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琴聲斷斷續續的。李安然走過去,她正望著枝頭桃花發呆,李安然在她身後咳嗽了一聲,她猛回頭,驚鴻般,帶著微微的心悸,看見李安然一身白衣,在陽光中淡淡地笑。


    她亦展顏。


    李安然又仿似在她的眉宇間看到了淡淡的月光。她的眸子很黑很清很亮,她的笑容,很美。


    李安然靜靜地望著她,疼愛地撫著她的頭,對她道,“怎麽聽你彈琴,心神不寧的?”


    楚雨燕笑,露出淺淺的小酒窩,她賭氣似的道,“四哥教的曲子太難,老是學不會,記不住!”


    李安然帶著笑,在她對麵坐下來,一枝桃花就在他的肩後橫斜著。他對楚雨燕道,“學了琴,不好好練習,卻在走神。你四哥怎麽不管你!”


    楚雨燕聳著肩道,“四哥無聊,教我琴不過打發時間玩玩,若真要拜師,他才不收我呢!”


    李安然伸手掐著她的小臉,笑道,“我最喜歡彈琴的女孩子,不行我去和楚狂說,讓他教你。”


    楚雨燕嬌俏地打掉李安然的手道,“我才不!四哥彈得曲子都長得要命,打死我也記不住,他脾氣那麽壞,不知道怎麽收拾我。”


    李安然道,“我讓他看我的麵子,打得輕一點就行了。”


    楚雨燕撒嬌地湊上前去,鼻子都快碰到李安然的鼻子尖了,她做鬼臉道,“你要我學琴,我偏不學琴!”


    李安然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楚雨燕跌坐在座位上,捂著人頭,撅著嘴。李安然對她笑道,“一共沒聽話了兩天,就原形畢露了,你忘了該聽誰的,我說學就得學,不學也得學。”


    楚雨燕放手在琴弦上亂撥,嘴裏嘟囔著,“學琴,學琴,才不學什麽破琴!”


    正在胡鬧著,聽到楚狂的聲音道,“哪個肉皮子癢癢了,敢在哪裏亂彈琴!”


    楚雨燕炮烙一樣把手從琴弦上拿開,楚狂已一下子在李安然身邊坐下,他高大的身軀好像擋住了不少陽光,一張俊臉似笑非笑,責問道,“燕兒?”


    第29章 幽隱的情事


    楚雨燕背著手,望著楚狂,臉上是討好的笑。


    楚狂對李安然道,“我若是詢她,就打擾了二哥你們談情說愛;可我閑著無聊,看見你們良辰美景在桃樹下,就忍不住來湊湊熱鬧。”說著,對楚雨燕道,“去,給你兩個哥哥沏壺好茶來,就饒了你!”


    楚雨燕起身乖巧地跑開了。楚狂望著她的背影打趣道,“這丫頭剛來時低眉順眼好像見誰都害怕,這沒過幾天,就判若兩人了,看來二哥你太過寵她了。”


    李安然道,“我寵她,不是有你每天教訓她嗎?你管住她就是了。”


    楚狂搗了他一拳,半笑道,“你若把她給了我,我就管住她,隻可惜你舍不得!”


    李安然道,“我把她給了你做徒弟學琴吧,放任你嚴加管教。”


    楚狂道,“教教她學琴倒是可以,我可不能收她做徒弟,這丫頭心思不靜,對聲音的領悟力不高,打死她也成不了高手,丟我楚狂的人!”


    李安然笑道,“她的資質有那麽差嗎?”


    楚狂也笑,“二哥!我倒是看中了你,你若是跟我學,我給你叫師父都行!”


    李安然仰天歎氣道,“你這是什麽輩分!等我有一天清閑了,能天天跟你廝混在一起,估計不用學,看也看會了。”


    楚狂道,“到時候也種幾棵這樣的桃花,也是一個這麽好的天氣,夕陽西下的時候,喝喝酒,彈彈琴。”


    楚雨燕端茶過來,斟好,一一送到他們手裏。楚狂呷著茶,斜看著楚雨燕笑道,“燕兒,你二哥說了,讓你跟著我好好學琴,讓我做四哥的,好好管教你,你倒是願不願意。”


    楚雨燕玩著辮子,歪著頭笑道,“二哥吩咐了,我哪敢不聽。再說,我給你下過跪,磕過頭,認作哥哥,便是不學琴,也是要被你管教的。”


    楚狂笑道,“這丫頭的嘴今天怎麽這麽乖!剛才是誰,把琴撥得亂響,吵著不肯學啊!”


    楚雨燕半低著頭道,“剛才是我和二哥淘氣呢,以後不敢了。”


    李安然和楚狂見她的樣子,不由笑了。楚狂笑罵道,“別假裝認錯了,過來把我教你的曲子彈來聽聽。”


    楚雨燕欣然應了聲“是”,溫柔的風拂過怒笑的桃花,天空一片綺豔。


    又是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


    天與地都是一片嫣紅的色彩,一個冰雪般清靈的白衣女子,垂著頭撥動琴弦。李安然含笑看著她,隻覺天地清淨。


    楚雨燕一曲完畢,燦然一笑,起身為自己倒了杯茶,看見手中的茶,清亮的綠與夕陽的粉紫交輝成豔麗的色彩,不由驚呼道,“二哥你看!四哥快看,這杯裏的茶好漂亮啊!”


    兩個男人都在看她,各自在笑。


    楚雨燕有些羞了,流連地看了幾眼茶水,輕輕喝了幾口。楚狂看李安然的臉上滿是愛寵的神色,無奈起身道,“噢,對了,這麽好的良辰美景,我好像應該走掉是吧,你們兩個談。燕兒,別忘了給我做菜,一會兒就去啊!”


    楚狂拍了下燕兒的頭,轉身走了。楚雨燕一下子湊在李安然的跟前,親昵地喚“二哥”。


    李安然一把將她攬在懷裏,楚雨燕乖得像隻邀寵的貓。李安然捧著她揚起的小臉,望著她黑而清亮的眸子,含著笑,吻住她,吻得人的心要變成夕陽般燦爛迷醉的色彩。


    楚雨燕早就被吻得上癮了。


    夕陽暗淡下來。天地間被染上一層夾著灰紫的藍,幽幽暗暗的。楚雨燕依偎在李安然的懷裏,唇齒間仍是熱吻的味道。


    李安然在她的頸後對她耳語道,“你今天有什麽心事,嗯?”


    楚雨燕回頭,唇差點碰到李安然的唇,李安然伸嘴輕啄了一下,撫著她的眉梢眼角柔聲道,“有什麽事,跟我說。”


    楚雨燕抱住他,臉貼著李安然的胸口,低聲道,“我,我想,花溪苑的桃花也該開了,可是,卻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道,“傻丫頭,不是說好了,你還有我嗎?別傷心了,乖。”


    楚雨燕流下淚來,癡癡道,“說不定,我哪天做錯了事,你生氣了,便再也不要我了。反正,反正你又不缺女孩子喜歡。”


    李安然伸手掐了把她的嘴,楚雨燕吃痛,捂住臉委屈地望著他。李安然道,“你以後再敢說,我可就重打了。”


    楚雨燕撲在他的懷裏,偷偷地笑。李安然在她後背輕輕搗了一拳,笑道,“我聽你的話怎麽覺得你像在吃醋啊,這些天,我和別的女人接觸了嗎?好像沒有啊!”


    楚雨燕嬌嗔地在他懷裏撒嬌。李安然笑,說道,“你今後若是做錯事,我不會不要你,大不了狠狠打一頓就是了。用大板子打到皮開肉綻,或者捆起來用鞭子抽,抽得你滾來滾去求饒,看以後還敢不敢了。”


    楚雨燕撅嘴道,“要這樣子狠啊,那樣被你打死了,和你不要我也差不多啊!”


    李安然寵愛地擁著她,歎氣道,“我最喜歡你這個小東西在我懷裏偷笑撒嬌,像是溫順無辜的小獸一樣,既喜歡嚇唬你,又喜歡疼你。”


    楚雨燕不依道,“隻見你嚇唬了,也沒見你疼啊,還說我是小獸!”


    李安然捏著她的小鼻子道,“你就是我打獵時不小心網回來的小獸!”


    楚雨燕貪戀著李安然的胸懷,揉著鼻子噙著笑,一臉幸福的樣子。李安然望著幽暗的天空,撫著她的頭對她道,“我若是不在,你四哥會照顧你的,好好跟他學琴,到時候彈給我聽。”


    楚雨燕含糊地應了一聲,驀地恢複幾分清醒,仰頭問道,“二哥你要去哪兒,不帶上我,要把我丟給四哥?”


    李安然道,“到時候你就知道。快去燒飯吧,你四哥吃慣了你做的菜,請他出去吃都不肯去了,一會兒尋不見你,又罵你。”


    楚雨燕摟著李安然的脖子,柔聲道,“二哥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總之燕兒要跟二哥在一起,不一個人留下來。”


    李安然笑,“好,去燒飯吧。”


    楚雨燕起身,在李安然的臉上親了一口,走開。李安然握著被微涼的茶,在又安得黃昏裏,凝神。


    第二日,下起了細細的雨。楚雨燕散開了辮子,梳了個斜雲半月髻,頭頂上綰起的秀發插進了一枝白玉明月鳳頭釵,後背上如瀑的秀發用白絹帶鬆鬆地綁住,輕輕地點了唇,明眸皓齒直讓人驚為天人。


    付清流早晨乍見時不由怔住了,良久才訕訕地笑道,“我,我以為看錯人了!”楚狂出來的遲,一見麵,咋咋呼呼地拎起楚雨燕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笑道,“這丫頭這是怎麽了?沒事打扮這麽漂亮幹什麽,我快認不出來了!”


    楚雨燕嬌羞道,“二哥,二哥要帶我逛西湖。”


    楚狂拍了拍她的頭道,“怪不得,這丫頭也開始動心思了,我二哥有那麽好嗎?你打扮得這麽漂亮,小心二哥一著急吃了你!”


    楚雨燕的臉紅得像桃花似的,偏巧這時李安然進來了,老遠在外麵就說道,“說我吃了誰呀!”


    他一進門,怔了一下,楚狂笑道,“吃了你的寶貝燕兒,看她打扮得秀色可餐的樣子!”


    李安然上下打量了一下,笑著坐下。楚雨燕紅著臉,為李安然盛稀飯。楚狂道,“二哥你今天帶她去逛西湖,路上看緊點,小心被哪個登徒浪子給擄了去!”


    李安然道,“好,我緊緊看著,誰敢多看一眼就挖了誰的眼珠扔到西湖裏去喂魚!”


    楚狂道,“別,那人太多了你挖不過來!還是在燕兒臉上蒙一塊布來得實在些!”


    付清流道,“照這麽說,還是把燕兒鎖在屋裏別讓她見人了。”


    楚雨燕靜靜地喝粥,臉還是紅紅的,但一副不卑不亢頗為淡定的樣子。楚狂邊吃邊對李安然笑道,“她剛來的時候,我說句什麽就羞得像著了火似的,現在倒好,學二哥你的樣子,就知道淡淡地笑,可見二哥你教導得好,這丫頭修煉得不錯!”


    楚雨燕撂下筷子,叫道,“四哥!你再說,以後不要吃我做的東西!”


    楚狂忙低下頭大喝了一口粥,嬉笑道,“是是是,姑奶奶別生氣,這威脅人的辦法可不是我二哥教的,就女孩子心眼小,沒法子!”


    楚雨燕又氣又笑,望著他無計可施,楚狂則開懷大吃,看也不看她。付清流笑道,“楚狂活該,燕兒剛來的時候乖乖的,他非逗來逗去,結果現在厲害了,真是自作自受!”


    楚狂道,“大哥說的是,等過幾天把她給管回去。什麽時候乘二哥不在,抓了這丫頭好好打一頓出出氣,看她還敢不給我飯吃!”


    楚雨燕“撲”一聲笑出來,楚狂道,“糟了二哥!這丫頭一定傻掉了,聽到我要趁機打她,不求饒反而還笑!”


    李安然沒理他們,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屜小籠包。楚雨燕欲起身給他添粥,他笑著搖手,放下筷子。楚狂趁機道,“二哥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小心眼,聽到我要打你的燕兒,就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眾人笑。李安然忍不住搗了他一拳,笑道,“大清早你就貧個沒完!閉嘴吃你的飯!”


    楚狂誇張地“哎呦”一下,叫道,“二哥你現在就找我報仇了!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


    楚雨燕這時也撂了碗,李安然見狀,遂起身朝付清流和楚狂作別,牽了楚雨燕的手,出了門去。


    外麵下著細細的雨,不用打傘。草木的青色格外鮮亮,遠處的景致則似籠了淡淡的煙,美而不真切。


    楚雨燕任李安然牽了手,在細細的雨中,靜靜地走。


    她可以聞到他身體淡淡的男子氣息,她的手感受著他身體的溫熱。


    不知道有多少個刹那,她直覺感受到身邊的這個男子是憂鬱有心事的,但他回轉身望著她微笑的時候,憂鬱盡掃,讓她老是以為自己錯了。


    現在這個瞬間,她突然明白,這男人全部的磁性,不是他的笑,而是他深藏的憂鬱。那憂鬱讓人覺得他是活的,充滿了生命的溫度,讓人的心,微微地持續地疼。


    他身上有一種自己無法了解卻甚為崇拜的東西,或許那種東西,叫滄桑。那滄桑在他的心中,笑,在他的臉上。


    李安然察覺楚雨燕失神了,手上微微一用力,疼痛立刻讓楚雨燕回到現實,。他隨意地問,“想什麽呢?”


    楚雨燕臉上的痛色漸漸褪去,欲抽手而不能,撅著嘴半嬌半嗔道,“你弄疼我了,可不可以輕一點?”


    她嬌癡的樣子讓李安然覺得很有趣,手上不禁又加大了力道,楚雨燕低低叫了一聲,痛得幾乎跳起來。李安然於是望著她笑。


    楚雨燕捶著他的肩道,“你要幹什麽!幹什麽!”


    李安然低聲道,“馬上住手,否則我又用力了!”


    楚雨燕揚起的拳頭停在空中,見周圍有人回頭側目看著他倆,臉不由紅了。垂下手,乖乖走在李安然的身側。欲把左手從李安然的掌中抽出來,試了幾次,以失敗告終。


    李安然看了一眼她沮喪的樣子,笑意頓現,問道,“是不是真像你四哥說的,該管管了,連我都敢打,不知道以後成什麽樣子。”


    楚雨燕道,“才不是!是你先欺負我!”


    李安然望著她,眉梢眼角都是淡淡的笑意,問她道,“有嗎?”


    楚雨燕望著他的笑容,刹那失神,細細的煙雨打在臉上,輕若蠶絲。


    腳下是微微濕潤的青石板路,路旁柳綠桃花紅。楚雨燕突然有一種錯入時空的迷亂,貪心地想任憑這個男人,牽著自己的手,走上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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