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長公主心中悲憤,一年後,就在府裏養起了麵首,日日歡飲作樂。


    不過,不管是先帝還是景祐帝,都對德慶長公主心存憐惜,於是隻要不鬧到大麵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


    崔肆意嘲諷一笑。


    她姑母是她姑母,別說她姑母是為情所傷,就是她姑母天性如此,也和她沒有關係,她現在和薛景恒兩情相悅,可容不得別人來破壞。


    “你若是用功讀書,三年後,興許還有機會,可你今日說了這話,就是自己把自己的前程給生生斷了,要知道,才學不行,尚且有救,品行不好,就是僥幸讓你進了官場,也是我大梁的蛀蟲。”


    “雲起,一會兒你將這裏的事告知禮部的王尚書,他知道該怎麽處理。”


    他們這樣的人,求到了公主或是郡主這裏,自然不隻是為了求公主郡主垂憐,多少也有點兒求貴人引薦、日後好謀個一官半職的意思。


    “草民昨晚喝了酒,有些神誌不清,一不小心說話冒犯了郡主,還請郡主饒過草民這一次,草民以後再也不敢了……”


    溫霖不停地磕頭,不一會兒,額上就滲出絲絲血跡。


    這步棋確實冒險,但他家境貧寒,父母早亡,本就是靠著族中叔伯供養才能讀書,可他現在已經連續考了兩次會試,都接連落榜,叔伯隻怕也不願再拿出錢財供他讀書了。


    剛才他見樂舒郡主替他還錢,想起玉帶湖邊那勾人心魄的匆匆一瞥,這才想著向她當麵道謝,也好稍解相思之苦,又見樂舒郡主眼中難得閃過驚豔之色,這一腔心思,更是按捺不住。


    再加上樂舒郡主驕縱張揚的名聲在外,溫霖覺得她可能也不是那等拘泥於俗禮之人,於是鬥膽一試,想著若能僥幸成功,便是美人兒和前程兼得,沒想到卻被現實狠狠打了一耳光。


    也是,她是金枝玉葉,她的丈夫薛景恒也是出身名門,才華橫溢,生得又不比他差。


    她的心思,又豈是涪州城裏那些普通富貴人家的婦人能比?


    想用一張臉求她垂憐,是他異想天開了。


    枉他平日裏潔身自好,就這一次,就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雲煙。


    “你要是還敢多話,或是出去管不住自己的嘴,會比現在的結果還慘一千倍,我一向說到做到。”


    崔肆意的聲音清清淡淡,可聽在溫霖耳裏,卻如泰山壓頂一般沉重。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仰頭看天,卻不敢再發出一句聲音。


    崔肆意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眼底嫌惡盡顯。


    傍晚,芸豆就將此事的處理結果告知了崔肆意。


    王尚書一接到消息,就以溫霖私德敗壞為由,將他逐出了京城,並且在禮部的學子黑冊上留了記錄,溫霖的仕途,這就算完了。


    當然,這話雖不能放到明麵上說,但王尚書思來想去,還是將此事隱晦地告知了薛景恒。


    於是,薛景恒一下衙,就頂著張黑臉回去了。


    夏日天氣炎熱。


    崔肆意一回府,就由茴香芸豆伺候著沐浴換衣,見天色晚了,也沒有再梳妝盤發,現在就散著一頭青絲,靠在床角的牆上,認真地看新買的遊記,神情恬靜淡然。


    至於白天的事,她早忘了。


    她一出生就是景祐帝欽封的郡主,是趙王和趙王妃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姑娘,從小到大,想要巴結她的人數不勝數。


    這次的人,雖是換了個形式,但萬變不離其宗,給了那人教訓後,她也沒再放在心上。


    不過,薛景恒顯然還沒忘。


    他坐在床邊,怒不可遏道:“這樣的人,真是丟盡了全天下讀書人的臉。”


    崔肆意知道這事瞞不過他,主動寬慰道:“別氣了,都逐出京城了。”


    薛景恒沉下臉:“這樣的人,就是死了也不為過。”


    崔肆意謹記大梁律法,凝眉細想:“也罪不至死吧。”


    薛景恒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他長得好看?”


    崔肆意低頭收拾遊記:“嗯,挺好看的。”


    薛景恒的聲音越來越冷:“比我還好看?”


    崔肆意準備下床,把遊記收起來,沒注意到他的臉色,隨口道:“各有千秋吧,你更清正些,他更秀氣些……”


    不過,我還是隻喜歡你。


    可惜最後這句表情意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被那人撲到了床上,床幃也跟著散落下來。


    未幾,裏麵傳來支離破碎的聲音。


    “我錯了,沒有各有千秋,是你一枝獨秀……”


    “遲了。”


    第58章 變動   我會吃醋的。


    五月十三, 宣州知州於良發來急報。


    七皇子在指揮民工疏通河道時,不慎落水,官府得到消息後, 已第一時間派出大量衙役尋找,但河水湍急, 至今下落不明。


    景祐帝乍聞噩耗,心悸怔忡, 多日沒有早朝, 遇有急事, 也隻是將親信大臣召到寢殿商議。


    一時間,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知了不解人意, 依舊不知疲倦地叫著。


    薛景恒打簾兒進來,在軟塌的另一頭坐下。


    崔肆意拿起手帕,隔著桌子,擦了擦他額頭上的薄汗。


    “這麽久沒有消息,外麵都說七皇兄凶多吉少, 你就不擔心嗎?”


    薛景恒微微垂眸:“我相信他。”


    語氣堅定,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崔肆意嘟起小嘴撒嬌:“你這樣,我會吃醋的!”


    薛景恒無奈地闔了闔眼:“不許淘氣。”


    崔肆意托著下巴, 歪頭道:“我這還不是怕你擔心嗎?不過,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 結合我在夢裏看到的,最後上位的應該就是七皇兄。”


    “嗯。”


    薛景恒說著, 又向窗外瞥了一眼。


    “我剛才從外麵給你帶回來兩個丫鬟,平日裏就放在院子裏打掃,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門, 若是一定要出去,也記得帶上她們。”


    崔肆意仰頭看他。


    “我有雲起雲耀啊,就是因為夢裏死得太憋屈了,所以我一早就做了準備。”


    薛景恒攢著眉頭囑咐:“有備無患。”


    明白這是為了她好,崔肆意乖巧地點點頭。


    薛景恒溫柔地撫了撫她發頂:“還有這兩日,我可能會回來得晚些,你不要等我,按時吃飯,好好睡覺。”


    崔肆意蹙眉:“你這樣說,我心裏好怕。”


    薛景恒笑了笑:“你不是說我最後的結局是春風得意嗎?”


    崔肆意可憐巴巴地看向他。


    “萬事總有變數,我不想你出事,看話本歸話本,我可不想當寡婦。”


    薛景恒想到小寡婦和隔壁秀才不可不說的二三事裏的香豔描寫,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你少氣我兩句,我還能多活兩年!”


    崔肆意起身走了過去,坐到了他旁邊,一邊將腦袋靠在他肩上,一邊緊緊握住他的左手。


    “那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因為我不僅會氣你,還會撩你。”


    薛景恒輕咳兩聲,耳根不知不覺燙了起來。


    接下來的半個月,薛景恒每日早出晚歸,雖是在一個屋簷下住著,但崔肆意每日和他說的話,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


    而七皇子還是遲遲沒有消息,就連崔肆意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了。


    六月初一,景祐帝身體漸好,重新上朝。


    也就是在這一日,監察禦史劉存信上書彈劾三皇子和廣南西路安撫使蕭眀私下勾結,貪墨軍餉,致使上千邊境將士缺衣少食,活活餓死凍死,有蕭眀手下的幕職官親口指認,還有兩人私下來往的書信作證,可謂人證物證俱全。


    貪墨軍餉一向是大罪,更何況還涉及這麽多條人命,三皇子當場就被下了大獄,其親信悉數交由大理寺審問。


    這不審不知道,一審又牽扯出三皇子豢養私兵、暗殺朝臣之事,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言官紛紛對其口誅筆伐,批判其壞了祖宗“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的規矩。


    正當英國公楚立軒為三皇子四處奔波、心力交瘁之時,沒想到自家兒子也攤上了官司。


    六月初五,有女子到京兆府擊鼓鳴冤,狀告英國公世子楚文暉為強占她,害死她丈夫和兒子,又強逼她做了外室,有舊日鄰居和楚文暉所贈之物作證。


    牆倒眾人推,一夜之間,狀告英國公府仗勢欺人的折子就如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般,鋪天蓋地地飛向景祐帝的書案。


    貴妃娘娘本就因三皇子之事臥病不起,經此一事,氣色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反倒是從前身子虛弱的孟皇後麵色日漸紅潤,每日守著公主逗弄,瞧著竟比從前還要年輕貌美許多。


    宮人無不在心裏感慨世事變化無常,頃刻間,就能給你掉個個兒!


    孟皇後現在雖然無子,但無子也有無子的好處,不用擔心朝堂之事,也不用受兒子的牽連,將來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是名正言順的嫡母,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是注定的,將來再為公主找位可心意的駙馬。


    這一輩子,再沒什麽好求的了。


    夜深人靜,崔肆意從睡夢中醒來,摸了摸左邊的床鋪,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還沒有回來。


    她的心不由又揪了起來,朝門外喚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茴香推門走了進來,輕聲道:“郡主,已經四更了。”


    崔肆意愁眉蹙額,薛景恒平日最晚三更也該回來了,這麽晚沒回來,一定是宮裏出了什麽事,也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沒想到不知不覺間,對他的依賴已經這麽深了。


    茴香見她麵色不好,主動提議:“既然大人還沒回來,不如奴婢就在地上打個地鋪,陪郡主一晚,郡主若是睡不著想說話,奴婢就陪您說話,直到您睡著為止。”


    崔肆意抬頭看她,嘟噥道:“還是你懂我。”


    茴香笑著為她端了杯水:“奴婢自小和郡主一同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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