地上,求他放過火鳳兒哥哥。


    他狠絕道,“滾一邊去,要不我連你也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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