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點點倒下去。楚狂還站著。


    楊九翔衝過去,為他治傷。楚狂蒼白地笑了一下,對楊九翔道,“二哥真是有先見之明,培養出一個醫生,不然沒有你,讓我怎麽活啊。”


    楚狂說完倒下去,倒在項君若懷裏。


    楚狂竟然殺了鬼眼刀王。


    麵具人得知消息,有一個瞬間,他是不相信的。


    這怎麽可能,鬼眼刀王是誰,四十年從未敗過,甚至沒有受過傷。他有最奇詭的刀,可是楚狂的刀那麽簡單。


    麵具人開始惶惶然張開了眼。開始正視,這個李安然之後的勁敵。


    說實話,他有一點忌諱,但從來沒有太過重視過楚狂。這小子出身市井,一生未得名師。絕大部分時間廝混青樓,曲子倒是彈得不錯。人長得帥,很美豔,偉岸,但是地位低微,曾一度有人要拿做男寵。他的刀,嗬嗬,雖然厲害,但不至於天下無敵。他的刀狠硬有餘,變化不足,就是一個拚命的玩法,拚命而已,匹夫之怒,對於高手來說,有何懼?


    當年在杭州,自己曾經一招打敗楚狂,震飛了他的刀,震裂了他的虎口,還施了毒。


    麵具人突然想起“有情癡”的那一仗。自己敗得慘。被李安然暗器打中,中了毒,被楚狂一刀砍斷了臂膀,被雲逸點中後心。直到現在,他還是元氣大傷,看著自己空空的左臂膀,麵具人有一點心驚。


    或許,自己又錯了,李安然又對了。


    他曾經以為,唯一能讓他寢食難安的,隻有李安然,李安然死,天下太平。李安然之後,能雄踞天下的,應該是邱楓染。


    有自己的扶植,雄踞天下的,應該是邱楓染,不是楚狂。楚狂有很多弱點,他的刀有弱點,他不懂毒,他愛衝動,他還深於情,重義氣。


    可是突然之間麵具人開始覺得楚狂可怕。這男人,不僅僅是有弱點,他還能變弱點為優點。


    他練就了連環刀。他愛衝動但其實他不亂衝動,衝動不可怕,可怕的是衝動的人竟然冷靜有智慧。他講義氣,所以會有人依附他。他深於情,依附他的人會死心塌地。


    唯一的,就是不懂毒。李安然很清楚,於是培養了一個弟子楊九翔來幫助楚狂。李安然白衣堂的十二名弟子,除了驍勇,還在不同的方麵繼承了李安然的技能。


    這些綜合在一起,現在的楚狂,就等於是一個李安然,或許比剛出道孤軍奮戰的李安然還要強悍,還要有基礎。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世界上已經有了兩個李安然,就算自己殺了一個,可還是會有另一個,繼續叫他寢食難安。


    何況他現在也不確定,他到底殺了一個沒有。李安然,一個中了試情的毒,和李若萱在一起的李安然,存活的幾率,有多大?


    麵具人突然警醒,李若萱,他長久以來,忽視了這個問題。


    李若萱那個丫頭,算來已經不小了,十六歲了,跟了李安然學了三年藝。


    她資質有限,李安然打著罵著逼著,她的武功肯定是入不了自己的眼。至於她的醫術,麵具人突然有點沒有把握。這丫頭,據說從今年開始對外行醫開方子,開了個亂七八糟,被她哥哥好一頓責備。她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扶不上牆的爛泥。


    可是麵具人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如果她真的實在不行,李安然不應該帶著她出去行醫開方子。李安然肯帶她,說明李安然認為,她應該可以。


    醫術不一定有多高超,但至少李安然認為,她可以行醫開方子治尋常的病痛。


    李若萱再笨再沒出息,她可是實實在在被李安然調教了三年。說是治尋常的病痛,可是找李安然看病的人,總有幾分難度,李若萱後來可以應付,說明她真的可以。


    輕視楚狂,麵具人承認這是他的錯。可是輕視李若萱,難道也是他的錯?麵具人自己仰天苦笑,為什麽一沾上李安然,自己就有點草木皆兵?李若萱,就算她有出息了,她能有多大出息?


    先不管李安然,先對付楚狂吧,他現在是心腹大患,必須,除掉他。


    沈霄帶著婷婷回來了。不見雲逸。


    楚狂問,婷婷一下子就淚流滿臉。沈霄恨恨道,“我們剛到雲家,就傳來菲虹山莊出事的消息。雲家竟然扣住阿逸,不許他和婷婷成親。”


    楚狂道,“不許成親?那阿逸呢,他就依了?”


    沈霄道,“阿逸一直沒露麵,他們雲家說,把他熏了迷香又點中穴道,關了起來不準離開雲家一步。”


    楚狂道,“到底為什麽?”


    沈霄道,“他們雲家說,那個麵具人,威脅他們,若是敢跟菲虹山莊有勾連,就滅他們雲家滿門。他們被施了毒下了藥,要依賴麵具人的解藥。正逢菲虹山莊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們怎麽敢忤逆麵具人!”


    楚狂笑了一下,沒說話。婷婷在一旁哭,氣恨地罵,“哼!那個雲逸,喪良心!他們家的人都喪良心,不讓雲哥哥見我!他們不娶,我還不嫁了!等我們打敗了麵具人,要他們好看!”


    婷婷突然想起來,馬上說了一句,“楚狂哥哥,我姐姐呢?”


    沈霄也一下子警醒,“就是,紫嫣呢,她怎麽不出來見我們!”


    楚狂說跟斬鳳儀去問鼎閣了。沈霄幾乎跳起來,罵道,“你是不是瘋了,把她交給斬鳳儀,你就敢!”


    楚狂道,“有什麽不敢?斬鳳儀不能把她怎麽樣,藏在問鼎閣相對安全,在這裏,隨隨便便被別人拿來當人質,她沒有武功,現在這麽亂,我顧那麽多,怎麽護著她?”


    沈霄急道,“你怎麽就知道斬鳳儀不能給她怎麽樣,斬鳳儀的為人你不清楚?萬一紫嫣出了事怎麽辦!”


    楚狂道,“就因為我知道斬鳳儀是什麽樣的人,我才把紫嫣交給他。爹你放心,他現在連他的斬家還顧不過來,他在問鼎閣從不動女人。”


    沈霄道,“斬鳳儀會講什麽信用,他萬一不把紫嫣帶到問鼎閣,他直接把紫嫣領回斬家怎麽辦?紫嫣的性子,怎麽會從他,你,你這要是害死紫嫣!”


    楚狂道,“爹我跟你說紫嫣沒事的。斬鳳儀再惡劣,他也是有底線的。我二哥清楚這點,我也清楚。否則我二哥不會還拿他當兄弟,我也不會和他賞琴喝酒。他說了句很惡毒的話,他說我不死,他就不會動紫嫣。我死不了,所以爹你放心。”


    沈霄勃然怒道,“什麽叫你不死他不動,難道你死了,就要紫嫣受他的欺負?”


    楚狂黯然笑道,“爹,如果我死了,我們這些人,有幾個能活成?紫嫣她,就是在我身邊,還能活嗎?換句話說,他斬鳳儀存活的幾率有多大?”


    沈霄一下子默然。他仰天撫著胡須,歎氣道,“也罷!風口浪尖,每一個人麵具人都不放過,我這個做親爹的,也是護不了她周全。”


    在離菲虹山莊二十裏處,突然有暗道洞開。楚狂接到這個消息,抱著傷趕過去。暗道洞開。可以一直走,一直走,走回到菲虹山莊。


    楚狂按不住內心的狂喜。二哥,二哥他一定還活著!


    二哥從暗道裏走了出來,連門都沒有封。他就是告訴自己,他還活著!


    二哥還活著!楚狂和白衣堂的弟子歡喜成一團,但很快他們就納悶,李安然在哪裏?


    一切的跡象昭示著他出來了,可是他李安然人呢?


    隻有洞開的暗道,沒有人。


    他沒有回菲虹山莊,沒有去安然堂,沒有見他一麵,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不見了。他會去哪兒?


    楚狂有點抓狂,二哥去會哪兒!


    他這麽做什麽意思?


    楚狂很快就明白了。二哥一定是傷未好,怕他會拖累自己,怕他們會一起死。他昭示自己出來了,卻不見了,就是等於要麵具人分一半心來對付他,麵具人就不能全身心來剿殺自己。


    麵具人一定會發瘋地找,他勢必要找到二哥的下落,趁著二哥的虛弱,殺了他。


    麵具人一旦全身心對付,他們在一起很可能一起死,這樣讓麵具人兵分兩路,或許都能活。


    可是二哥會極其凶險。二哥不敢來菲虹山莊,不敢和他在一起,說明他傷勢極重,不能幫到自己,反而會令麵具人更加喪心病狂。


    二哥到底怎麽了,如果他真的傷勢極重,他帶著若萱能跑到哪去?他如果真的傷勢極重,還能給麵具人多少威脅,麵具人殺他不是很容易?


    楚狂情急之下,吐出一口血來。但血一吐出來,他馬上就明白,二哥這一招唯一的優勢,就是藏貓貓。


    麵具人不知道他在哪裏,他要讓麵具人提心吊膽一直惶惶不休地找。他會讓麵具人調動很多人手,興師動眾地找。


    可是,他自己會有多凶險,他全然不顧嗎?


    他在向麵具人宣戰。他在挑戰,我就算是傷勢極重,可是天大地大,還會有一個存活的李安然。


    戰場無限製地拉開。楚狂知道,李安然有很多種技能。他能應戰,更會逃跑。他還學會了易容,跟他的夫人。


    隻是,傷重之人亡命江湖,兄弟之間天各一方。讓楚狂很淒涼。


    楚狂很淒涼。二哥為什麽這麽膽小,來到自己身邊,他們兄弟同心,就一定會失敗嗎?他就不信,麵具人真的有那麽大的本事?當年圍剿二哥的時候,二哥不也是傷勢極重,他一個人,不也是挺過來了。現在就算是他傷勢極重,可是還有他楚狂,還有白衣堂十二名弟子。


    當然楚狂他自己也是傷勢極重。可是有什麽關係,二哥他用毒就可以神出鬼沒,他是慣用暗器的,誰遇到他都得加幾分小心。不管怎麽說,在一起總是能相互照應,勝算的機會並不比天各一方小啊!


    他到底為什麽?思來想去還是隻有一個答案。二哥他的傷,很重很重。重到,在他認為,他會是大家的拖累。


    楚狂突然就含了淚。二哥他認為自己會是大家的拖累。這說明,他本來就凶多吉少,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他才會膽小,不惜去以身犯險。


    想一想。二哥,他一直就是在受傷的。從他父親死的那天起,每一次戰役,都是舊傷未了,新傷又至。他雖然勝,但幾乎每一次都被打得半死不活。休養這兩年,他還沒有徹底恢複元氣,這一次,怕是要牽出所有的傷,他的身體要和他算總賬了。


    隻是,一個這樣重傷的李安然,帶著一個初入世事,武功和心機都很平常的李若萱,他怎麽去亡命江湖,他怎麽和麵具人玩藏貓貓的遊戲,他怎麽去牽扯麵具人的精力,耗損他的元氣?


    第112章 隱於市


    麵具人也抓狂,不等他除掉楚狂炸毀暗道,李安然他自己出來了。


    他出來了,還不見了。


    這一切的事實在說明,他李安然活著。若是李若萱自己出來,她一定會去找楚狂,她一個人根本沒有這樣的膽識。


    他下令找。必須找到。


    他動用柳無痕去找。當今世上論起追蹤尋找,沒有人能高過柳無痕。


    可是柳無痕說,他隻管找,不管殺。


    他知道,柳無痕不是自己的手下,嚴格說他是自己的師弟。他的怪脾氣,從來不肯幫自己。而他,也真的奈何不了他。柳無痕肯找,說穿了還是李安然勾起了他找的興趣。


    他柳無痕想找一個人,絕對是對他很重要的人。柳無痕和李安然素不相識,之所以對他很重要,是因為李安然夠傳奇。柳無痕想見識一下,而已。


    柳無痕對他說,三天,給你消息。


    可是三天過去了,沒消息。柳無痕說,再三天。


    三天又過去了,還是沒消息。


    柳無痕徹底開始感興趣了。他花了六天都找不到的人,會是什麽人?


    他向麵具人要李安然的氣味。


    麵具人挖空心思在杭州找到李安然穿過的衣,用過的用具。


    柳無痕說,十天。


    柳無痕說的期限,已經是給自己留有餘地了。他覺得有了李安然的氣味,不出三天,就能找到他。


    可是柳無痕很快傻眼了,四麵八方,突然都是李安然的氣味。最初向南追了三天,突然氣味變得異常淡薄,西邊的氣味盛了起來。


    於是往西追。一無所獲。東南西北都能找到李安然的氣味。


    必須要承認,天底下隻有一個李安然,他分神乏術,是不能這樣東南西北亂竄的。


    十天很快過去,柳無痕一無所獲。


    柳無痕今年三十八歲,還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可是看起來很苦惱。


    他的身材矮小,清瘦,臉有點白,對於男人來說,他不英俊,也不瀟灑。他的上顎微微有點突出,鼻挺直。他有一雙濃眉,眼睛雖然不大,但眸子很黑,很清亮。


    他看起來就是個書生,很斯文,很溫和。有時候還很愛笑。


    師父臨終要他輔助五師兄。他一向不以為然,他對天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追蹤術。


    兩個師兄兩個師姐都死了,叫他五師兄,其實蘇笑,也是他最後一個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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