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倉皇而退。


    過了一個時辰,楚狂扛著刀回來,一身都是傷。


    沈紫嫣不敢靠近,他一身血腥。有的傷口翻卷著,她根本不忍看。


    白衣堂的弟子為他清理傷。他疼得吸著氣,展顏對沈紫嫣笑。


    整整五天,在安然堂正在打地基的時候,斬鳳儀匆匆趕來。見到楚狂時,楚狂正喝得半醉。


    斬鳳儀一來,麵具人放棄了暗道。鳴金收兵,全部清退到他們的地盤。


    斬鳳儀的臉色也有些青白,狐疑道,“李安然,真的,真的死了?”


    楚狂頹然笑著喝酒,哼笑道,“誰知道!”


    斬鳳儀氣道,“那你死守著暗道有什麽用!”


    楚狂道,“難道要他們炸!就算我二哥死了,還有若萱!她大難沒死,難道要他們給炸死!”


    斬鳳儀無語,盯了楚狂半天,說道,“可是暗道打不開,那丫頭,你以為那死丫頭敢出來!如果成,我看她會在那裏麵躲一輩子!”


    楚狂道,“是不是你也想炸開!”


    斬鳳儀道,“為什麽不炸開!隻有炸開才知道,他李安然是死是活!”


    楚狂道,“我不管是死是活,總之不能炸。你懂什麽,那暗道裏麵,補品醫藥應有盡有,完全可以養傷!他們要是想出來,機關一按就能出來,你以為是困在裏麵出來有多難啊!要你炸開幫忙啊!”


    斬鳳儀跺腳道,“你真是個白癡!李若萱是誰,就沒見過她那麽不頂用的,她能照顧她哥哥嗎!她把她哥哥背入暗道,她嚇破了膽了,她自己敢出來?可是李安然他是受了重傷的,中了劇毒的,我們不趕緊把他挖出來,你想讓他被若萱那丫頭給害死!不害死也耽誤死!”


    楚狂起身氣道,“暗道都能炸毀,裏麵的人還能活嗎?你想想清楚,我二哥就是活著也被你這小人給害死!”


    斬鳳儀道,“我小人,我怎麽小人了!好!就算我是小人,我吃飽了撐的管這個閑事,累死了我六匹馬趕回來,你不會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傻子似的死守暗道!”


    楚狂指著外麵道,“誰讓你來,不願意呆就滾回去,別說是你,這天底下少了誰,我也一樣!”


    斬鳳儀瞪著楚狂半晌,突然莞爾笑,笑嘻嘻道,“我,我這才來,都沒有坐下喝口水,你這就趕我回去啊?”


    楚狂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坐下。


    斬鳳儀道,“知道你脾氣不好,可也不知道有這麽壞。我的馬全累死了,你行行好,給我找匹馬,我就火速趕回去,省得惹你生氣。”


    楚狂哼笑道,“你別跟我貧嘴。”


    斬鳳儀半天不說話,見了桌上的酒,遂自己倒出來喝。他悠悠道,“你,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李安然,他還在不在?不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以後怎麽做事。”


    楚狂道,“他在不在還有什麽關係,反正菲虹山莊毀了,剩下的事,我本無所謂。他活著,我有一個可以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他死了,剩我一個。有什麽關係。”


    斬鳳儀突然有點感傷,笑道,“我就做不成和你喝酒聊天賞琴的兄弟嗎,我不喜歡男寵,沒有斷袖之癖。”


    楚狂笑,“你這個人,喝酒聊天賞琴沒問題,可就是做不成兄弟。你那個脾氣,我從來就看你不起,也就是我二哥傻,把你當兄弟。”


    斬鳳儀啐道,“你以為就你和李安然是兄弟,我們從小在一起十年,是比和你還要鐵的好兄弟!”


    楚狂道,“就憑你,你也配談兄弟。你知道什麽是兄弟嗎?你以為在一起十年就是兄弟了?你以為你在江南危急時候出手相救就是兄弟了?我告訴你,你根本就不懂情,男女之情不懂,兄弟之情更不懂!你天生就是個絕情種,風流自在,遊戲人間,對所有人你都是戲弄和利用。你以為我不知道,對我二哥,你不是利用嗎?你不願意麵具人獨霸天下,你受不了被人予取予求的束縛,你救了我二哥,不是為了你自己?麵具人積威已久,你不和我二哥聯合,你和誰聯合,誰敢和你聯合?”


    斬鳳儀聽聞,仰天冷冷一笑。


    楚狂道,“你對我二哥有所求,你以為我二哥不知道?你還顯擺你那副臭德行,調戲燕兒和若萱。你對他有所求,你還戲弄他。看著他氣恨你就覺得好笑。你憑什麽這麽放肆,是不是以為我二哥真的不敢殺你。你得了便宜還賣乖,還笑他偽善。我告訴你,他不殺你不是因為偽善,他是念在了你們之間的那點情分,恨鐵不成鋼,還把你當成是兄弟。就你,光憑你對女人的那種薄情卑鄙,你哪裏配做他的兄弟!若萱是他什麽人,那是他一直養在家裏未入世事捧在手心裏管著罩著的妹妹,你斬鳳儀若有半點兄弟情義,就算是你沒碰過女人,被人灌了春藥,也不該去碰她!我早就看不起你,就憑這點,我更加看不起你,你說你是什麽東西,玩別人愉快嗎,那好,你們斬家,也很快被麵具人玩了,他也一定會玩得很愉快。到時候像現在的菲虹山莊,你就是躲進問鼎閣,可你最好記住了,可沒人,去給你死守暗道。”


    斬鳳儀聽了譏誚地笑,說道,“你放心,我不是李安然,沒他那麽蠢。為了個女人,弄成這樣。他得了失心瘋了,明知道要死,還衝上去,還抱住。他想標榜自己做情聖嗎,他活該!那時候就不想了,妹妹呢?山莊呢?肯為他死的兄弟呢?知道多少人跟著他殉葬嗎?那一個女人有那麽重要,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切都重要嗎!”


    斬鳳儀說到最後已經火了,對楚狂嚷道,“你給他死守什麽暗道,他要做情聖死,他顧念他外麵的兄弟了嗎?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要去翻了麵具人的老巢!他呢,嗬嗬,”斬鳳儀氣恨地笑,“他倒好,為個女人死了,明明可以避免,他還上趕子尋死了,他想幹什麽,這就是你的好兄弟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就是個草包,拿他當兄弟我自己也是個草包!”


    楚狂一把抓住斬鳳儀胸前的衣服,幾乎把斬鳳儀拎起來,惡狠狠道,“你懂什麽懂,什麽叫草包!我看你才是草包!你沒愛過,你知道什麽是情重,你以為誰都像你!你以為,就你做大事,大手筆!狗屁啊,你現在就死,看看十年後誰還記得你斬鳳儀!”


    斬鳳儀火道,“你也現在死,看看十年後知道你楚狂的有多少!”


    楚狂上去就一拳,斬鳳儀打回去,罵道,“我就這麽說怎麽了,我看你也是個草包!一對草包!守什麽暗道,他人都死了你守什麽暗道!”


    楚狂指著他惡狠狠地警告道,“我告訴你,現在唯一能保證若萱安全的,就是這暗道。你敢炸我就敢殺,我們試一試誰狠!”


    斬鳳儀一把推開他,說道,“你簡直是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殺糊塗了,見人就想殺!我們打開暗道就可以救出若萱,別說她不敢出來,就是她敢出來,你知道從哪個口出來,萬一出來遇見的不是我們,是他們,你想害死她啊!”


    楚狂道,“那你知道他們躲進了哪條暗道,菲虹山莊到處是暗道,你一道道炸啊,若萱隻聽到外麵不停地炸,她知道是誰炸的嗎,她不害怕嗎,你想嚇死她啊!”


    斬鳳儀道,“你簡直胡說八道,她真那麽膽小,就是嚇死了才好!”


    楚狂突然安靜下來,仰靠在椅子上,盯著浩渺的夜空,突然流出淚來,他輕聲道,“你不要和我爭。這暗道不能炸。我有一種感覺,我告訴你,這叫直覺,從來都很準,我從來都相信。我感覺,二哥還活著,他奄奄一息,正在養傷。就在地下,在這暗道裏,養傷……”


    斬鳳儀怔怔地看著他,剛才還發怒的偉岸男人一下子變得很感性,有著強烈磁性的感傷和嫵媚。楚狂回頭對他一笑,說道,“你就是有千萬種理由,也不能炸毀暗道。你必須要相信我的感覺,我二哥,”楚狂指指地下說道,“他就在這暗道,我甚至能聽到他的呼吸,氣若遊絲,但他不會死,他要養傷。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暗道。我們把他和若萱找出來,也不一定像這暗道一樣,能保護他周全。”


    斬鳳儀突覺得背後生陰風,有一點陰森恐怖。這男人,楚狂這男人,不會是悲痛成狂產生了幻覺?這話說的,真是詭異。可是他的動作神情,又很冷靜,他的眼睛,有著紅血絲,但是深邃清明,他的人應該還比較清醒。斬鳳儀望著他,悶了半晌,揮手歎氣道,“好好,聽你的。真見了鬼。說得跟真的是的。你是太累了,你睡一會兒,我頂著。其實也沒人了,我一來人全走了,就跟你說過,麵具人他,他現在就沒有幾個好殺手,這麽多人被你一個人殺得七零八落的。”


    楚狂笑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是,他累了,要睡一睡。


    在菲虹山莊的廢墟上,蓋起了一派寬敞明亮的房,喚作安然堂。旁邊還是菲虹山莊的廢墟,清理了屍體,很多人在撒石灰。


    楚狂懶散地半躺在藤椅裏,看著賬本裏菲虹山莊的生意。


    建築被毀,人員死傷,他無暇顧及外麵的生意,僅僅這半個月,生意店鋪有半數被毀。那個邱楓染,果真是手段淩厲,手段淩厲啊!


    二哥當時怎麽就瞎了眼,認了他做兄弟。


    二哥這個人,眼光還真是有問題,付清流斬鳳儀,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沒辦法。可是這邱楓染,平時就又毒又寡的臭樣子,他怎麽就能看順眼。


    楚狂狠狠地喝了杯濃茶,真要命,他本來就不喜歡做生意。要不,交給斬鳳儀。那該死的邱楓染,把山莊裏資深掌櫃的,要麽殺,要麽拉攏。看著賬本楚狂也搞不清楚,菲虹山莊到底還有多少財富。


    他突然心一緊,天啊,他怎麽就忘了一個人?


    曉蓮。曉蓮啊!


    曉蓮在哪兒?菲虹山莊出事的時候,她應該在回菲虹山莊的路上,二哥準備離開,要她回來照顧的。


    如果她不出事,她應該到了。可是現在,人呢?


    楚狂再也坐不住,發動一切人馬,尋找曉蓮!


    不會是,曉蓮也被殺了吧?曉蓮聰明穎悟,二哥又憐惜信任,從一開始就接觸核心經濟,她跟隨的,是菲虹山莊最穩沉最有韜略的薛掌櫃,薛掌櫃當了菲虹山莊半個家,在菲虹山莊幹了二十多年,算是一朝元老忠心耿耿,邱楓染首當其衝就是除掉了薛掌櫃。


    會不會,連曉蓮一齊殺了?


    楚狂突然就火大,真想揪出那該死的邱楓染,一刀殺了!


    三天過去了,到處回報,沒有曉蓮的消息。


    五天過去了,有人報來說,菲虹山莊出事的後一天,住在淩霄客棧的曉蓮突然失蹤了,沒找見屍體。


    項君若見他心急如焚,問他,曉蓮,到底是什麽人。


    楚狂一臉失落,“從前倒也算了,現在,她是能助菲虹山莊一臂之力的人。”


    項君若不解。楚狂道,“我早年做過一點生意,但是不喜歡,就扔了。現在慢慢學怕是來不及,沒等我學會,就會被吃光了。”


    他望了項君若一眼,苦笑道,“看來隻能,便宜了斬鳳儀。找不到曉蓮,交給他吧。”


    項君若突然問道,“曉蓮喚李安然,喚作什麽?”


    楚狂奇怪,盯了他半晌,沒人為他施藥,他的臉越發白了。楚狂奇怪道,“少爺啊,怎麽了?”


    項君若的心,突然之間,差點跳出來!


    第105章 曉蓮的意外


    曉蓮在被扼住咽喉,蒙上眼,堵上嘴的一刹那,就知道,菲虹山莊出事了。否則,沒人敢。


    有人粗暴地將她扛在肩上,大手不安分地揉弄她的屁股,然後被狠狠地扔在了一輛馬車上,走的是大路,因為並不顛簸。


    手腳被綁得很緊,勒得生疼。


    走了很久,車停下。她又像粽子一樣被人拎起來,扛在肩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扔在床上。


    床很軟,床單是很精細的杭州絲綢。曉蓮想,是不是,被賣到了青樓?


    剛到青樓,估計沒這麽好的待遇,應該是被扔在地上才對。沒被賣進青樓,這軟床熱被,應該是,嗬嗬,應該是要被娶做小老婆。


    曉蓮心下琢磨著,似乎有女人進來了。


    一個女人高傲而陰冷的聲音,吩咐道,“給她蒙的布去掉,我看看她的臉,到底長成什麽樣,讓老爺這麽鬼迷心竅!”


    眼上的遮蓋很快被撕了去。曉蓮睜開眼,看見一個雍容富態的女人。四十來歲,保養得很好,目如秋水橫,肌膚冰雪白。


    那女人細細打量著曉蓮,笑道,“要說水靈,倒也真是很水靈。隻是到底有何德何能,讓我家老爺,日思夜想,神魂顛倒呢。”


    曉蓮溫順地低下頭,儀態優雅又從容。那女人伸手將她嘴裏的帕子拿了出去,身旁有下人道,“夫人,這……”


    那女人道,“怕什麽,都搶到了家,我看她不哭不鬧的,就算是哭鬧,在我們家裏,深宅大院的,誰能知道了去。”


    下人訕訕地不言語。曉蓮站起來施禮道,“奴婢曉蓮,見過夫人。”


    眾人皆暗暗吃驚,互相交換著眼色。那女人笑道,“呦,這就見過我了,還真是,”她幹笑了幾聲,說道,“看這樣子,也不是心不甘情不願啊,還何苦,用搶的?”


    曉蓮道,“以弱抗強,徒增其辱。曉蓮見識鄙陋,但這點道理還懂。敢問夫人,奴婢這是,在誰的府上?”


    那女人驚奇之下上下打量了半晌,疑惑道,“敢情你這已經被綁了來了,還不知道是在誰府上?”


    曉蓮道,“奴婢平日嚴謹,從未與人為敵,不知是哪位貴客,看上了奴婢這三分顏色。”


    那女人歎了口氣,“你竟然是真的不知!他和你是老相識了,這裏是南陽的茶商,林玉章。”


    曉蓮頓時回憶起林玉章。算是北方很大的一個茶商了,有過幾次來往,看起來姿態清臒,風流倜儻的樣子,見麵時雖對自己有幾分留意,但也是規規矩矩,竟想不到動了這等心思。


    曉蓮盈盈行禮道,“原來是,林夫人。奴婢見過夫人。”


    林夫人見曉蓮身處險境卻無畏無懼不驚不惱,竟然還和自己盈盈一笑,向前施禮。小小年紀,看起來雋秀柔弱,竟想不到有這等定力,心下不由暗暗敬佩。揮手對下人道,“給她沐浴打扮吧,不要難為。”


    曉蓮嫣然一笑道,“多謝夫人垂憐。奴婢日後就要隨侍夫人,哪有不聽訓誡之禮。今日,奴婢惶然而入,得以見當家主母,奴婢有幾句體己的話,能否請夫人屏退左右?”


    林夫人遲疑了一下,揮退了下人。盯著曉蓮道,“你有何話說。”


    曉蓮輕聲道,“奴婢敢問夫人,菲虹山莊,到底出什麽事了。”


    林夫人更為驚訝,“你,你一點不介意自己安危,還管那菲虹山莊?”


    曉蓮道,“我平日是有人守護的,這次青天白日就綁我如此順利,想必是,菲虹山莊出事了。”


    林夫人點頭道,“的確是出事了。聽說那李安然,為了他的夫人,染上了試情草的毒,一起死了。菲虹山莊一晚上,夷為平地了。”


    曉蓮受驚非常,頓時煞白了臉,踉蹌了一下,跌倒在地上。


    林夫人見她如此,深深歎口氣,說道,“菲虹山莊已毀,李安然死,別人再無回天之力。不管你在菲虹山莊如何風光,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已無可挽回,你,就認命吧。”


    曉蓮慘白著臉,靜靜地,靜靜地抿緊嘴角,點亮眸光,挑眉道,“奴婢隻能認命,夫人您,也認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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