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夜離雀忍笑,她天生反骨就喜歡與人反著來,不等沈漪回答,便已坐在沈漪身側。沈漪挪了挪身子,她並非厭惡夜離雀,她隻是有些莫名的害怕。此人全身上下透著神秘感總是惹她心思亂動,想要探個清楚。見不到她的時候,沈漪沒來由地想見等見到了,這樣的獨處讓沈漪忐忑竟比平日還要拘謹了幾分。這樣的心境沈漪從未有過避而遠之是她的本能。“我又不會殺你你怕我作甚?”夜離雀一言道破她的心虛。沈漪坐直了身子肅聲道:“誰怕你了?我隻是……隻是不喜歡你身上的血腥味……”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哦。”夜離雀隨意應了一聲輕嗅了兩口“好像是濃烈了點。”說著,她將係腰的雪鴻皮鞘一解,飛快地將外麵紅衣剝落一旁。沈漪驚瞪雙眸,“你脫衣服做什麽!”“漪漪不喜歡,恰好方才出了一身冷汗,脫了外裳烤一烤,穿著便沒那麽冷了。”夜離雀緩緩說完,忽然湊近沈漪,肩頭與她的肩頭抵在了一起,笑道,“這下不怕了吧?”沈漪自知說不過她,也不好再避開她的輕觸,隻得咬唇垂下頭去。“漣姐姐說,既是過命交情,何必事事計較?”夜離雀這句話的語氣很是溫柔,她回味著沈漣當初說這句時的麵容,像是滿月清輝灑滿了整個池塘,皎潔得讓人心安,“除非,你不把我當朋友。”後麵那句話是沈漣曾經對夜離雀說的,如今也是她對沈漪說的。沈漪怔了怔。原來,是朋友。心頭緊繃的弦絲因為這兩個字終是鬆懈下來,沈漪想,天佛門定是回不去了,日後也不知會跟著夜離雀浪跡江湖多少時日,做成朋友也好。“隻是,你我可做不得朋友。”夜離雀沒有等沈漪開口,她望著篝火中的火苗子,眼底燃起了火色,“你跟著我,會死。”沈漪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要走?”“你說呢?”夜離雀笑笑,提著外裳烤了一陣,手酸了便索性把外裳往身側一放,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靠在了石壁之上。沈漪靜靜地看著她,想要一個回答。夜離雀卻不想再說什麽,對著沈漪眯眼笑笑,便合上雙眸,似是準備入睡。火光將她的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炫金之色,她雖然麵色蒼白,可此時此刻竟散發著一種道不明的驚心動魄的誘惑。就像一隻隨時準備浴火的撲火彩蝶,綻放著即將破碎的湮滅之美。這個江湖上人人忌憚的夜羅刹,竟在她的眼前睡得如此靜謐,卸下身上的紅裳,她也隻是一個尋常姑娘罷了。“夜離雀。”沈漪輕喚一聲。夜離雀沒有睜眼,隻是帶著鼻音輕嗯了一下。沈漪起身,撿起地上的紅裳,親手給她蓋上,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夜離雀的頸邊,竟還是刺骨的冷。她不由得認真問道:“你的身子怎麽這麽涼?”“涼也隻能捱著,你又不是漣姐姐……”夜離雀話沒說完,便覺身上撲來一個溫暖的人,她忍不住睜眼,笑道,“抱著我睡,可是會被凍壞的。”“話多!”沈漪不敢看她,耳鼓砰砰作響,也不知是自己心跳亂了,還是夜離雀心跳亂了,“睡覺!”夜離雀不禁失笑。沈漪與沈漣真是不一樣的性子,可是,她們不想她死的心都是一致的。“不準笑。”沈漪警告夜離雀。夜離雀冷笑道:“笑了便笑了,你還能殺了我不成?”“你!”沈漪憤然抬眼,迎上夜離雀的笑眼,“是我今夜多管閑事!就不該……啊!”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夜離雀一把擁入懷中。雙臂收攏,夜離雀將她擁得緊緊的,她的語氣也變得正經了許多,“謝謝。”沈漪本想掙開她的鉗製,可一想到她可能寒症發作,怕她半夜殞了性命,她隻得放棄掙紮,貼在她的心口合上了雙眸。與此同時,薩珠的船隻抵達了九河灣,發現了被銀鉤釘在甲板上的大妹談墨屍首。火把的光亮照亮了整個甲板,薩珠臉上的陰色卻越來越濃烈。“何人所為?”薩珠問向同船的天佛門弟子,陰鬱的眸子一一掃過他們的臉,很快便發現當中少了一人,沈漪。這些弟子昨夜睡得極沉,若不是用了解藥,這些弟子根本醒不過來。即便知道問不出什麽,可薩珠還存有一線僥幸,萬一他們有人瞧見過凶手呢?檀雨也發現少了沈漪,她毫不客氣地問向齊小棠,“沈漪去了哪裏?”齊小棠醒來就沒瞧見沈漪,心急如焚,被拈花堂堂主這麽一問,衝口而出,“我也不知啊!我一睜眼,就沒瞧見她了!”薩珠銳利的眸光死死盯住齊小棠,齊小棠哪敢與他對視,隻覺雙腿一軟,便跪倒在了地上,哭道:“徒兒確實不知道,嗚嗚,還請掌門公子明鑒。”檀雨與薩珠遞了個眼色,齊小棠向來膽小,自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她肯定不敢說謊。“師兄!師兄在這裏!”負責搜索船隻的弟子終是尋到了昨夜掌舵的師兄,隻可惜他被一條麻繩圈著脖子吊死在了船尾之下。薩珠冷眼看著弟子們將師兄的屍首抬至眼前,一個死人定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的,所有的線索都斷了。大妹的武功不弱,卻死在船頭,三妹的武功也不弱,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們兩人收拾沈漪的計劃是怎麽泄露出去的?還是她們兩個昨夜動手恰好撞上了魍魎城的人動手?亦或是……沈漪早被人盯上了,有人比魍魎城先一步動手,擄走了沈漪?薩珠一時理不清楚,隻得沉聲道:“先給大妹收屍。”“是。”檀雨雖說平日與大姐並沒有那麽親近,可瞧見骨肉至親死在麵前,心裏還是有些難過的。九河灣地勢險峻,此時天尚未明,貿然入林搜尋曇雲下落又怕林中設有埋伏。薩珠權衡再三後,決定先行離開九河灣,隻要一日不見三妹的屍首,他相信三妹一定是活著的。就在薩珠整頓出發的同時,九河灣藤崖之上,那頂青色轎子已經停在那裏許久,轎簾掀開大半,轎中女子的身子微微探前,妖屍似的俯視九河灣中的一舉一動。無常叁敬聲道:“此時動手,或可重創天佛門。”女子側臉歪頭,脖子咯咯作響,可怖的眸子靜靜地盯著無常叁,張口說話竟是一片沙啞,一個字也聽不清楚。無常叁皺了皺眉,“還請夫人重新示下。”女子伸出手指,修長的青色指甲落在青轎杠上,咚咚叩了兩下。無常叁從命,“是。”女子坐回了轎子,徐徐放下了轎簾。四名無常使將轎子重新扛起,很快便將青轎抬離了崖邊。無常叁與無常肆互瞧一眼,嘴角詭異地一勾,“老肆,下去玩玩?”“夫人不是說走麽?”無常肆不解問道。無常叁涼涼一笑,“來都來了,總要活動活動筋骨。夜離雀那小妮子暫時不能動,拿下麵那幾個出出氣也好。”無常肆臉色鐵青,“不聽夫人的話,教主若是怪罪下來……”“放心,我隻是試試公子薩珠的武功,我想教主也想知道此人現下武功修為如何了?”無常叁確實想立個功,論武功,他自忖不比無常壹與無常貳差。無常肆哂笑,“若是回不來,是不會有人給你收屍的。”說完,無常肆轉身便追著轎子去了。無常叁臉上的笑意消失得幹幹淨淨,無常肆的話切中了要害。公子薩珠怎麽都是天佛門的掌門,若無人幫襯,他孤身一人下去鬧騰,想要全身而退隻怕要付出點代價。“薩珠你等著!”無常叁不甘心地咬牙說罷,自腰間摸出一枚流星鏢,彈指之間,好似寒夜流星般疾射薩珠的腦袋。薩珠聞聲,下意識反手一記掌風拍出。那流星鏢竟是割破了掌風,勁力不減半分,還是直衝薩珠腦門射來。薩珠臉色大變,倉促地往後退了兩步,眼睜睜地看著那枚流星鏢正正地釘在了他的足前。他自從接掌天佛門以來,從未在弟子麵前這般狼狽過。臉色像是被人染上了一層青色,薩珠負手而立,故作鎮定,仰頭望向了藤崖高處月亮已經隱沒在了崖後,星河也黯淡了下去,那彈發暗器之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檀雨急步上前,將流星鏢自船板上拔了起來,驚呼道:“三山閣的流星鏢?!”說話間,她將流星鏢翻了過來,並沒有瞧見三山閣的玄黃山紋徽記,“不對!”四大世家之一的三山閣,最喜研製各種機關暗器,流星鏢隻是三山閣中最不起眼的一種。這批流星鏢並不是三山閣弟子標配,而是三山閣賣去江湖上的一批普通暗器,是以不會有玄黃山紋。薩珠眸光陰鬱,“想借流星鏢挑撥離間,這人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檀雨追問道:“是魍魎城還是滄溟教餘孽?”“不論是哪一家,都留不得了。”薩珠打定主意,這次去東海玲瓏島參加壽宴一定要與其他三家結成聯盟,不可再放任這兩家勢力坐大。作者有話要說:更文~今天下午停電了好幾個小時,晚上趕緊碼字,還好來得及更新!第29章 拈花掌天已大亮山洞外的樹梢上還掛著些許霜花,晨曦照在上麵,晶瑩剔透。開春後的深山還是寒意刺骨也不知這寒春何時才能過去。山洞之中篝火已經燃燼。沈漪抱著夜離雀睡了一夜,若不是洞中暖泉一直散發著暖意隻怕半夜要被凍醒好幾回。她比夜離雀先醒抬頭瞧見夜離雀的臉終是有了血色,她懸著的心略微放下了些許。覺察攏在腰上的五指蜷了蜷沈漪知道夜離雀這是要醒了,她連忙合眼貼緊夜離雀的心口佯作尚在睡夢之中,卻聽得夜離雀的心跳比先前快了不少。心跳加快,或是因為歡喜,或是因為恐懼。沈漪心緒煩亂,夜離雀這樣的人應當天不怕地不怕心跳成這樣,大抵是因為高興吧。可她究竟在高興什麽?“餓不餓?”夜離雀垂下頭去,溫柔地輕聲問道。沈漪耳翼微動哪裏還裝得了睡覺,幹脆地撐起身子扭過身去“我……我出去找點野果來……”語聲倉促竟有些許結巴。夜離雀笑道:“好啊隻是我不想吃野果想吃烤野豬。”沈漪蹙眉回頭“烤野豬?”這妖女倒是會吃!夜離雀點頭“漪漪你想,那野豬油滋滋地放在火上烤起來,等烤好之後,大大地咬上一口,肉汁滿頰,豈不快哉?”沈漪鮮少在野外獵食,“野豬那麽大,你吃得完麽?”“有理。”夜離雀起身,把紅裳穿上後,再把雪鴻係上腰間,勒得腰間的線條極是妙曼。沈漪瞧她似是準備出去,“你要去哪兒?”“野豬吃不下,野兔總能吃下。”夜離雀含笑說完,往洞裏小窟瞥了一眼,“裏麵有暖泉,你可以去那邊洗洗。”沈漪正色道:“我也不吃兔子!”“你吃野果,我記下了,是我想吃兔子。”夜離雀忍笑負手,“怎的?漪漪還管本姑娘吃什麽?”沈漪一時語塞,“可是……”夜離雀沒有再說什麽,邁步便往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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