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瞬間黑衣人還是有意識的,他眼看著楚狂一低頭,自己拋出去的兩把小刀被格回準確無誤地刺中了他自己的心窩,他看見楚狂回身掄刀,將剩餘的四把刀從他的衣服上環掃開。


    然後他感到自己被分崩離析,他聽見楚狂恨恨地嗜血道,“你是冤魂,就應該躲在地下,不應該跑到上麵來。”


    黑衣人死。


    楚狂彎腰捂住傷口,用刀杵著地。


    周圍一片混戰。


    白衣堂的弟子驍勇,但難敵黑衣冤魂的詭異。他把為首的殺了,剩下的似乎越戰越勇。


    項君若的武功本來不錯,他的左手劍還不是很熟練,可是他殺紅了眼。


    有一點別人無法比擬,項君若他有無比豐富的殺人經驗,他憑手感就能判斷人是不是真的死了。所以倒在他劍下的人,永遠不可能再躍起來。


    他很機警。楚狂的身體對危險的敏感度是出自本能,項君若後天的訓練對危險也具有非常敏銳的嗅覺,所以他的左手劍雖然不能隨心所欲,但身體能躲過對手出其不意的襲擊。


    又是兩名白衣堂的弟子倒下,楚狂很想衝過去幫他們,可是他力不從心。他隻想跌坐在地上,喘一喘氣。


    他不比李安然。李安然的內力其實很邪性,傷再重,要命的時候總能迸發出來,可是他不行。鬼知道,剛才那要人命的一招,實在是飲鴆止渴,他透支了自己的內力了,強忍著憋著一口血沒吐出來。


    黑衣人似乎察覺出他的氣力不支,紛紛向他這邊殺來。項君若退到他身邊,替他抵抗。


    楚狂一咬牙,支起身子和項君若背靠背,來人突然怯手。


    有一個短暫的停歇。雙方人對峙著。黑衣人還剩三個,白衣堂的弟子,還有六個。


    打下去,就是勝也是慘勝。


    偏偏夜空中又躍下一個人影,一身大紅的衣裙,在風裏飄搖。


    她沒有蒙麵,一張臉很是清麗。她背著手在空中,反彈著琵琶。


    楚狂有一個錯覺,他猛一眼還以為是斬鳳儀來了。可是一聽那琵琶聲,他再也忍不住,吐出血來。


    他是懂音律的人,要說用聲音使人受傷,他肯定傷得最重。


    他有一個刹那有點絕望,今晚,就死在這了不成?


    然後他聽到讓他內心一振奮的簫聲。一個大紅的身影鷹隼一樣橫空飛掠。這回,真的是斬鳳儀。


    第114章 詭豔 伏屍蠱


    楚狂突然笑了,仰天苦笑。


    二哥這幾年交往遍天下,不知道幫了多少人。真正危難的時候,除了他,竟然是斬鳳儀出來解圍。


    交乃浮雲,情如流水。所謂交情,不過是浮雲流水,即生即滅,想來千載之下熙熙攘攘的人,竟然都不如一個叫蘇小小的女人看得明白。


    他斬鳳儀是什麽人,不是世人眼中亦正亦邪喜怒無常的小人嗎?


    那麽他楚狂呢,不就是一個被人視作玩物隻知道出入青樓拚刀鬥狠的市井小混混?


    他不顧危險站出來替二哥獨擋一麵,這好說,他們是兄弟,是知己,他本來就講義氣。這些年他不務正業,李安然善待他,信賴他,為他娶妻成家,李安然有難,讓他袖手,比殺了他還難受。可是斬鳳儀呢,他不是從來都不記恩,隻作惡的嗎?


    斬鳳儀吹奏玉簫,身體橫撲,衣袂齊齊向後飄散,宛如淩空展翼的鳳凰。反彈琵琶的女子在刹那間屈居他下,一下子將琵琶彈得急促繚亂,對抗斬鳳儀的玉簫。


    白衣堂的弟子捂住耳朵抵抗頭痛,黑衣人皆圍著楚狂,動也不動。


    楚狂靠著項君若的背,抹了把唇角的血,對項君若道,“他來救場,我們今晚估計死不了了。”


    項君若蒼白的臉苦笑,“也未必,說不定人家也會來救兵。我聽說過,冤魂的首領,是姐妹倆。”


    那項君若說得要多準有多準。他的話剛落,從西北方飄來一個大紅衣的女子,懷裏抱著個箜篌。


    她直襲楚狂和項君若。一時間楚狂和項君若二人頭疼如裂。楚狂突然一股怒火,大喝道,“護著我衝出去!”


    項君若打起精神,一劍在黑衣人中衝出裂口,二人衝出包圍,楚狂奔向淩亂的碎石處一屁股坐下,抓起一塊較大的石塊在自己的刀上砸得錚錚有聲。


    箜篌女子嬌笑道,“楚狂不愧是楚狂,妙解音律的大行家,隻是你內力不濟,砸刀又能支撐幾時?”


    楚狂仰麵披發大笑,發出一聲清越激昂的嘯聲,箜篌女子“咦”了一聲,纖手盈盈而下,項君若欲衝上去殺她。


    這邊簫聲響起,楚狂和項君若頓感輕鬆。青衣沈霄閃身出來,楚狂微微鬆了口氣,沈霄雖然不懂以音惑人,但他懂音律,知道怎麽破壞箜篌女子樂曲的殺傷力。


    一時間沈霄和斬鳳儀聯手對冤魂姐妹,樂曲激昂起伏,金戈鐵馬,難解難分。


    曉蓮在房裏,隻覺得頭疼如裂。


    婷婷在一旁保護她,甚是奇怪,“為什麽你老是頭疼, 先生一聽聲音很快跑出去助戰了,我聽起來沒什麽啊,隻是有點亂。”


    曉蓮吃力道,“你不懂音律,還好一點,可是我,我卻是受不了了。”


    婷婷一把扶住曉蓮,一邊忍不住從窗戶往外看,她隻覺得非常怪異,看著兩隊人馬談來奏去,不解其中奧秘。


    曉蓮蒼白著臉,忍著如裂的頭痛,對婷婷道,“你出去,把琴給四哥送去。”


    婷婷道,“不行,楚狂哥哥嚴命我要保護好你,我不能離開你半步的。”


    曉蓮道,“快去。你離開我一會兒我不會死,若是外麵咱們的人輸了,我們誰也活不成。”


    婷婷見曉蓮痛得厲害,說得很嚴重,怔怔地點點頭,抱了楚狂的焦桐孤鳳琴來,飛掠了出去。


    楚狂見了她來,大喜。婷婷把琴交給楚狂,楚狂道,“我正發愁,你就來了,來的正好。”


    楚狂說完,拉了項君若的手來,彈琴。項君若雖然也有傷,但內力比楚狂強些,他運內力於手指,楚狂抓著他的手彈琴,頓時膠著的局勢大改,冤魂姐妹漸露敗跡。


    斬鳳儀笑道,“好噫!”淩空翻飛,玉簫急轉直下,變成刺耳的尖細的叫聲,一掌直劈琵琶女。琵琶女銀牙一咬,翻轉琵琶如盈盈的銀盤。


    斬鳳儀中途變招,左腳上鉤一個翻身,玉簫橫挑而上,聽得“錚”一聲響,琵琶弦斷三根。


    他輕薄的手掠過琵琶女唇角的發絲,與琵琶女結結實實打了個照麵,莞爾一笑,唇幾乎就吻上人家的香頸。


    琵琶女隻覺得好一個風流嫵媚的男人,他欺身於自己一交錯,眼角含笑,自己甚至可以感知他唇角溫熱撩人的氣息。


    琵琶女一蜷身,轉瞬間的衣發飛揚,讓她的麵孔看起來有幾分迷亂。她雪白的玉臂一回轉,指尖輕觸琴弦,斬鳳儀在她身前斜逸,順手牽羊,揮玉簫,輕挑慢撚,琵琶弦斷,琵琶女的手指被弦震出血珠。


    斬鳳儀回眸一笑,風流百媚,伸手將玉簫打了個轉兒,聽得一聲撕裂,琵琶女的整個外衣如淩空斷翼的蝶,飛飄而下。


    斬鳳儀殺機暗動,反手玉簫直指琵琶女後心,在即將點中的一刹那,琵琶女突然魚一樣向前遊,斬鳳儀一不做二不休,順勢挑掉了她身上的褻衣。


    空中是琵琶女曼妙如玉的胴體,她昂頭淒然一笑,哀豔的眼神使她如同一株在虛空中盛放的罌粟。


    她長著很美的發,烏黑濃密,長而且茂盛,在虛空中輾轉繚亂,如同水波蕩漾翻卷的水草。


    斬鳳儀輕佻依舊,卻沒打算憐香惜玉,他的玉簫如同短鞭一樣抽過去,琵琶女玉臂一震,手裏斷了弦的琵琶從空中跌落,在地上重重地碎裂。


    他的玉簫就勢向前一送,抵住了琵琶女的鎖骨。琵琶女向後翻仰,斬鳳儀竟然用玉簫追了上去,於是空中就是一個很香豔很曖昧的姿勢,他持蕭衣袂飄飄在上,琵琶女玉體如梭,黑發繚繞在下。


    箜篌女心中急躁,眼見姐姐敗落,卻絲毫不能□救助,麵前的青衣老者似乎不熟悉她的套路,可是步步緊追,咬著不放,她心中惱怒,揮動箜篌欺過去,楚狂心下一緊,趕緊調整樂曲助沈霄。


    箜篌女一時昏眩,那邊琵琶女卻精神一振,返身一腳踢過去,纖纖玉足險些勾掉了斬鳳儀的玉簫。幸虧斬鳳儀機靈,撤的快,轉手橫抽,一下子掃中了琵琶女的腳,琵琶女吃痛,縮回腿腳,欺身反撲。


    她的目光甚是陰森冷厲,手指是美妙的蘭花指,晃到眼前突然變成淩厲的爪法,她細長冷硬的指甲畫著蘭花,在月光下閃爍異彩。


    斬鳳儀幾乎被她抓花了臉,硬生生避過去,心下惱怒,玉簫橫掃,轉瞬在嘴邊清越地吹奏起來。


    琵琶女身體痙攣掙紮,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斬鳳儀飛快地躲閃,眼睛亮晶晶含著笑,冷酷,殘忍。


    琵琶女一口血吐出之後,似乎對樂曲不再敏感了,仰天甩發嘶叫一聲,如同一具冤死索命的鬼魂,不顧一切撲向斬鳳儀。


    她潔白的胴體,淋漓的血,散亂的長發,繃緊流血的嘴角,驚怒迷離的眼神好似失去了思考的理智,整個人冷酷瘋狂如同複仇的鬼魅。


    空氣中的氣息有些許微妙的變化,斬鳳儀似乎也迷狂了,突然狠狠地衝過去,蕭打腳踢,抵死糾纏。


    箜篌女痛呼一聲姐姐,也是紅了眼睛,拚死揮動箜篌向沈霄砸去,沈霄吹著玉簫躲閃,險些被砸個正著!


    婷婷看得呆了,“呀”地叫了一聲。楚狂道,“死丫頭快別看了,你快過去用小小咬他們,這麽久拿不下,我們沒有內力再助他們!”


    婷婷如夢初醒,飛身躍了過去,掠在箜篌女的背後,一聲哨響,小小淩空騰出,狠狠地咬了箜篌女一口。


    婷婷還不放心,又吹笛讓小小咬了一口,見箜篌女動作緩慢,淩空吐血跌下,才放心地掠到琵琶女那邊去。


    可是斬鳳儀和琵琶女在抵死糾纏。琵琶女似乎迸發了超人的力量,招招致命,像是一具沒有被人控製的殺人機器,打法和黑衣人如出一轍。


    斬鳳儀這麽多年風流瀟灑慣了,他一向比較遊刃有餘,突然讓他發狠下死力應戰,他於是有一種狂野的興奮。


    拚死,顧不得那麽多了,淋漓盡致地酣暢,琵琶女越瘋狂,他越野性。


    可是婷婷看著很怕。她掠到琵琶女的背後,瞅準時機吹動哨子,小小躍出,偏偏糾纏肉搏中的斬鳳儀在那個瞬間翻轉過來,小小一口不偏不倚咬在斬鳳儀的後腰上。


    婷婷驚呼一聲,琵琶女揮手抓向婷婷,虧得婷婷輕功好跑得快,在琵琶女手上僥幸逃脫。


    也是急中生智,婷婷不停地吹動哨子,小小興奮地連連咬在琵琶女的身體上,轉眼間琵琶女的身體一片黑氣,她哀叫一聲,跌下地去。


    這邊沈霄已經衝過去給斬鳳儀服了解藥。楚狂見狀,一下子癱倒在琴上,項君若發了這麽久內力,也是虛脫地倒下。


    婷婷驚惶地看著地下的屍體,說也奇怪,那姐妹兩死,所有黑衣人皆軟綿綿癱在地上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白衣堂的弟子連忙上去斬草除根,清理戰場。


    斬鳳儀喘過氣來,咬牙恨恨地罵婷婷,“你個死丫頭,你咬誰呢!”


    見斬鳳儀怒,婷婷嚇得躲在沈霄背後,一動也不敢動。斬鳳儀作罷,呲牙咧嘴地往地上一靠,撫慰自己的傷。


    楊九翔趕來給楚狂看脈,楚狂吃痛地咬牙忍了忍,站不起來。項君若擔心獨自在房裏的曉蓮,不顧傷痛踉蹌著進屋去看。


    曉蓮痛昏過去了。她不懂武功,卻是通音律,無力抵抗,身體采取了安全保護措施,昏過去,聽不到聲音。


    她的臉蒼白如紙,項君若一時心痛,衝過去一把抱住,喚她。


    曉蓮蹙著眉,似乎還有未消化的疼痛。項君若無措地抱著她,然後對上了曉蓮剛剛睜開的清亮的眼睛。


    項君若刹那欣喜,抱著曉蓮連聲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事?”


    曉蓮茫然搖頭,項君若道,“我給你倒水。”


    說著起身踉踉蹌蹌地向桌子邊走,中途不支,曉蓮一聲驚呼衝過去扶住他,項君若心裏繃緊的弦一鬆,身體不自覺重了起來,不可阻擋地往下跌,扯得曉蓮一個趔趄,一下子就跌在他的懷裏。


    曉蓮隻覺得身子控製不住倒下,倒在項君若的懷裏,項君若刹那遲疑,然後從後麵靜靜地抱住她。


    她沒有動。她感到項君若身體暖熱的溫度,她甚至可以感知項君若蒼白的臉在轉瞬間變得滾燙。


    她沒有回眸,她也不敢回眸,她突然害怕看見項君若火熱而憐惜的眼神,有好多次,那種眼神讓她感到無措。


    她隻是關切地問,“項大哥,你沒事吧?”


    項君若鬆開她,她回頭起身扶項君若起來,見他蒼白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一行行滾落。


    項君若吃力地笑,說沒關係,就是內力用太多了,有些虛。


    這邊楊九翔扶楚狂進了屋來,沈霄和婷婷在後,楊九翔見項君若支持不住,連忙趕過來,為項君若服藥治傷。


    斬鳳儀踉蹌著在白衣堂弟子後麵進了屋來,一下子躺在床上,扯開衣領,大口地喘著氣,罵道,“還真是邪性,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殺這一屋子傷兵,真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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