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徐媽媽不由的恨上柳二叔,好歹是自家姑娘的親叔叔,怎麽姑娘遠在青州,這眼瞅著也有一兩個月,二爺不說來句話,便是個問候都沒有。


    明顯是不把姑娘當自家人。想想自家姑娘也不容易,要在這侯爺和張太太手中討到信息,哪兒是容易的事情?


    如此翻來覆去想了兩日,見張太太並沒有消息來,徐媽媽忍不住去月容跟前,把這話講了。才道,“姑娘攤上黃家的親事,雖然是假借那楚姑娘的名義逃出來,可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姑娘得想想日後出路才行。”


    總不能一輩子在這莊子上度日。


    月容心思微沉,雖然不像徐媽媽那樣,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最壞可能。可她也明白自己眼下是走到了絕路,於是等第二日一早,韓有糧再次來送信時,月容接了在手中,打開是力透紙背的一行字,“後日抵達青州。”


    後日抵達青州,短短六個字,月容竟然生出幾分遐思,似乎能從這迥然有力的字跡上,看到男人疾馳的身影。


    徐媽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以為這侯爺不過對姑娘是起了幾分心思,兩人距離的遠,那份心思淡了後也就算了,可現在怎麽一個要來。


    難不成這侯爺還真的要和姑娘在一起?


    不過心中再怎麽吃驚,徐媽媽麵上依然保持淡定,甚至還和和韓有糧開起玩笑,估計提點他們:“你們侯爺來了住在哪裏?總不能也跟我們姑娘一樣住在莊子上吧。”


    這…,


    這句話可把韓有糧給問住了,他總不能說侯爺真的是有這個心思。


    畢竟侯爺出京前,早就有密報抵達知州府。黃家衰敗,秋後問斬,柳家姑娘也和黃家的親事斷掉。


    可這些話,侯爺不吩咐,他們做奴才的,哪裏敢說?


    於是韓有糧嘿嘿傻笑的撓了撓頭:“侯爺想必是有要事和知州大人商量,所以才往京城這青州這邊來。我們從京城一路護送姑娘來青州,眼下也到了該回去交差的時候。”


    若是侯爺真的對姑娘無意,隻怕他們和蒹葭都會從青州離開。


    可若是有一隻怕是侯爺對姑娘有意思,身邊的人都會派到這小小的莊子上來。


    而此刻,青州城外馬匹疾馳而過,當起陣陣塵煙。


    臨近日暮,一行人快馬加鞭趕到青州。


    為首的男人一襲黑色大敞,麵目森冷,瞧著便讓人不敢親近。行到行腳店前,一行人駐足停馬,準備歇歇腳。


    男人獨自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麵的天色。


    臨近黃昏,日頭西斜,中午的熱氣開始轉換成寒風,凜冽吹向道旁的枯草,若是趕得早,午夜前,他們便能趕到青州。


    能見到月容,想到那和自己幾次見麵,都刻意拉開距離的佳人,顧知山麵上流露出一絲暖意。


    身邊的人各個麵色疲憊,見似乎是有機可乘,踟躕上前,小聲和他商量,“侯爺,兄弟們趕了一夜的路,不如晚上就好好休息,等明日再進青州!”


    顧知山回頭,見眾人麵色發黃風塵仆仆,明顯是疲勞過度,心中起了幾分愧疚。


    他們這一路,本不該如此辛苦。是他著急要往青州來,所以才日夜兼程。


    “你們在這裏歇歇,等明日上青州衙門匯合。我連夜趕路,找韓有糧去!”


    “我等自然要和侯爺一起!”


    侯爺都說要趕路,男人們哪敢慢待,當即便改了說辭。


    “侯爺,張達和你說笑,我們不累!”


    “對!我們不累!”


    一行人複又開始前行,夜色濃鬱,等過了最後一道關卡,便到了月容所居住的莊子上。


    韓有糧從京城帶來的一行人,自青州衙門回來後,並自動擔任了守門的任務,夜間巡邏白日安防都不間斷。此刻距離韃子近,無論多麽走=小心都不過分。


    此刻聽到遠處有馬蹄聲聲而來,早就拉響了警報。


    月容到了尖銳的口哨聲,本就沒有睡下,此刻更是清醒。


    如此夜深,有人來襲,隻怕是,那人來了。


    果不其然,剛坐起身子,蒹葭喜氣洋洋的從側間走出來,“姑娘聽著外麵的馬蹄聲,隻怕是侯爺來了呢。”


    侯爺,顧知山。


    月容捏緊錦被,手背上青筋冒起,顯示她心思並不平靜。入了秋的青州格外寒涼,屋子裏炭火燃的熱烈,隻不過那點暖意並沒有滲透到她的骨子裏。眼下確實讓她僵直在床上,左右為難。


    甚至覺得涼意從骨頭縫裏冒起。


    半晌,月容才像是下定決心,看向喜滋滋的蒹葭,低頭斂去眼中沉思,口中道,“你來幫我重新梳妝。”


    不管他為何深夜前來,自己作為莊子的主人,都必須見他一麵。


    徐媽媽和徐柱子也都趕到,擔憂目光看向月容。這麽深的夜色,姑娘和侯爺單獨相處,合適嗎?


    顧知山比想象中來的更快,月容甚至還沒來得及收拾好,人已經下了馬車進入主院。


    麵對來請安的老莊頭等人,表現的更是宛如自家主人,先是準備庭院把人安頓下來,又問了月容自從進入莊子後的日常用度,如此磨蹭了一會兒,察覺身上寒氣似乎是散盡了。


    顧知山才提腳往後院來。月容所住的小院前後兩進,開間六間倒也寬敞。隻早年記憶還在,知道正堂是給柳家父母留下的,她住的時候,並沒有住到正屋去,反而在東廂房睡下。


    顧知山掀開東廂房屋門的時候,月容剛梳洗過,屋子裏還殘留暖香,見到顧知山進來,忙帶著蒹葭迎了過來,“請侯爺安。”


    顧知山略一頷首,目光落在月容身上。自打京城一別,二人少也有月餘未曾見麵。月容倒是比自己想想中更消瘦,不說是外貌如何,隻這渾身本就沒有二兩肉,此刻看起來,更是宛如受了什麽罪一般。


    “莊子裏的人,虧待你了?”


    “什麽??”月容不解的眨眨眼,她在莊子上過的逍遙自在,誰敢輕易得罪她?


    “蒹葭,你去把咱們的人帶來,到底是怎麽照顧姑娘的。”


    月容這副不解的表情,在男人眼中成了默認。他頓時陰沉下臉,冷森森看著蒹葭。蒹葭狠狠打了個寒顫,侯爺生氣,隻怕整個莊子的人都不得安生。


    “等等......”


    月容這才明白,這男人隻怕是誤以為自己受了委屈。忙喊住蒹葭,而後看向男人喉結向下的衣襟處,


    “她們沒難為我,我是這莊子的主人,還能有人敢虧待我?”


    嗯,若是看著男人的臉,這句話就說不出來了。可直接對著衣襟,倒是流暢的說出來。


    說出來後,接下來的話,似乎就更容易出口。


    “侯爺自京城來,可知黃家,如今是什麽下場?”


    黃家。


    顧知山撩袍在太師椅上坐了,蒹葭識趣的倒了茶來,茶杯燙手,可心底哇涼哇涼。


    她不問自己一路奔波,坐下來先問的是黃家。


    “黃家一事有陛下做主,本侯,不過是依照規定,呈上證據罷了。”


    顧知山麵色淡淡,雖然看不出喜怒,可屋子內外空氣,卻因此陰冷幾分。


    月容自然有所感,聽了這話後長歎一聲。陛下雖然年幼,可若是證據確鑿,想來,也不存在偏袒一事。


    於是,當下便起身謝過顧知山,又有徐媽媽從廚房端了飯食來,月容親自接過放到餐桌上,朝顧知山道,


    “那日得了侯爺的信兒,便讓廚房準備著。侯爺嚐嚐?”


    這話一出,方才那點兒子冷意消融,頓時化作潺潺細流暖入心扉。顧知山麵上帶著笑意,


    “你吩咐他們做的?”


    第93章 、第 93 章


    月容雖然不明白男人問這話的意義, 可仍舊是點點頭,“青州的羊羔子肉最是滑嫩,侯爺若是喜歡, 不如嚐嚐。”


    男人連夜奔波, 自然辛勞。此刻見月容為自己張羅飲食, 忙前忙後宛如小媳婦一般,心中更是升起無限愉悅,隻恨不能…!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 也或許是男人含笑看著自己的麵容太過英俊, 也或許是窗外冷風呼嘯,而屋內溫暖如春, 搖曳的燭光給二人鍍上金黃色澤。


    月容在那麽一瞬漲紅了臉, 生出無邊的羞澀。


    掩飾般的扭頭,“侯爺若是吃完了, 便趁早回去歇息…”


    孤男寡女身份不明, 在一起, 未免太過尷尬。


    似乎是察覺到月容的不自在, 顧知山朗然一笑, 語氣中也多了不為人知的愉悅, 開口便道,


    “黃家的事情已經解決, 楚茉作為叛國之女已被腰斬,黃家收監,你放心, 你能恢複自己的身份了。”


    男人說完這話,便做到餐桌上大快朵頤。羊羔肉肥嫩多汁,廚房做的恰到火候, 顧知山連夜趕路,現在吃正好。


    不過哪怕是美食在前,這人還記得,月容出京,用的是楚茉的身份。


    月容抿唇,一瞬間竟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能夠去除頭上楚茉的身份她應該是開心的,可想著張太太所說的一席話,她竟然生不起喜意,反倒是微歎一口氣,


    “侯爺,可知我不是柳家的女兒?”


    “張太太已經找到你了?”


    顧知山不答反問,見月容麵上沒多少喜意,納悶出聲,


    “你是怎麽了??”


    “侯爺在京城時,就知道我的身世?”


    月容也說不出是什麽心情,若顧知山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為何不在京城的時候就告訴自己?


    她在麵對張太太時,也不至於束手無措。


    顧知山絲毫不懂月容的小心思,自顧自的點頭,“黃家一倒,你的身世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月容聽了這話眉頭蹙起,不解的皺眉,“我的身世,和黃家有什麽關係?”


    “這事情說來話長,”顧知山也不知怎麽就起了興致,頓了頓,見月容一臉好奇,把前情給她講了。


    若說柳家發現丟失的女兒是否和張家有關,柳知州自然是查看過,隻他當年名下有楚雄,就是楚茉的父親,黃太傅的女婿。


    二人商量後決定,聯手把月容的身世抹掉。一是為了打擊當時在朝廷中風頭正勁的張太傅,二來,若真的是瞞不過去這件事情,等張太傅發現自己女兒被擄走,隻怕也會對柳知州起了嫌隙。


    柳知州妻子乃是揚州瘦馬,早就傷了身子不能懷孕,夫妻二人鶼鰈情深,若是失去月容這個獨生女,隻怕也不能善罷甘休。


    隻不過這一次切的算計,都在青州城破,五年前的大戰中消弭。柳知州夫妻兩個身死,月容自然也就成了廢子。


    “竟然是這樣......”


    月容嘴唇發顫,原來,她所有的磨難,都來自別人權謀之下的權衡和試探。有用,就拿出來溜溜,沒有用,就任由她在京城中孤苦伶仃。


    “張家,也是五年前得知的?”


    月容顫抖嘴唇,心中似乎有什麽東西結成冰,摔到地上,爛成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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