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一句話出來,楚雨燕的臉頓時紅了,若萱頓時好奇起來,細細地打量她。那是她第一次仔細看楚雨燕,形容俊逸,但似乎平淡無奇,讓她莫名其妙產生一種隔離,哥哥為什麽要帶這個女人回來,四哥還讓五哥叫她二嫂?


    雲逸笑著正想向前進禮,楚雨燕連忙搶先對雲逸施禮道,“燕兒見過五哥!”


    雲逸連說“不敢不敢”,向楚雨燕還禮,一邊對李安然道,“二哥你倒是說句話呀,是我該向她行禮還是她向我行禮?”


    眾人笑。李安然道,“這不都已經行完禮了嗎,還問。”話說著,見到了斂去喜色,拘謹地垂下頭的曉蓮。


    曉蓮本來也是歡天喜地和若萱跑出來的,眾人熱熱鬧鬧抱做一團,她在一旁站著,看到了同樣在一旁站著的楚雨燕。


    出於女性的直覺,兩個人互相抬頭望了一眼,楚雨燕對她示好地一笑,曉蓮的心卻像被針刺了一樣,一剜一剜地疼,臉上的笑半是尷尬半是苦澀。


    李安然看到了她,拉她過去,見過大哥、四哥和楚姑娘。一行人高高興興進了廳堂,曉蓮忙裏忙外地倒茶,擺水果。


    李安然道,“咦,家裏的人呢,怎麽就曉蓮一個人忙活?”


    雲逸賠笑道,“二哥,家裏被天仙子引來不少毒蛇,把人都嚇走了,兄弟我對不住了。”


    李若萱連忙搖著哥哥的肩膀告狀道,“哥哥,五哥他還拿蛇嚇我,欺負我!”


    李安然疼愛地撫著若萱的小臉,笑。楚狂斜在椅子上笑著招呼道,“告訴四哥,你五哥怎麽欺負你了,我來替你出氣!”


    若萱探過頭笑道,“他知道我怕蛇,還故意嚇唬我,說這有蛇那有蛇,我都草木皆兵了,見了根繩子都嚇得直跳!”


    雲逸道,“你還說,怎麽不說你天天纏著我,晚上還非要我睡在你帳子外麵,不答應死活都不依!弄得我做了你十天奶媽子!”


    眾人哄笑。曉蓮這時端進一大盤水靈靈紅潤潤的櫻桃,楚狂口渴,抓了一大把放在嘴裏,雲逸也起身來搶,李若萱伸手抓了幾個,挽著哥哥的胳膊親昵地把櫻桃送到李安然嘴邊。曉蓮笑盈盈地捏了幾個送到付清流手裏,付清流受寵若驚,連忙接了。曉蓮又挑了幾個紅的大的,為楚雨燕送去,楚雨燕謙卑地傾身致謝。


    李安然見了,說道,“回頭先從鋪子裏叫幾個小廝過來,這麽大個家,曉蓮一個人怎麽忙得過來。曉蓮,來,過來,看看我從杭州給你和若萱帶什麽來了。”


    李安然起身去解帶來的包袱,若萱興致勃勃跟過去,迫不及待地幫忙解,李安然道,“你小心點,小心裏麵的冰砸到你!”


    李若萱看著冰塊上麵一個大大的精美盒子,狐疑道,“哥哥,這是什麽?還要用冰鎮?”


    李安然拿過籃子打開,裏麵是一格格精美的糕點。李若萱歡呼著跳起來,李安然滿臉寵愛地笑,說道,“就知道你最喜歡吃鬆軟的點心!”


    李若萱伸手小心翼翼拈了一塊嚐,驚呼一聲,連連點頭,忙地又抓了一塊給曉蓮。曉蓮盛情難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意思吃,隻是接過來用帕子包起來,若萱叫道,“曉蓮你吃呀,可好吃了!別包了,快吃吧!”


    李安然將點心籃放在桌子上,又去解其他的包裹,李若萱好奇,樂顛顛地湊過去看,那是個高高大大的箱子,裏麵有精美的衣料、蘇繡、珍珠粉、胭脂和兩隻玉簪,一下子光華滿眼。李若萱正新奇地翻弄,李安然又打開一個箱子,裏麵是精致的筆墨紙硯和厚厚的一摞書。


    楚狂抓了塊點心就吃,說道,“若萱啊,你哥哥一路寶貝這個盒子,原來是這麽多好吃的點心,四哥餓了,先吃你一塊啊!”


    李若萱回頭,見楚狂已經吃了一塊在抓第二塊,當下跑過去拿過盒子,不依道,“你們在杭州可以天天吃,這是我哥哥老遠給我帶回來的,你還要搶!”


    雲逸在一旁道,“給我嚐嚐!二哥這麽寶貝的東西,一定好吃得不得了!我在菲虹山莊呆著沒去杭州,若萱,快給我一塊嚐嚐!”


    若萱遂拿過盒子讓雲逸拿,不想楚狂眼明手快趁機又抓了一塊,若萱跺腳道,“四哥你!還偷吃!”


    楚狂斜在椅子上,頗為明豔地笑,說道,“我當著麵拿,怎麽算偷呢!要怪怪你哥,他在杭州太摳門,什麽也不給我買!”


    若萱對這個高大英偉俊美不羈的四哥還是頗有好感的,隻是他身上有一種凜然霸氣,不太敢接近,現在看楚狂說說笑笑沒什麽正經,正好親近一下,於是抱著籃子湊到楚狂身邊去,做著鬼臉道,“我哥摳門你找我哥要去,不要搶我的!”


    楚狂趁機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罵道,“和你哥哥一樣摳門,你那麽多,給我幾塊有什麽打緊!”


    若萱抱著籃子連忙塞給曉蓮,說道,“曉蓮,快點把我們的點心藏起來,不然被他們都吃光了!”


    曉蓮抱著籃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眾人笑,楚狂道,“就是幾塊點心,看你像個寶似的!”


    李若萱昂頭道,“就是個寶!我哥哥千裏迢迢從杭州用冰帶回來,怎麽不是寶了!要留著我慢慢吃!”


    曉蓮聽她這樣說,見眾人也開始吃水果不逗若萱玩了,遂笑著將點心拿下去,為眾人續上熱茶。


    下午來了七八個小廝打掃出了幾間房子,楚狂和付清流住在雲逸隔壁,曉蓮偷偷問李安然楚姑娘住在哪裏,李安然想了想,最終定在後花園,那裏正好和李安然的房間隔著花木亭閣遙遙相望,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楚雨燕的房間離若萱的閨房最遠,其實相對於所有人,楚雨燕的房間都有一定的距離,似乎是一個安靜的所在,但是後花園人來人往,花開花謝,又絕對不孤寂。


    那夜笑語喧嘩,眾人晚飯後齊聚在一起,喝茶吃幹果,聊天逗樂,夜深才睡。李若萱好不容易見了哥哥,親昵地一晚上膩在李安然身邊,和眾位哥哥嬉笑打鬧,甚是愉快,但是想到明天一大早又要頂著星星月亮起床練功了,不由得有了幾分畏懼,眾人一催,就乖乖睡了。


    若萱走後不久眾人散了,李安然在暗夜中牽了楚雨燕的手,送她回房間。楚雨燕一夜沉默寡言,李安然淡淡地笑,對她道,“很不習慣吧,若萱那丫頭放肆慣了,你不要介意。”


    楚雨燕也淡淡地笑,琢磨不透的表情,幽然道,“她想你,你回來了,自然開心。”


    李安然望了她一眼,他們穿過幽暗的長廊,月光一亮,眼前景致開闊起來,李安然笑道,“是不是若萱霸著我,根本無視你,讓你不開心了?”


    楚雨燕燦然一笑,望著李安然道,“我哪有?”


    李安然順勢捧住楚雨燕的臉,輕輕地啄了啄她的唇,在她唇邊笑道,“沒有嗎?”


    楚雨燕的心刹那間溫柔地繚亂起來,李安然道,“不要和若萱吃醋啊,那丫頭小孩子心性,想我的時候就賴著我,親得像什麽似的,等日後被我罵幾次,就會躲得我遠遠的。”


    楚雨燕輕輕地笑道,“有那麽小的妹妹在身邊撒嬌多好啊,你不要老是教訓她,讓她怕你。”


    李安然道,“我多訓訓她,你對她好點,用不了多久,她就說楚姐姐好了。”


    楚雨燕嗔笑道,“二哥,那樣子若是她知道了,就會恨死我了,我才不呢,我一個做姐姐的,就算討不來她喜歡,也不用你這樣幫忙。”


    李安然笑道,“好,我不幫忙可以,但是你不能和那丫頭合夥來氣我啊!”


    楚雨燕嬌嗔地推李安然,卻被李安然抱得更緊。李安然帶著笑,用一種壞壞的曖昧的口氣,在楚雨燕耳邊輕聲道,“想讓二哥罰你了嗎?”


    他的聲音像是一種莫名的勾引,楚雨燕的臉頓時紅了,欲從李安然的懷裏掙出來,李安然在她耳邊輕聲命令道,“別動,乖乖的!”


    楚雨燕僵直了身體,輕聲道,“你討厭!我累了,要回去睡了!”


    李安然於是很聽話的輕輕鬆開她,讓楚雨燕有一種莫名的失落。她以為李安然生氣了,卻見他一臉燦然的笑。楚雨燕道,“二哥,我……”


    李安然微笑著拉著她的手在月光中繼續走,說道,“你一路累了,好好休息吧,我送你回房,好好睡一覺。”


    楚雨燕在幽暗的有月亮的夜裏,任憑他牽著手在扶疏的花木中靜靜地行走。她突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個人,這棵樹,前麵的屋閣,乃至腳下的石土,這麽熟識,這麽親切,靜謐溫柔的暗夜,好似一場混亂的時空,宛如前生,又恍如來世。


    李安然囑咐她早點睡,臨走時輕輕吻了吻她的唇。她靜靜地望著李安然離去的方向,唇齒中還是他親吻的味道。


    她的目光漸漸變散,變得清冷。她環顧房間四周,然後盯著窗戶外麵未知的夜。這就是傳說中的菲虹山莊,世界上詭秘無雙的建築。你好,我終於還是來了。


    遠處有夜梟在古怪地笑。那種笑聲像極了預知死亡的荒涼嘲弄。李安然,你相信嗎,菲虹山莊終有一天也會像江南白家那樣荒蕪破敗,終有一天,曾經的樓台亭閣長滿野草,會有成群結隊的夜梟,在這裏古怪地笑,像是它們的一場華麗盛宴。


    那時獨立在菲虹山莊廢墟之上的,如不是你,便會是我。


    我將為你祭奠,就像你曾為白家的人祭奠。


    我把我的愛燒成仇恨的火焰,然後愛恨種種,終成灰煙。


    隻是,李安然——楚雨燕方才雄霸的宛若君臨天下的眼神突然斂去,靜靜地流下淚來——李安然,你是有毒的魔藥,一個曾經被你深深愛寵的女人,她會不顧一切不可救藥地愛你,至死不休。


    楚雨燕閉上眼。昂起頭。手靜靜地痙攣。


    李安然一人走在幽暗的小徑裏,四周蓊蓊鬱鬱的樹木遮住了淡淡的月光。


    他的懷裏還有著楚雨燕的味道,臉上似笑不笑。


    燕兒,來到菲虹山莊,你滿意了嗎?


    你知不知道,我們之間,那微妙奇怪的機緣?在白宅相見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你是白家的二小姐。你長了一雙和你姐姐很相似的眼睛,黑而亮,雙眸翦水,很美。一見不能忘。


    如果不是經過嚴苛的訓練,你怎麽可以在自己仇人麵前,那麽純真自然,不動聲色,在我麵前像暗夜的白蓮一樣,悄然半放。


    這世界上可怕的不是仇恨,而是將仇恨隱藏至無。


    你的身份,是花溪苑一個侍候人的小丫頭,裝作不通世事來愛慕我。


    可是我卻不可救藥地想要憐惜你。你是江南白家僅剩的唯一骨血,我不能,叫你死。


    有很多事我是被迫的。但這次不是。我有一個強烈的念頭,我要保護你,護住這江南白家唯一的骨血,不要讓她再受到傷害。哪怕盡我李安然最大的努力,盡我一生的愛。


    不管我們兩家的仇恨如何深刻,但從今以後,我李安然愛慕你,護著你——白家的二小姐,白家僅剩的一個活口。


    我們擁有共同的一個秘密。我不怕,但我無法把握。在很多時候,你演得無懈可擊,我無法分出你的真心和假意。


    一個花溪苑侍候人的小丫頭,僅憑幾分姿色,來獵獲我的愛。我時常想,那樣的女孩子在我麵前會是什麽樣子?


    就像你一樣,小心翼翼,受寵若驚,自愧弗如。就像你一樣,羞澀,柔情,忐忑,畏懼。


    你的恨,遭遇我的情,就是這樣的表麵假象?


    你的師父死了,師姐妹死了。從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情路,有多重的背負。不僅僅是白家,還有很多與你相關的人事。你殺我是必然的選擇,如不殺我,是想也不敢想的代價。


    可是燕兒,除了仇殺,我們之間再沒有辦法?


    我一直在向你暗示。我愛你,你等我。在白家我告訴你,等我,等我解開所有秘密,我對你說,人死了已經在快樂地生活,卻讓我們活著的人徒增煩惱。


    你哭了,不是嗎?


    可是我知道你不會等我。我一廂情願地希望,你也會愛我,相信我,會等我揭開秘密的那一天。


    我李安然沒有傳說中那麽可愛,可也不是你所憎恨的那麽可恨,不是嗎?


    直到那夜,你要把自己給我。


    我最初以為是色誘,後來我驚覺,你要做傻事了。


    你的任務是進入菲虹山莊,殺我,是不是?那我成全你。


    我問你,你為什麽沒有走?燕兒,你為什麽回來。


    你離開我,我會知道你愛我。你回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恨我。


    我要你來我房間。你來得很晚,竟然穿錯了鞋子!


    穿錯鞋子!我不知道是要感動你情竇初開,還是感慨你設計精妙。


    我脫了你的衣服,卻近乎輕佻玩弄地坐在一旁喝茶讓你罰站。我默默觀察你,內心裏希望你抓起衣服和我生氣跑出去。那才是一個愛上對方無法容忍對方無禮的表現,不是嗎?


    可是你沒有。你垂著頭羞澀地隱忍,倒也符合一個自卑的小丫頭初次承歡不敢忤逆的情節設計。


    可是燕兒,如若你是因為愛我而讓自己如此卑微,那我很幸福,如果是因為恨,那我很恐懼。


    我既幸福又恐懼地擁有你,七分歡愛三分報複。然後我對你說,成了我李安然的女人,就得一生一世跟著我,再也不許離開了。燕兒,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


    我帶你來到了菲虹山莊,這是你費盡心機要來的地方,不是嗎?來殺我吧,我等著你。


    如若,我們不出生在白家和李家,卿可以顛倒眾生,我也可以傾絕天下。


    如果我們不背負所謂仇恨,我或許在北方小鎮像阿牛一樣放牛做鞋,你或許在江南煙雨裏穿著布衣叫賣杏花。


    可是我們,生出來就背著一種罪。你似乎為恨而生,我就在白宅裏等著你因恨而來。


    李安然苦笑,回頭望著楚雨燕的房間,燈還亮著,她還醒著。


    第50章 遭遇沈霄


    回來已七天,李安然帶著禮物領著若萱去梅菊堂看望生病的沈紫嫣。天已初夏,沈紫嫣因思念擔憂李安然,又無處傾吐,加之受了春寒,身體染恙,終日隻是懶懶的,沉湎病榻,幸虧爹爹帶回個古怪精靈的小妹妹婷婷,一天到晚陪在身邊,想方設法討她開心,倒也有了幾分歡顏。


    這日聽說李安然來了,竟一下子精神振奮,從病榻上翻起,梳妝打扮,臉上是淡淡悅目的光輝。夏婷看得呆了,一邊看著沈紫嫣梳頭,一邊奇怪道,“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怎麽一聽說李安然來,病就好像好了似的!那李安然有三頭六臂嗎,是神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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