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到天亮,那好象還要好幾個時辰呢!李若萱忖度著哥哥的話,偷偷望了眼哥哥的臉,輕聲問詢道,“哥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聽她的口氣真很知錯,李安然淡淡笑了一下,說道,“你說呢?”


    李若萱心虛地低下頭,還是沒敢起來,連揉也不敢揉了,李安然好笑地望著她,起身將她扶起來,若萱跪得久了,根本站不穩,臉上是非常痛苦的表情,李安然順手橫抱過她,放在自己腿上為她揉。


    李若萱望著哥哥的臉,眼眶一熱,喚了聲“哥哥”,哭了。


    李安然笑道,“怎麽了,不是剛才和我吵架說重話了,現在知道哭了。”


    李若萱不知哪裏來的一陣委屈,撲在李安然的懷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李安然遞她一塊帕子,她一邊哭一邊用力醒鼻子。


    李安然撫著她的背歎氣道,“你這死丫頭,不要怪哥哥和你急,看著那個小無賴抱著你,我就恨不得殺人,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快要被你氣死了,對個混蛋男人投懷送抱不說,問你,你還敢頂嘴和我吵,罵你幾句,你竟然掉頭就跑!也就是你四哥五哥攔著,不然我非追上去打你不可,依著我的氣,就想把你扔在地上沒命地揍一頓。”


    李若萱抱著李安然哭得更是厲害,李安然低聲訓斥道,“你給我閉嘴,哭得好像我打你了一樣,讓你讀書,你倒好,趁我不在家招惹了個小無賴,還差點把自己的清白搭進去,還有臉哭,哭什麽,委屈嗎?”


    可李若萱隻是哭。李安然道,“若是爹爹活著,不打斷你的腿才怪!”


    李若萱聽得爹爹二字,頓時哭得更凶了,拿著帕子不停地醒鼻涕,眼淚把李安然的衣服打濕了一大片。


    李安然見她哭得傷心,遂不再說話,好不容易那丫頭止住哭聲,李安然望著她紅腫的眼睛,笑道,“你個死丫頭,還想嫁人嗎?哥哥明天就給你找個人家,我閉著眼睛隨便找一家,也比你看上的那個無賴強。”


    李若萱羞愧地鑽在李安然懷裏嬌聲央求,“哥哥,別說了~”


    李安然道,“你這丫頭什麽眼光,還想讓我不火大,我不罵你我罵誰啊!”


    李若萱窩在哥哥懷裏不說話。李安然撫著她的頭柔聲道,“若萱我問你,在我身邊生活真的讓你那麽難受,難受得一心想嫁人擺脫我嗎?哥哥,真的是那麽不講理嗎?”


    李若萱聽聞,眼淚又洶湧流下,哭道,“哥哥我,我一時生氣胡說的……”


    李安然苦笑了一下,沒說話。李若萱隻是後悔地大哭。李安然最後柔聲道,“若萱啊,你就是怨恨哥哥,哥哥也不怪你。隻是這人,是不能隨便嫁的。你還小,哥哥再留你幾年,看看你的性子,可好?”


    李若萱大哭著在哥哥懷裏點頭。李安然道,“日後你真的看上了什麽人,也要和哥哥說,不要怕羞。哥哥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藏的什麽心思。何況又比你大許多,看人總比你眼毒些,總要安穩些。”


    李若萱涕淚滂沱,緊緊抱著李安然,哭得像個孩子。


    兄妹兩一起離的書房,深夜很靜,可以聽到遠處飄渺的樂歌聲。李安然站定,淡淡地望了眼樂歌聲的方向。


    李若萱問道,“哥哥,怎麽了?”


    李安然靜靜地在月光中站著,問李若萱道,“聽到遠處的樂歌聲了嗎?”


    李若萱點點頭,李安然淡淡道,“那是有情癡的歌聲,那裏麵現在燈火通明。”


    李若萱的心一下子抽在一起緊緊地疼。哥哥是想念楚姐姐了!


    他是愛楚姐姐的,哥哥在忙的事,與楚姐姐有關嗎?


    第76章 幽魅與殺伐


    已經立秋了。正午的天氣還是火辣辣的熱,天空好像突然間高遠蔚藍了起來,李若萱背了一天書,頭昏腦脹,在下午的花園裏乘涼喝茶。


    她仰躺在藤床上,枕著雙手,半眯著眼任著浮雲日影在眼前虛晃地飄。她有氣無力地閉上眼,內心淡淡失落歎氣。這個倒黴的十四歲。先是傻乎乎要哥哥娶沈姐姐,逼楚姐姐走,結果挨哥哥狠狠一頓打,然後傻乎乎看上五哥,結果發現五哥喜歡的人是婷婷,她還差點闖下大禍。現在倒好,對一個臭名昭著的小無賴竟然動了心,幸虧昨天四哥五哥曉蓮都在,否則,不被哥哥打成半死才怪!


    想起石竹她就滿心不舒服。虧自己傻乎乎對他那麽好,他竟然是來自己這裏騙錢的。還騙她說他娘病了,人家根本沒有娘,自己還為他娘擔心呢,這可真是糗大了!


    不知為什麽,對他的好感一下子就沒有了。她隻是憐惜自己曾經非非想的青蔥的情感。十四歲少女對愛情的憧憬與實踐,就這樣草草收場,來不及拉開就已經落幕。


    她柔軟地翻轉身,輕輕地歎氣,閉上眼,還可以回味石竹魅惑的淺笑,還可以回味他身上的味道。


    他為什麽是大家口中那個無賴潑皮的壞蛋呢,他若是哥哥看上的人,或是哥哥的兄弟該多好!


    他雖然壞,雖然騙自己,可他對自己還是很好的。從來沒人那樣溫柔愛慕地對她。


    是自己長得醜,還是脾氣壞。為什麽別的女孩子討男人喜歡,自己就不行呢?沈姐姐和四哥,多好的一對!婷婷和五哥,歡喜的冤家。哥哥對楚姐姐,也是一往情深的,為什麽自己喜歡的人不是撲個空,就是走錯路?


    這是讓人苦惱,一時又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她正胡思亂想,婷婷風風火火地跑來尋她玩。


    婷婷一臉青春歡盛的笑容,抱著一大抱開的正盛的野花,還誇張地叫著她,然後一頭栽在李若萱的懷裏。


    李若萱有些懵了,抱著婷婷,野花在自己鼻頭閃動,她問,“婷婷你這是怎麽了,跑得滿頭大汗的,抱著這麽多花?”


    婷婷把花盡數塞給李若萱,自己抹著汗道,“沒什麽,我去山上給你采的,喜歡嗎?”


    李若萱開心地笑了一下,點頭道,“都是給我的?喜歡呢!”


    婷婷在她身上左摸摸右摸摸,關切道,“疼嗎?”


    李若萱一臉不解地搖頭,拍下她的手道,“你幹什麽!”


    婷婷道,“安然哥哥昨天真的沒打你吧?”


    李若萱一下子臉紅了,將花塞給婷婷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誰要你的花!”


    婷婷連忙道,“若萱你不要生氣嘛,我,我隻是關心你,聽說安然哥哥昨天很生氣,我怕你挨他打才這樣的。”


    李若萱咬著嘴唇望著婷婷,“哼”了一聲。


    婷婷抱著她道,“你不要生氣嘛,我今天一大早為你打聽了,那個石竹當真不是好東西,我跟你說,你千萬別再喜歡他了,我知道他原來是那樣的人來騙你,差點就讓我的小小咬死他!”


    李若萱又羞又氣,可是聽她說最後一句,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一下子被逗笑了,嬌嗔道,“都怪你!你這些日子也不來跟我玩,我一個人悶,才被他招引著和他一起玩的,就是在一起踢球擲飛鏢玩玩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誰會喜歡他了!”


    婷婷傻乎乎地瞪大眼睛道,“啊?就是踢踢球擲擲飛鏢啊,那,那雲哥哥怎麽說……”


    李若萱罵道,“五哥他就大嘴巴,哥哥他罵我,我一生氣就隨口胡說氣我哥哥的,誰讓他竟當真了!”


    婷婷如釋重負,笑道,“好極好極,那雲哥哥他瞎擔心,還說你看上那小子,我怕你想不開,就真的去調查了,去看那小子有沒有騙你。”


    李若萱道,“好了啦,別說了!”


    婷婷賠笑道,“好,不說不說,若萱這是我一下午爬山為你采的,看我這一身汗,你不許不要,快插起來吧。”


    李若萱揚眉笑道,“好!”說著起身拉著婷婷的手,穿過花園去自己的房間,可房間裏沒有花瓶可以插了,婷婷奇怪道,“咦,原來的花瓶呢,記得這裏有一個很漂亮的花瓶啊!”


    李若萱的臉又偷偷紅了,這個死婷婷,哪壺不開提哪壺!幸虧曉蓮善解人意,拿來一隻新花瓶解釋道,“前天我打掃房間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就用這新的瓶插花吧!”


    李若萱內心油然一動,曉蓮,曉蓮比自己大三歲,她那麽好,怎麽也沒人喜歡呢?


    楚雨燕真的有些寂寞。炎熱的夏季即將過去,日子也在一天天地過,男人一撥撥地來,對她還是發乎情止於禮。


    沒有對手。楚雨燕有時候甚至想,突然蹦出個女人來把她當情敵來折騰一場也好啊,李安然不是很招人嗎,不是有很多女人喜歡他嗎,跳出個淺薄的女人來嘲笑諷刺她也能調劑一下生活啊,難道,喜歡李安然的女人都是這麽有涵養,知道她已經很慘,不肯落井下石?


    早晚有一點輕輕的薄寒。她在屋裏熏上了昂貴的龍涎香。其實她不喜歡這種香,貴得嚇人,讓人覺得每次呼吸都很珍貴奢侈,但是不自由。


    她潦草地綰了頭發。柔若無骨地半倚在屏風上,伴著琴清幽地哼唱,“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在這淡淡寂寥的秋夜,在這並不寂寥的地方,她輕輕彈唱著秦觀輕淡散漫的閑愁。


    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她覺得今晚有點詭異。


    詭異的不僅僅是心情,還是造成這種心情的氣氛。


    這正是“有情癡”最繁華的時候,可是今天好像,很靜。靜得,她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竟然清晰地聽到水流杯裏的聲音。


    有情癡怎麽了?


    楚雨燕靜靜地停下琴,慵懶地抱著膝蓋縮成一團,露著一雙嫩白的天足。


    她突然有些期待。來了,終於還是來了。


    一個男人上樓的腳步聲,在靜寂的夜裏,一聲,還是一聲。


    楚雨燕懶洋洋地對挑簾而入的男人笑道,“大師兄,別來無恙?”


    來人穿了一身黑衣,稍暗的膚色,冷硬犀利的眼神,冷硬犀利的劍。


    他望著楚雨燕,眼裏突然堆滿了笑,“小師妹還笑得出。”


    楚雨燕往後一仰,望著房頂的水晶琉璃細碎的閃光,眸子亮亮的,淡淡地笑道,“做出的事就不能後悔,我現在想哭也哭不出來。反正遲早要死,又何必死得那麽難看。”


    來人搖搖頭道,“還真是,變了很多。”


    楚雨燕笑道,“怎麽能不變呢,我們一起和師父學藝的時候,我才十二三歲。”


    來人盯著她無聲地笑,“不知道你我較量的結果,會不會變?”


    楚雨燕看似無心地溫柔笑道,“這個,呃,那好像要看較量的結果才知道。”


    她這樣說著,人飛躍起,寬大的裙裾在空中翻轉飄散如嫋嫋動蕩的煙。


    精致的衣袖,雪白的腕,鋒芒如雪的靈動的刀。


    他的劍揮出。楚雨燕遊刃有餘地轉身,任憑劍刃滑過她胸前的衣服,削斷她飛飄的發。然後在劍刃上挑後轉接近她咽喉的時候,她遊魚一樣仰身踢腿,整個身子在空中劃成接近半圓的曲線。


    她手裏的刀已接近大師兄的後心。


    大師兄手裏的劍從前麵反插過來,楚雨燕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影,一反手,人向後彈躍,被劍割破了右手的衣袖。


    她雙足在牆上輕輕一點,人蜷縮起,順地一滾,眨眼已到了大師兄的麵前,而她的大師兄剛剛反手調整好劍的走向。


    她突然起身,刀出手,像是暗室中乍然開窗閃進來的月光。


    幾近空濛的,清冷而晃人的眼。


    她的大師兄,劍亦出手,刀劍相撞,楚雨燕的刀飛出,在空中淩厲地穿過,“噗”一聲刺入屏風,刀柄猶自顫悠悠地抖。


    她的人撲到在地,猛回頭,散亂的長發,清冽的眼。


    她的刀飛出,從她的右手指尖 ,帶著她淡淡的體香,飛出。


    她大師兄的劍尖已抵達她的咽喉,幾乎挨住了咽喉的肌膚,怔住。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手裏的劍一點點顫動,終於落下。


    他的人跪地撲到。吃力道,“你的刀,練就這麽快,這麽狠。”


    楚雨燕淡淡地笑,悲憫道,“是啊,如果不快,不狠,不早就死了嗎?”


    他苦笑了一下,嘴裏流出血來。說道,“一直是我勝你。你人變了,較量的結果也變了。”


    楚雨燕不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閉上眼睛,停止呼吸。


    他一直是跪著的,楚雨燕一直不知道,他為什麽死也是跪著的。跪著生也就罷了,既然都死了,還要跪著死?


    她靜靜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和頭發。


    她那天左手上戴著一隻雕花的銀鐲,鬆散地幾乎可以滑到手肘上去,垂下胳臂的時候,好像隨時可以從她嫩蔥般細膩的手上滑落。


    可她就是喜歡大大的手鐲,她討厭被約束。即便為了女性的風情,要裝飾,那也是畫龍點睛的裝飾,連約束也是若有若無,她想擺脫就擺脫,想拋棄就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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