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到最後,霞飛兩腮。便是有了心理準備,提起昨夜,柳月容依舊是覺得羞愧。新婚之夜,一夜夫妻恩愛,醒來那人卻不是丈夫。怎麽想,也讓人覺得荒唐。


    可若是不說,不問問這男人準備如何安置自己。柳月容又覺得不甘心。


    “不是。”


    男人話語打斷她遐思。蹙眉見佳人瞬間失了血色,開口找補,


    “黃家昨日婚禮奢靡,鋪陳浪費。鎮遠軍軍費被克扣了六成有餘,索性,借機查探軍費一事。”


    鬼使神差的,哪怕是麵對著太後,也從未解釋過自己用意的肅毅候,見佳人麵色蒼白,桃花眼也失了神采,破天荒的開口解釋一下。


    說完,他便後悔了。


    月容一雙桃花眸子亮的驚人,芙蓉發髻上紅寶絢麗奪目。因男人身量過高,加上發髻,月容也不過堪堪及到了他耳垂處。


    抬起精巧的下顎,察覺男人態度軟化,顧不得畏懼,月容伸手拉住男人衣袖擺角,滿是希冀,


    “那,那你能帶我走嗎?”


    雖然黃家暫時尚未發現昨日之事,可昨夜事事蹊蹺,若說黃家沒人知情,柳月容是斷斷不會相信。


    一旦事發,不說柳家顏麵掃地,便是她自己,輕則沉塘,重則起木馬遊街。無論哪個,她都不想要。


    身為爹娘的女兒。她絕對不能給爹娘蒙羞。讓他們九泉之下,無顏麵見祖宗。


    沉默,良久的沉默。


    無助鬆開攥住男人衣袖,柳月容低首,昨夜被肆意疼愛的疼,混合委屈憋悶湧上喉間,桃花眼泛紅,終是忍不住,珠淚兒順腮落下。


    討厭,她明明不想哭的。


    不是已經知道了嗎?這男人冷硬難以親近,被拒絕,才是常理之中吧。


    隻是,他剛剛開口解釋,語氣溫和。給了她錯覺,讓她以為,她是與眾不同的。


    芙蓉垂淚,小心謹慎不敢抽噎出聲。顧知山初始並未發現,察覺蔥白手指鬆開攥緊的衣袖,衣褶皴皺,皺皺巴巴,看起來便讓人…空落落的。


    低首,他遮住大半日頭,陰影垂下,恰巧遮住窈窕少女。芙蓉花髻垂頭喪氣,櫻粉耳珠瑩潤透亮,珍珠耳飾精致小巧,乖巧垂於發髻一側。


    千姿百態紅寶炫麗,也比不得佳人花容月貌。隻,順著腮邊滾落的淚珠,沁濕彩羅對襟小衫,淚痕微濕,洗淨鉛華,少女麵容比珍珠還無暇幾分。


    顧知山利眸緊盯淚珠,捏緊拳頭。人多眼雜,他得忍住擦去淚珠的念頭。


    胸腔越發空落的難受。


    “黃家不敢動你。”


    粗啞男音入耳。柳月容疑惑抬頭,見男人麵容冷峻緊繃,眉心似是蒙了一層冷霜,讓人親近不得。


    頷首瞥向自己時,眼底堅冰似被融化,有了幾分暖意。


    剛想上前,忽然又想起男人方才冷硬模樣。收回正欲走向男人的蓮花繡鞋,柳月容壯膽,試探開口,


    “若是一旦事發…奴家被黃家審問,不耐嚴打招出奸.夫。


    我一死倒是幹淨,若朝廷上大小官員得知,堂堂肅毅候奪了他人妻子…”


    話未說完,便見男人眸帶怒意,“黃家名義聘你為妻,實則另有所圖。你隻須好生待著,萬事有我。”


    說罷,也不理會柳月容煞白麵容,一甩月亮門,厲聲吩咐門後瑟瑟發抖的小丫頭,


    “扶她回含章院,若再差池,唯你是問!”


    蒹葭蜷縮著身子不敢上前,侯爺性子冷硬,自打老爺太太沒了,越發是沒有人情味。


    年前她得了令,來黃家打探軍費一事。還沒等探出消息,早起便被侯爺吩咐,想辦法調到新進門的大奶奶身邊伺候。


    難不成,這大奶奶知道黃家藏銀所在處?


    瞧著也不像啊,模樣精致,就是個弱質芊芊的閨閣女兒。蒹葭方才試探過,這大奶奶是半點兒功夫也沒有,新婚夜許是夫君疼愛過度,走路也不大順暢。


    這樣一個人,侯爺怎麽讓她這個高手去伺候。


    隻迎著侯爺冷顏,蒹葭半點兒不敢有異議。小心上前扶住柳月容胳膊,自家侯爺頓時,目光嗖嗖如冷箭落下。


    忙不迭鬆開胳膊,察覺冷意退散,對柳月容越發神態恭敬,


    “大奶奶,咱們回去歇息。這裏有侯爺,出不了岔子。”


    柳月容自然知道出不了岔子,朝廷上說一不二的肅毅候,誰敢忤逆他。沒見她那翰林學士的公公,也跪地求饒。


    蒼白著一張臉就要轉身,桃花眼也失了神采。


    顧知山是昔日曾拯救她的英氣少年,可如今的顧知山,是權勢滔天肅毅候,除了張黃二位太傅能與之一搏,餘下百官,莫不俯首。


    這樣的人物,難怪自己入不了他眼。


    隻,桃花眼泛紅含淚,還是忍不住委屈。便是她再明事理,也不過將將才十六歲。


    她以為自己是不同的,畢竟,昨夜,他們兩個是一夜恩愛。男人和女人之間,最親密晦澀,不足以為外人道的關係,莫過於此。


    今早,一身斑駁痕跡未消,便要各走各路。


    怎麽想,她也覺得難堪。


    隻那點子難堪沒來得及落入心底,便見男人闊步往中庭行去。一腳踢翻太師椅,轉身吩咐韓有糧,


    “列隊收兵。”


    韓有糧應聲行動,甲衛腳步聲森森移動,震耳發聵。


    黃大老爺聞言長鬆一口氣,這瘟神總算是要走了。可來不及愉悅,便聽見肅毅候蒙了一層寒霜的寡淡聲線,


    “把黃大帶走,我親自審問。”


    “至於黃家…”


    顧知山見黃二老爺謙卑跪地,神態恭謹,哪裏還有朝廷上翰林學士的清貴模樣。


    這人,也是昨夜佳人名義上的公公。


    惡意的勾唇,利眸隔著月亮門,落在粉麵朱唇桃花眼的佳人身上,窈窕曲線,豐潤如寶葫蘆一般。


    嬌豔嫵媚如初初盛開的芙蓉花,讓人惦記。


    似是回憶,顧知山不為人知的撚了下食指,指尖扔似殘存昨夜暖香,沁人肺腑,讓人不知不覺軟了筋骨。


    “內眷求情,顧某自當從命。”


    話語含笑,男人似是心情極好。黃二老爺心中生起不好預感,鎮遠軍出兵,不咬下塊兒肥肉怎麽會輕易罷休。


    還特意提什麽內眷求情,十七歲便一夜屠盡青州韃子的肅毅候,怎麽會因為婦人一句話,便改了主意。他有這般仁慈心性?


    餘光瞥見兄長一身肥肉蜷縮在地,竟是連起身也不能。


    咬牙暗恨,難不成,他這眠花宿柳平庸無能的兄長,什麽時候開罪了肅毅候不成?


    第7章 、第七章


    晨起這半日,柳月容在昏昏噩噩中度過。


    便是男人說了萬事有他。可新婚夜失身,對方不是相公這事兒。終究是壓在她心底,沉甸甸的,提不起興致。


    以至於回到小花園,聽見兵退,二人麵上皆是喜意。唯獨楚茉,見黃二太太十分歡喜扭緊手帕。


    又聽雖黃大老爺被瘟神帶走,可二老爺平安,二太太對柳氏態度越發和善,讓丫頭搬椅子讓她坐在圓桌前,倒茶給她。


    蒹葭連忙遞了一杯,月容謝過,茶香微苦入口緩解燥熱,整理情緒,總算是打起精神。


    恰有丫頭來報,說什麽二門外送了首飾進來,是大少爺給二太太和楚姑娘挑選,連帶著大奶奶也有一份兒。


    至於後麵說什麽,大少爺訪友去了,並未歸家,之類的話,月容是絲毫沒聽進耳中。


    “柳姐姐,表哥也掛念著你呢。”


    楚茉見柳氏去前院轉了一圈,肅毅候便收兵,自己白白給了她長臉的機會。話語含酸,把檀木盒子推到柳月容麵前。檀木簪盒上,金線鐫刻著太品閣三個大字。


    字跡張狂不羈,像極了男人模樣。


    柳月容又是一晃神,她如今看什麽,都能和那男人牽連在一起。俯身去拿,衣領微露,瑩白細嫩脖頸上,血痕格外顯眼。


    黃二太太看的分明,猛地瞪大眼睛,再仔細瞧過去時,月容動作恢複正常,早就瞧不見那點痕跡。


    許是自己看錯了,黃二太太壓下心中疑慮,沒了打壓柳月容的念頭。


    柳氏國色天姿,忠義動心,夫妻之間成了事兒倒也說的過去。隻她要合計一下,這柳氏伺候老太太百年之後,如何處置柳氏,可是個問題。原本讓柳氏陪葬的想法就不成了。


    她得和老爺老太爺商量,再做決斷才好。


    至於眼下,黃二太太看了眼,從前院回來便明顯神思不屬的柳月容,沒了說話的心思,態度不冷不熱,吩咐她,


    “你回含章院去,無事不要外出,闔家親族也不用你拜訪,有事回門之後再說。”


    回門之後。柳月容敏感察覺到這個詞背後的深意。不由抬頭去看黃二太太,卻見對方似是隨口一說,側身拿著茉莉花簪和楚茉低聲說話,


    “這個適合你,忠義眼光不錯。”


    “這個最襯舅母,雍容華貴。”


    一個是沒把她放在心上,一個是刻意給她難堪。柳月容索性躬身一禮,


    “兒媳告退。”


    她們二人一派情深模樣,這裏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先回新房另作打算。


    蒹葭見月容轉身就要往後院行去,心下著急。侯爺讓自己伺候大奶奶,可眼下,她連個湊近的機會都沒有。


    一咬牙,瞥見桌子上被刻意落下的檀木盒子。蒹葭上前拿住盒子,揚聲道,


    “大奶奶,您落下大少爺送您的簪子。”


    大少爺,送您的。六個字重音強調。


    月容聽出其中含義,轉身見楚茉聞言麵帶嫉恨,又去瞧梳著雙丫髻的蒹葭,麵目低垂,是尋常丫頭模樣。


    可柳月容知道並非如此。隻憑借方才顧知山和她說話的語氣,一句唯她是問,就足以讓柳月容判斷,這小丫頭是肅毅候府的人。


    謝過她,接了簪子剛要轉身。


    “柳姐姐且慢。”


    楚茉放下手裏嬌嫩的茉莉花簪,含笑起身,站在蒹葭麵前。見對方因自己的逼近明顯麵露惶恐,才朝黃二太太道,


    “二舅母,這丫頭雖是在您房裏伺候。明顯是人在曹營心在漢,依我看,倒不如讓她伺候柳姐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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