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然吃痛地“哎呦”一聲,楚雨燕驚悚地住手,關切地望著他。李安然半笑道,“你這是幹什麽,能不能等我好點再報仇啊!”


    楚雨燕望著他,默默流下淚來。


    李安然柔情地摟過她,久久地摟著,舍不得放開。他撫著楚雨燕的頭發,熱切地親吻她。


    楚雨燕柔情地抱著他寬闊的肩背。李安然,為什麽在臨死的時候,才知道,和你相愛是多麽重要。


    李安然帶著熱吻的氣息輕聲地問她,“寶貝,現在答應嫁給我好不好,以後都跟我好好過日子,不要再跑了,好不好?”


    楚雨燕火熱地接著吻上他作為回應。


    是的,她不再跑了。為什麽是因為麵具人讓她愛,她就不敢愛?他的人我都敢殺,還不敢愛?


    我們是有血海深仇的宿敵,我即便不能殺他,我即便愛他,可是有仇恨在中間橫著,我們在世人眼中似乎隻能兩兩相望,抱憾終身。


    可是,可以嫁給他,為什麽一定要抱憾終身?


    九死一生,生命都看得淡了,何況所謂仇恨。


    我是白家的女兒怎麽了,難道就因為我是白家的女兒,就要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娶了別的女人,我自己淒風冷雨,無人慰藉寂寥一生?


    世人怎麽說我我不管,一世的聲名,抵不上我抱著心愛的男人時,那片刻幸福。


    師父說,做人,不要拘泥於物,更不要拘泥於心。


    仇在心中,愛亦在心中。憑什麽仇恨就大於愛,有仇就不能愛?


    我就是要愛他,而他也愛我。


    我就是在他懷裏做一個幸福的女人,等著他帶我去西湖,涉水為我采一捧半開的荷。


    第78章 今夜情濃,莫問江湖


    江湖上的人在興致勃勃地議論。這江南白家與菲虹山莊,那可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可是,白家僅存的二小姐,竟然要嫁給菲虹山莊的少主人李安然?


    這,這好像也太離奇太古怪了!


    於是乎流傳著兩個版本。一個說,那白家的二小姐拜杭州花溪苑的苑主為師,學過媚術。長的是天香國色,笑得是風情萬種,天下所有的男人都逃不出她的手心,李安然也是男人,自然難過美人關。那菲虹山莊的少主人李安然,武功那是超一流的好,人又長的帥,家大業大風度翩翩,天下所有的女人都逃不出他的情網,而楚雨燕也是女人。


    一個說,白家的二小姐練就了一身好功夫,又跟了花溪苑苑主練就了無限風情,她憑借美色混到李安然身邊,不止一次要殺李安然。李安然憐惜他們白家家破人亡,對她愛護有加,人心都是肉長,再加上李安然少年才俊,楚雨燕不動心才怪。


    不管怎麽說,不管為什麽,反正李安然和楚雨燕就要成婚了。婚期定在八月初九。


    李若萱是提前知道哥哥要結婚的消息的。那個早晨她練完了功,哥哥突然領回了楚姐姐,楚姐姐穿著鵝黃的寬領長裙,在淡淡的晨曦中溫柔可人地笑。她看得懵了,楚姐姐上前拉著她的手,嫣然道,“若萱,你,心裏還在生楚姐姐的氣嗎?”


    她帶著沁人的淡淡的香。令人賞心悅目的儀態和表情。她的話語溫暖笑容貼心。李若萱突然手足無措,連聲道,“沒有,沒,我哪有生姐姐的氣。我,我是害怕姐姐在生我的氣。”


    楚雨燕笑道,“那,那你願意姐姐回來嗎?”


    李若萱忙不迭道,“願意願意,我老早就想姐姐回來,還想去有情癡找呢,就是,就是怕哥哥罵。”


    楚雨燕解下自己頸上細細的金鏈子為李若萱戴上,輕撫著若萱的臉頰,清淺地笑道,“這是我師父送給我的,做工非常精美漂亮,給妹妹做個見麵禮吧,從此以後,我們就再也不吵架了。”


    李若萱突然內心一酸,不曉得是為什麽,淚就流了出來,用袖子去抹。楚雨燕拉著她的手,柔聲道,“若萱莫哭,姐姐從小孤苦,再也沒什麽親人。從此以後,你便隻當多了個姐姐,我多了個親妹妹來疼。”


    李若萱哽咽著,伏在她肩頭。李安然望著她們笑,說道,“都是高興的事,哭什麽啊,若萱過來,到哥哥這兒來。”


    那天哥哥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讓她覺得陽光都一下子明媚了很多,她湊過去,李安然對她耳語道,“別叫楚姐姐了,直接叫嫂嫂吧。哥哥定好日子了,八月初九,現在就直接叫吧,免得到時候改口,麻煩。”


    李若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幾乎要跳起來,終究忍住,歡欣道,“那太好了,我,我告訴曉蓮去!”一溜煙跑了。


    楚狂在聽到李安然宣布婚期的時候,靠在椅子上斜著眼睛望著楚雨燕笑,打量著楚雨燕道,“我對你越來越好奇了,二哥要娶的女人,果真是有味道。別的不說,你是白家的女兒,冒天下之大不韙嫁給我二哥,就有一種說不來的邪性。可就是因為這邪性才可愛,了不起!這樣的性子我喜歡。”


    楚雨燕倒茶,說道,“四哥喝茶。”將溫熱的茶送到楚狂手裏。雲逸道,“我呢我呢!我和大哥呢!”


    楚雨燕為他們兩各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為付清流奉上。付清流起身退卻,少許茶潑了出來。


    曉蓮笑意盈盈地去擦。付清流望著她笑。


    李安然要成親了,菲虹山莊所有人都歡天喜地,都在忙。


    曉蓮帶著笑,更忙。所有的事都找她。所有的安排都是她做。


    她願意忙。親手為心愛的人操辦婚禮,每一道環節力求精致完美。她可以在殫精竭慮的忙碌中,忘記去憐惜她自己。


    自己不值得憐惜。她冷眼看自己的幽獨,突然發現,她習慣了自己的幽獨。


    李安然,從來不多看她一眼,也不少看她一眼。


    他對自己好,對自己信任,乃至有一點敬重。


    原來以為,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心。可是他那次醉酒,說的話,卻突然讓她內心恐懼。她的少爺,可能把她的一切盡收眼底,隻是掩藏很深,不動聲色。


    她無數次覺得淒涼。他若知道了她的心,打算如何安置她?收房,外嫁,還是做小姐的陪嫁?


    為心愛的人操辦婚禮。她辦得越漂亮,她就越淒涼。


    楚姑娘像是換了一個性子,很快和若萱打成一片。


    她會做精美的糕點,會做各種新奇生動的小玩意。她會打扮,若萱坐在鏡子前,她隨意地一擺弄,若萱頓時生動漂亮很多。若萱經常親昵地抱著她歡呼,一會兒不見她就要去尋。她現在正在和她未來的嫂嫂學煮茶。


    原來她靜靜地在花園裏默不作聲,那隻是因為她不想。一旦她想,她很快就可以俘虜所有人的心,若萱現在就像迷戀剛回家的少爺一樣迷戀她。


    曉蓮突然就自卑。楚姑娘那麽美,輕而易舉掌控全家。每個下人都歡欣地小心翼翼討好她。她笑得不著痕跡,看似輕鬆隨意卻不掩風華高貴。


    那種高貴的風華,不是尋常人可以擁有的。譬如自己,就算李安然肯娶,她自己也絕對沒有那種風華。


    也是,少爺看上的人,怎能沒有風華?


    風華對於楚姑娘是一件隨心所欲可以突而繁盛突而消退的東西。下人們都在私底下說,原來楚姑娘這麽漂亮,怎麽原來就沒覺得。現在仔細看,就覺得她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神奇。乍一眼覺得無所謂,再一眼就需要細細回味。


    少爺的眼光啊,不一般。


    其實,曉蓮知道,楚姑娘原來是故意掩藏。她一直在細細地看她,平淡起來,真的就是很平淡;美起來,一下子就光華燦爛。


    她偶爾會有片刻沉靜。用如水的眸子淡淡一掃,每逢那個時候,曉蓮就會驚心動魄,楚姑娘那時候的表情,就好像是看透紛繁表象俯瞰芸芸眾生,那眼神,說不出是輕視還是悲憫。


    甚至於,曉蓮在暗夜中想起她的眼神,想起她片刻風華絕代的樣子,就忍不住屏住呼吸。那種眼神,楚姑娘如不是神,便會是妖異。


    少爺。有多少次,她任憑他一身白衣站在融融的月光下,靜靜地歎息。她用少女萌動的春心,虔誠地仰視。


    她的生命常常定格在那一刻。她躲在陰影裏,望著少爺一個人負手在月光中輕輕歎息。


    每逢那個時候,她就說不清自己的心,是甜蜜還是悲傷。那是她一個人的記憶。隻有在這個時候,李安然才是她一個人的。


    那時候的李安然內憂外患,沒有幫手,希望渺茫。他受了重傷,身邊除了若萱,就隻有她。


    不像是現在的他,兄弟,美人。無數的人慕名前來,要多繁華就有多繁華。從他宣布婚期的那天起,送禮恭賀的人就絡繹不絕,每個人都喜歡接近他,每個人都巴結他,討好他,乃至逢迎,乃至鑽營。


    變幻的人生,冰火兩重天,難以言說的悲喜。她從來沒有真正了解少爺的心,少爺內心的苦樂,他什麽都不說,別人無從猜測。


    曉蓮忐忑。她知道少爺心機很深,可是她突然不知道,少爺的心機到底有多深。或者說,她不能把握,她的少爺,是否真的是她從前所認知的,那樣良善。


    他說把自己當妹妹。可是曉蓮知道,他就隻有一個妹妹,李若萱。


    菲虹山莊盛大的婚禮。八月初九那天賓客如雲,笑語喧嘩。整個菲虹山莊都是紅彤彤的,連小孩子都搶著糖,帶著笑,街上的乞丐也被請到酒樓喝喜酒。每個人都喜氣洋洋說著祝福的話,和熟識的人拚酒。


    楚狂那天縱酒開懷,顧自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胡吃海喝,喝到半醉的時候,突然瞟見雲逸和婷婷相互依偎著,在暗夜闌珊處,仰著頭看著星星說著情話。


    楚狂顧自笑著,不知道為什麽,看他們兩不吵架真的覺得很別扭。


    沈紫嫣不勝酒力,本來和若萱曉蓮在一起,可是曉蓮很快就被人叫走,若萱也是個呆不住的,她怕她嫂嫂做新娘子餓,特意偷偷溜進洞房去送點心。


    於是就剩下她一個人。她輕輕打開簾子看外麵形形色色喧囂的人群,一時竟然不知所措。


    內心說不上是寥落。她突然想楚狂難道一直在幫忙嗎?一直不見他的人影,雲逸可是早早約走了婷婷,不曉得他們跑到哪裏去瘋玩了。


    李安然成婚了。對他的那段情感淡了遠了,淡遠得好像是前生的舊夢,依稀有著存在的痕跡,又似乎抓不到可以成形的證據。


    不見楚狂,她才寂寥。


    她開始猜測楚狂今夜為什麽不在她麵前露麵。是不想看見她為舊情悲傷嗎?也是,她若仍是因為李安然悲傷,那楚狂若是在身邊,何止是尷尬?他就這樣遠遠的逃走嗎?


    沈紫嫣突然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厲害。楚狂會怕見她的悲傷嗎?連她死他都見過了。他或許隻是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場景,他愛這種錦上添花的繁華,愛這種在陌生人中胡亂醉酒的肆無忌憚的放縱。


    即便他不喜歡和人主動交遊,可是誰不知道他是李安然的四弟,周郎妙賞風流倜儻的楚狂。難免都要和他喝一杯。


    今夜楚狂,爛醉如泥?


    人太多了。爹爹估計要麽和李安然在一起要麽和楚狂在一起。人山人海,沈紫嫣甚至無法尋覓所愛人的蹤跡。


    她幹脆倚著窗看雲間的新月。忍不住靜悄悄地想,有一天,楚狂也會這樣熱熱鬧鬧地娶她嗎?


    這是,幽隱難言的心事。表明心跡對於婷婷是極其容易的事,可是對於自己,卻很難。她被動地等待。眾人皆認可,可是楚狂不言明,她貪戀地等,楚狂若即若離,似愛慕又似知己,漸漸地,讓她惆悵。


    終於等到拜堂。在人群中,看見了他。他隻輕輕瞟她一眼,唇邊帶著笑,讓她莫名安心。


    李安然是神采奕奕的歡喜,風神氣度,在大婚之日仍然讓無數女人仰慕地盯著。


    男人是慕他的名而來,女人更是。


    李安然看見了沈紫嫣。朝她微微笑,點頭。


    她溫柔地笑著回禮。李若萱擠到她身邊挎住她的胳膊,這丫頭今天更是一臉歡欣,眼睛裏是亮晶晶的光彩,喜悅洋溢出來,合不攏嘴。


    聽得司儀一句悠長高昂的“送入洞房”,眾人歡呼打鬧地推著新人往裏走。李若萱也跟著向前闖,被楚狂一把拉住,若萱奇怪道,“你幹什麽四哥!”


    楚狂拉過這丫頭,笑道,“你別跟著胡鬧,哪有沒出閣的妹妹去鬧哥哥洞房的?”


    若萱不聽,又欲往裏衝,說道,“怎麽不行!之前哥哥沒有說不行!”


    楚狂正欲說話,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絲竹合奏曲。眾人紛紛住腳回頭。


    楚雨燕靜靜地站定,輕輕地掀開了半邊蓋頭,嫣然淺笑,目光淡淡地飄過去。


    兩隊魚貫而入的年輕美貌的白衣少女,各自捧著不同的樂器合奏。樂曲當真是美妙輕盈極了。


    兩個白衣小童,抬著一大盆花開如臉盆大的白色牡丹進來,整個廳堂頓時馨香滿屋。


    眾人屏住呼吸,李安然帶著笑走出人群,一個白衣小童行禮道,“李公子,我家主人命我們將這盆新培育出來的‘王者’送給公子做新婚賀禮,萬望公子笑納。”


    李安然還禮,讓人將牡丹接下。白衣小童道,“我家主人讓在下轉告李公子。這牡丹名為‘王者’,因其色澤勝似美玉,馨香恰如幽蘭。無論香還是色,都足以成天下王者,正如李公子,武功才德,獨步天下,無人堪與比肩。”


    李安然施禮道,“請轉告貴主人,多謝他的誇讚。”


    小童道,“我家主人還要在下轉告您,他說,與您為敵,雖敗猶榮。”


    李安然莞爾,笑道,“承蒙他看得起。眾位長途跋涉,不如就在菲虹山莊喝杯水酒。”


    小童行禮道,“多謝公子盛情,下身負命前來,不能違抗。”說完從腰間拿出一塊光輝璀璨的環形美玉,雙手遞給李安然道,“這是邱楓染邱公子要在下送給李公子的新婚賀禮。他祝您和楚姑娘今生攜手,恩愛白頭。”


    李安然接過來,一刹那頗有一點感傷。玉在手中是涼滋滋的質感,恰如邱楓染遺世看世界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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