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容見黃大太太失聲痛哭,於心不忍,上前攙扶她起身。忽然想起相國寺裏蹊蹺狀況,她自打進了這院子,一個也沒瞧見留守的丫鬟婆子。


    難不成,原來這黃老太太就無人照看?


    不是說,無為大師法術高明,又略通醫理,才把老太太送來?百般疑惑,月容皺眉不解,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麽重要東西。


    蒹葭自廚下端了熱水過來,見窗戶大開,夜風沁涼襲人,姑娘低首不知沉思什麽,笑道,


    “姑娘快別在窗戶前站著,您身子骨不舒坦,仔細著涼。”


    等會兒侯爺瞧見,又該責怪我們照顧不周。後半句,蒹葭硬生生咽在嗓子裏,沒敢說出來。


    月容轉身,略走兩步就覺得腹部疼痛。忍痛躺在床榻,熱水沁濕肌膚,蒹葭打開玉瓶,為月容揉散渾身斑痕。


    力道適中,緩解步行上山疲乏。月容闔目淺眠,自打她嫁入黃家,一次又一次突破她底線。


    新婚之夜失了清白,對方不是自己相公。柳家比起黃家和侯府,如螞蟻比大象,若她和他一旦敗露,柳家怕是危矣。還有楚茉和黃忠義,這二人奸.夫yin婦極為般配,可黃忠義偏偏似是對自己起了興趣。


    南珠一送他倒是輕鬆自在,楚茉和黃二太太,不知有什麽後手針對自己。


    不過,一千個楚茉也抵不過一個顧知山帶給她的煩惱。想起今日午後,她隔著門簾瞧見的英武男人,月容直覺得渾身上下如臥針氈,片刻也舒展不得。


    “今日,你那主子來做甚?”


    月容抿抿紅唇,佯裝不經意,沒忍住,還是問出來。


    “侯爺說,晚間再來瞧您。奴才看著,已經這個時辰,估計是不來了。”


    蒹葭搓熱藥膏,敷在月容脖頸,低聲恭敬回話。姑娘薄綢覆身,窈窕曲線盡顯。連上了幾日藥膏,痕跡斑駁已經不大明顯,紅燭照耀,格外吸引人注目。


    蒹葭覺得,姑娘這一身皮肉,比那禦賜的南珠還柔亮炫目。


    難怪,侯爺貪愛整宿,弄的渾身斑痕。


    月容嗯了一聲,聞言倒是沒說什麽,反轉身來,小心護住腹部,“你去準備一下,等會兒,我想沐浴更衣。”


    蒹葭應聲退下,屋子裏複有恢複寧靜。蠟燭搖曳生姿,晃動桌椅板凳影子,夜風吹過帷帳,流蘇晃入帳中,撫過月容小腿,激起寒意。


    “進來了,就把窗關上。”


    月容頭也不抬,察覺陰影進入內室,吩咐男人。


    男人毫無動作,月容加碼,“我冷沒什麽,不過是遭罪多喝兩碗苦藥。若是腹中孩兒覺得冷…”


    威脅的話還未說完,男人揮掌向後,掌風卷起窗戶緊閉。


    夜風戛然而止,室內幽暗,紅燭跳躍。床榻之上,佳人衣冠不整,狐媚之色盡顯,極不正經!


    莫名,空氣燥熱讓人心慌。


    顧知山捏緊手裏的玉瓶,有些後悔自己跑這一趟。他就知她不是好惹的,若真是身子骨不舒坦,豈會等到現在也不請大夫。


    無非是夜深人靜,好誘惑自己,再和她共赴雲雨。


    啪的一聲,把玉瓶扔在桌上,撂下一句,“明日,讓蒹葭給你換這個。”


    扭頭就走。


    “你站住!”


    月容難掩委屈,實在是不敢相信。得知自己有了子嗣,男人竟然是這般態度。


    他不看重自己這個母親,連腹中孩兒也不要了不成?


    起身赤.luo雙足,不顧腹部加劇疼痛,月容走到男人身後,緊盯寬厚肩膀,委屈湧上喉間,鼻頭酸澀,


    “我腹中子嗣,你也不要他不成?”


    她無媒苟且,殘喘偷生,不被男人所喜是她活該。她腹中子嗣何其無辜,難道,隻因為是自己所生,顧知山便厭惡他?


    少女聲音哽咽,難掩委屈。顧知山微闔雙目,斂去眸中掙紮之色,回頭,見佳人素稠裹身,桃花眼含淚,譴責看向自己。


    一時之間,顧知山以為自己做下十惡不赦的罪行。


    “等…,我自有安排。”


    言語含糊不清,眸底是痛苦之色。


    月容見他這般,以為他不喜孩子。胸腔憋悶,腹部疼痛越發難忍,強忍幾欲奪眶而出眼淚,喃喃自語,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不被人所喜,她的孩子,也是多餘的。


    “我…”


    顧知山開口,想起朝中複雜局勢,隨即閉嘴,一句話也肯多說。


    氣氛僵持,如兩軍對峙,誰也不肯輕易認輸。偏一方佳人含淚,桃花眼滿是譴責。顧知山忍不住,敗下陣來,


    “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男音擲地有聲,不由讓人信服。月容不顧腹中一陣強過一陣的疼痛,抬起淚睫,


    “果真?”


    得寸進尺,佳人再次要求,“那你起誓,若我母子有恙,你顧家斷子絕孫!”


    “柳氏!你莫要太過分!”


    餘光見男人咬牙切齒,月容唇角勾起,緊繃精神鬆懈,任由疼痛席卷全身,放心往後倒去。


    不管日後男人娶多少個,有了這話,她總算是為自己孩兒爭取一線生機。


    顧知山見月容向後倒去,想起回門那日馬車,他被撩的心慌意亂。以為這是柳氏新勾當,本不想接,低首見瑩白如玉小腿上,血痕蜿蜒而下。


    她還懷著孩子!


    目呲欲裂,顧知山攔腰摟住月容,佳人唇色淺淡,全不似新婚之夜豔紅,膚白似雪,冰涼涼毫無熱氣。


    若不是胸前起伏,他險些以為,她昏死過去。


    攔腰抱起放回床上,顧知山滿手血漬,錦被一卷,佳人毫無動靜。俯身抱起月容,一腳踹開西門。


    門外,蒹葭早已把婆子丫鬟遣去休息,見侯爺抱一床錦被出來,大掌滿是血痕。失聲道,


    “侯爺,姑娘這是怎麽了?”


    顧知山看都不看她一眼,兩三步出了院門,口哨一聲,林中跑出駿馬,姿態親昵靠向顧知山二人。


    他翻身上馬,小心把月容環在懷裏,大氅拉到前麵遮住女人身影,見蒹葭追出門外,冷聲道,


    “你回去找常達領罰!”


    主子都伺候不好,還能做什麽。


    蒹葭顧不得害怕,緊盯駿馬遠去背影。侯爺滿掌血漬,定是有人受傷,姑娘沉靜穩重,從不失控。可此刻裹在錦被裏一句話也不說,難不成,是侯爺去子不成,也要了姑娘性命不成?


    又思及侯爺十七八歲便屠盡青州韃子,朝廷上排除異己也是不擇手段。蒹葭心中後怕,猛地回頭,衝進北屋稟告黃大太太,


    “我們柳二太太犯了疾病,怕是不好,柳家讓人來接姑娘,過幾日就回來,來請大太太示下。”


    “問親家太太好,照顧好你們姑娘,相國寺有我,多在柳家住幾日也使得。”


    黃大太太正在給老太太喂茶水,聞言放下調羹,讓蒹葭下去忙碌。


    陪嫁婆子小心翼翼湊上前,滿是不解,“大太太,方才您都瞧見那男人…”


    黃大太太抬眼,似笑非笑看了婆子一眼,“李媽媽你說說,咱倆瞧見什麽了?”


    陪嫁婆子忙自扇嘴巴,賠笑道,“看奴才這張嘴,院子裏梧桐影子怪嚇人的,竟讓奴才說胡話!”


    黃大太太這才滿意,扭頭看向京城東南方向。他家老爺臨行前囑咐,肅毅候和侄子媳婦那事兒,和張家脫離不了關係。她隻要在這相國寺裏伺候老太太,旁的事兒,一律隻當看不見。


    更何況,黃大太太抿唇。她雖勸著月容和侄子好,實際上,她瞧著肅毅候比她侄子順眼。


    運籌帷幄,大權在手。夜探香閨,也要把喜歡的女人叼回自己窩裏。她那個蠢笨侄子呢,不痛不癢送個南珠,能抵什麽用?


    隻可惜,那肅毅候心狠手辣的,和月容注定是段露水姻緣。月容是有夫之婦,無論如何,都成不了他正妻。


    暖洋洋,軟綿綿。


    被褥裏是好聞的沉香味道,小腹疼痛緩解,月容舒服的喟歎一聲,隻覺得從未睡的如此踏實。


    “醒了?”


    男音冷硬,在耳旁響起,月容睡意朦朧睜眼。入目,男人高大身形立於床邊。眸若深潭滿是冷意,一瞬,她竟以為重回新婚那日,猛地坐起,


    “侯爺怎會在此?”


    “你可有話要與本侯交代?”


    一個驚慌戒備,一個咬牙切齒。顧知山咬牙,見柳氏瞪大眼睛滿是戒備。閉眼,隻覺狗咬呂洞賓,一片好心全白費。


    夜闖太醫院,揪太醫給她看診,實在是荒謬至極!


    第18章 、第十八章


    室內靜謐,月容放下戒備,疑惑皺眉,直覺情況不對。


    這肅毅候不是說冷淡矜持,怎麽這幅模樣看著自己,倒像是欠他銀子似的。


    顧知山見她懵懂不解,想起昨日她血落床榻,呼吸薄弱讓人揪心。原以為是子嗣不保,可年近花甲的太醫多次問診,最後得出是婦人月信。


    擰眉晲了眼床上佳人,青絲如稠散於細肩,唇色是讓人瞎想的紅,藕荷色小衫是昨日新換上,勾勒青峰臥雪,極為惑人。


    人方初醒,桃花眼角還帶著濕濡的媚氣,懵懂眨眼,絲毫不見算計自己的狡黠勁兒。


    默了片刻,顧知山心裏歎息:


    罷了,她才十六,父母雙亡,柳二一看便不親厚,不懂也理所當然。


    “我讓人往柳家去贖了徐婆子,明日就過來當差。你…跟著學些婦人之事。”


    顧知山想起太醫那句,病人多思多慮,宮寒體虛,新婚之夜又有合歡香助興,疼痛難忍也是有的。


    日後須小心靜養,冷食葷腥皆不要吃,不然,日後恐怕對子嗣有礙。


    “蒹葭小丫頭一個,不懂這些,跟著你胡鬧。徐婆子有經驗,又是你身邊老人,有事也能幫襯你。”


    心一軟,思及柳氏過往不容易。顧知山耐心解釋,見她仍舊半知不解,垂眸斂下複雜情緒,轉身走了出去。


    明日一早,他為女眷夜闖太醫院的桃色新聞怕是會傳遍朝野。宮中太後,他的嫡親姐姐,估計也會降旨問詢。


    須得好好合計才是,難不成,真要承認,他和柳氏有私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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